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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4.病灶在這兒

  其實醫院想要開一次大型的病例討論會并不容易,一方面要協調各個醫生的工作時間,同時還需要有一個在多次會診后都沒能得到想要診斷的復雜病例。

  有時候為了找個共同的休息時間,就只能把會議放在中午休息或者晚上。

  當然也有為了會診放棄手邊工作的例子,但那都屬于危重癥的范疇,葉涵現在活蹦亂跳的,肯定不屬于此類。

  這事兒在國內尚且不易,就算祁鏡再霸道也得講點基本的道理。現在到了日本,強龍更是難壓地頭蛇,事情就更是如此了。何況,他這條龍看著弱爆了,在經過日幣包裝后才勉強上了點檔次。

  所以想要在當天就開病例討論會,顯然是不可能的。

  其實宮野已經算不錯了,中午剛給了錢,下午一點就找祁鏡見了一面。開篇第一句,他就想知道祁鏡究竟要干嘛。錢可以先收下來,可收了錢得做事,最基本的行業道德得有。問清一個原由,萬一自己辦不到,這筆錢還是得還回去。

  祁鏡也沒繞圈子,馬上把自己的要求說了出來,其中就有一條就是病例討論。

  “希望能把其他科的幾個主任都叫來。”

  宮野知道他也是醫生后,也算明白祁鏡這么糾結病因的心思,但聽了這些還是直搖頭:“我們四樓的這幾個醫生可以聽你說一說,但想要開大范圍的討論會,顯然是不行的。”

  “叫上一兩個也行。”經過了流感風波,祁鏡現在開始慢慢把注意力放在了幾個肌病上,“最好是免疫風濕方面的專家。”

  宮野這次沒再搖頭,而是換成了右手的三根手指:“大家都是主任,只有我拿錢多不合適。如果你急的話,肯定都得意思一下才行。當然你要是不急,多等上幾天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她癥狀那么輕,檢查又沒什么問題,其實門診看看就行了,根本沒必要住院。”

  羅三觀在翻譯這段的時候特地用了“雨露均沾”四個字,明確了宮野的“本音”。

  祁鏡知道真要叫人也不是不可以,那就需要再掏好幾個50萬出來,實在不劃算。

  而且在他看來,葉涵得自身免疫性疾病的可能性并不高,因為她的下肢肌肉沒有多少疼痛感,壓痛只是弱陽性。自免一個全身性的疾病不可能選擇上下身分開攻擊,顯然這更可能是個局部的病灶。

  只是和其他病人比起來,葉涵這個病灶的范圍有些大罷了。

  既然日本這兒的醫生不多,那就選擇本土的。離開宮野辦公室后,祁鏡就給紀清去了個電話,下午兩點,那七個人又一次聚在了診斷部里。

  自從前幾天祁鏡掛掉電話后,他們就一直待在住的地方,一點都沒閑著,幾乎把能翻的書都翻爛了。

  既然之前提的幾個肌病被祁鏡暫時否掉了,那就改一改思路,從肌肉疼痛、低燒、體重減輕、便秘、乏力幾個方向分別向外作延伸。其中尤以肌肉疼痛為最主要病癥,涵蓋范圍從單純的肌肉疼痛,到免疫系統疾病、代謝性疾病、一些會累及肌肉的感染等等。

  甚至于他們中還有人挖出了幾年前一則藥物導致肌肉毒性的報道。

  “唔,這都被挖出來了?”

  祁鏡聽著紀清說的東西,有些驚訝。他依稀記得在當時還是一條相當轟動的大新聞,他也有所耳聞。最后在對方研究下才弄清機制,而在使用這些藥物的同時,將肌肉疼痛變為了常規問診內容。

  但那是以前,能在06年有這種知識的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咱們院內網能查文獻了?”

  “還不行,網絡方面肯定沒發和丹醫大比。”紀清說道,“是他自己去學校查的。”

  “還挺好學的,叫什么?”

  “林逸。”

  祁鏡沒聽過這個名字,之前考的胸水里這人成績平平,只能算剛夠晉升資格的水平。要不是紀清幫忙放低了合格線,恐怕他早就和其他人一樣打道回府了。

  祁鏡不反感這種追求答案的執著:“是學生?哪個學校的?丹醫大?還是......”

  “丹陽中醫藥大學。”紀清笑著說道,“人家是中西醫結合博士,一直在丹陽中醫院工作。我們還是上次丹陽醫院和他們做中西醫交流的時候認識的,那會兒他還沒畢業呢。”

  話音剛落,一旁的林逸便出聲打斷道:“那是以前,上星期我就已經辭職了。”

  “辭職了?”紀清一驚,“他們不是直接允給你副高了么?怎么說辭就辭了?”

  “職稱我倒是沒什么所謂,反正這種東西總能撈到手里。也不是中醫不好,我只是對那兒的工作環境和病源不太滿意。”

  林逸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繼續說道:“能來這兒也是緣分,當初紀醫生談起祁老師的時候,就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做辭職決定的時候,還是多多少少對我有了影響。”

  “辭職在我這兒可不是什么破釜沉舟的加分項。”祁鏡沒有任何感動的意思,“一切實力說話。”

  “我只對病例有興趣,畢竟不是西醫出身,不留下我也在情理之中。”

  “哎,話不能這么說。”祁鏡的做派和別人不一樣,“如果你真有本事,到時候你不留我也會硬把你留下,這由不得你。”

  “......原來是這樣,好吧。”

  五十萬日元給祁鏡帶來了地主老財般的體驗,現在四樓的醫生辦公室成了他一個人的廳堂。他甚至還借著醫院里的電話打起了長途,絲毫不顧及費用支出:

  “你們說的這些里,還是林逸提及的他汀類用藥史最讓我眼前一亮,就先聊聊這個吧。”(1)

  林逸得到了發言權,拿起了早已準備好的稿子:“他汀類本來就有降脂的功效,這能從側面證明了她體重減輕,也能通過米國FDA的這篇文章,證明她的肌肉酸痛。”

  “你是說橫紋肌溶解?”對于祁鏡來說,這個病簡直太熟悉了,幾乎每個月都要遇到一兩例。

  林逸沒有一口說死:“文獻上也沒說一定會橫紋肌溶解,這應該是最嚴重的情況才對。如果副作用效果不強,確實會有可能產生這種輕度的肌肉疼痛。”

  “如果真的如你所說,那接下去該做什么?”

  “橫紋肌溶解要查肝腎功能,還需要查血清肌酸激酶(CK)判斷是不是到了橫紋肌溶解的水平。”

  “不錯,能想到這里也算比較完整了,準備的還不錯。”祁鏡對表揚向來吝嗇,能這么說就已經肯定了他的能力,“你這樣的人學中醫可惜了啊。”

  林逸沒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道:“我覺得以后中西醫結合會是一個大趨勢。”

  “趨勢什么的只能由著它去,我沒辦法左右,咱們還是回到病人身上吧。”祁鏡忽然回身給了他一個回馬槍,“為什么她疼痛的區域都集中在上肢呢?這可不是外傷和擠壓傷導致的溶解,而是因為藥物,這應該是全身性的才對吧。”

  林逸沒想過這個問題,頓時不知該怎么回答。

  然而祁鏡的提問并沒有結束:“再換個條件,要是她沒吃過他汀呢?”

  “沒吃過?”

  “她隨身攜帶的藥物里沒有他汀類藥物,而且她本來就不胖,沒必要吃這種藥。”祁鏡解釋道,“最重要的是,肌肉疼痛肯定要查ck,她的ck計數并不高。”

  “能肯定?”

  “住院的時候服藥都是按照醫院的統一標準,醫囑單上沒有這個藥。除非葉涵私底下偷偷吃,不然......”話說了一大半,祁鏡又回憶了一遍葉涵吃塞來昔布時的樣子,馬上肯定道,“幾次吃藥我都看著,藥盒里沒他汀。”

  林逸的想法不錯,但經不起推敲。直到這個時候祁鏡才提供了一個新的情況,胸痛。

  “心梗?”

  很多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冠心病和心梗,雖然是個老年病,但已經越來越向年輕化發展。

  “不,心電圖查了,只有早搏而已......”祁鏡看著手里的心電圖報告,邊想邊說道,“她早搏似乎有點多,心率好像也有點小問題。不過心梗肯定是沒的,酶譜方面全部正常。”

  “這就成了胸痛鑒別了啊。”

  “對,還是排除了心梗后的胸痛鑒別。”祁鏡又補了一句,“雖然我偏向于肌肉本身的問題,但胸痛還是要嚴謹些,都把自己原先準備好的答案拿出來比對一下,到底是什么問題。”

  “對了,之前的發燒退了么?”紀清插了嘴問道。

  “我之前不是打電話給你說了是流感么,今天上午燒就退了,要不然這兒也不至于給她開出院。”

  “那姑娘要出院了?”

  “嗯。”

  “那你怎么開病例討論會?”

  “用了點小手段罷了,沒什么問題。”祁鏡笑著說道,“現在又把她給留了下來,不弄個結果出來是不會讓她走的。”

  紀清還是頭一回聽說醫生強留病人住院的,雖然祁鏡說是小手段,但只要是他沾手的又能小到哪兒去呢。這事兒就不能往深了想,紀清很清楚里面的門道,只是略微過了過腦,就放棄了。

  他愛干嘛干嘛吧,多管閑事不會有好下場的......

  紀清抓過一旁的茶杯,往嘴里灌了兩口清茶,若無其事地順著剛才的思路說道:“那低燒就排除掉了?”

  “先暫時排除掉吧。”

  聽到原本棘手的發熱被剔除掉的消息,眾人紛紛松了口氣:“那就不是感染了......”

  祁鏡沒有直接否認這個說法,體溫是身體應對感染最基本的反應,沒有發熱說明沒有感染的刺激,或者反應可以忽略不計。他不敢妄下診斷,想了想還是說道:“也不一定,寄生蟲感染有時候就沒那么大反應。”

  “她這情況看著不像啊。”

  “確實不像。”祁鏡搖搖頭,“算了不說這些了,還是把注意力放在肌肉還有肋骨上,她上午出院前就說肋骨還有些奇怪的感覺。”

  “會不會兩肺有問題?”

  “嗯,住院的時候就拍過胸片了,待會科內討論的時候會拿來的。”祁鏡說道,“如果胸片夠干凈,就得約個ct再看看。”

  因為胸痛加入的原因,診斷由原來的肌肉病擴展到了肺部和縱膈。因為腫瘤性質多種多樣,這些地方長了腫瘤就有可能進一步影響周圍組織。而且副腫瘤綜合征也不是擺設,什么亂七八糟的癥狀都會有。

  現在最主要的問題就在于那張胸片,這是掐著所有問題的命門。

  下午的時間一晃而過。

  很快,四樓的科內會診開始了。

  宮野也算讓那五十萬花得物超所值,雖然沒能叫來那幾位重量級人物,但還是拉來了不少其他樓層的內科醫生。

  以宮野的經驗,葉涵身體確實和祁鏡說的一樣,有點奇怪。

  但他的行醫準則里向來有輕重緩急之分,這樣的病人,只是簡單的肌肉疼痛,又不是日本人,沒必要留在自己醫院里治。真想要徹查病因,大可以回米國,交了那么多的醫療保險,條件肯定比日本要強。

  “山田,片子拿來了么?”

  “來了來了。”山田從資料袋里抽搐葉涵的x光膠片,打開讀片器,抬手插了進去,“就是這張了,我好不容易從高橋老師那兒拿來的。他復查了兩遍,一直說沒問題,我看著也......”

  忽然祁鏡對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后兩眼盯著葉涵的肺部,皺起了眉頭。

  他想到了之前裘學亭給自己的那份資料里,葉涵足足有58公斤,可自己目測了好幾次,這姑娘根本沒這么重。現在看到胸片,這個謎團忽然就引刃而解了。

  “羅老哥,這片子有問題。”

  “有問題?”

  “這兒。”祁鏡指著面前干凈的兩肺,然后手指在上面畫了個圈,“看到了么?其實在燈光下已經很明顯了。”

  羅三觀是影像學專業,雖然主攻的ct,但x光和ct其實沒太多的區別,一通百通。經祁鏡這么一點撥,他馬上就知道了問題出在了哪兒:“原來是這樣......病灶在這兒?”

  “從范圍來看,應該就是這兒了。”

  “可夠邪門的。”

  “誰說不是呢。”祁鏡嘆了口氣,“所以我一直想要看胸片,要是早點看到......算了,我想見一見那個閱片的醫生,幫我把他交上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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