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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9.重新審視

,最終診斷  祁鏡需要紀清去提問的東西并不多,整個談話時間也就控制在了十分鐘左右。

  等徐靈離開醫生休息室的時候,龔文霞其實還在和祁鏡爭論。

  爭論對龔文霞來說是做最后抗爭和洗白自己的手段,但對祁鏡來說沒有什么意義。既然有徐靈的錄音,內容涉及金錢交易,那接下去就不是醫學鑒定委員會的責任范疇了,之后如何處理也和他沒什么關系。

  如果屬實,那造成的影響絕不會小。

  這還是一般的公立三甲,有挽回聲譽的可能性。要是換成沒什么醫療界后臺的民營醫院,這波絕對是能把所有努力擊垮的重拳。

  其實對民營醫院來說,內容屬不屬實其實并不重要。因為只要透出風說院內醫生吃醫藥回扣,或者說和家屬有紅包往來,那這個屎盆子就已經扣下了。

  他們可沒公立醫院的底子,想摘這個帽子,就得付出比公立多上好幾倍的努力才行。

  整件事兒讓紀清發現了三院診治中的不少漏洞,也學到了該如何去正確地處理醫療糾紛。考慮到那么多負面的影響因素,他發現比醫學鑒定委員會先一步自查才是重中之重。

  在糾紛發生后擺正自己的位置。

  是過錯就私了賠錢,給大家都省掉點精力和時間;如果真的是事故,那就積極去做司法鑒定。當然只做善后永遠解決不了根本性的問題,這時候祁鏡的病例討論大會就體現出了價值。

  人和人之間是有差距的,醫生也是人,醫生之間自然也是如此。

  肯來他們醫院的人實力都不怎么樣,不是院校出身不行,就是自己的學歷不行。還有的醫生本來學習就不怎么樣,理論基礎有問題,勉強畢業。而有的則是邏輯思維能力比較差,理論和實踐有脫節。

  可水平不行不是行醫犯錯的理由,水平不行就得練,練到行為止。

  自己狠不下心練到這種程度,那祁鏡就“幫”他練。

  所以查病歷,發現其中的錯漏并加以更正,是個不錯的審查機制。反復的病例大討論,看似頻率有點過多了,但他們的基礎擺在那兒,只能靠量變引起質變來提升醫院的整體水平。

  當然,祁鏡看得還更深一些。

  醫療過錯一般是臨床工作能力不足造成的,醫療事故往往會涉及到醫療規范上,但龔文霞卻很有可能觸犯到了紅線。回扣紅包是一些醫生的灰色收入,比原本的工資獎金要多得多。

  龔文霞這個三院婦產科主治,一個月能到手的錢也就3000多而已。這還是05年,要是再往前到她剛升主治的時候,到手連2000都沒有。

  這種漲幅放在其他行業內,其實并不大,但對醫護來說已經很不錯了。這還是近期三院升到了三甲,同時和市西兒科醫院做了合作項目,所以婦產科的投入變大才能拿到的數目。

  和同院的其他內科相比,除了介入開始步入正規的心內科外,沒一個能達到這種程度。

  當然,她還有課題基金做支持,但那是拿來做項目研究用的。有時候研究過程中沒控制住,這些錢都未必夠花。而真正能到她自己手里的錢非常有限。

  待遇是醫生永遠過不去的坎,人都是有貪念的。

  如何在物欲橫流、燈紅酒綠的沖刷下,保持當初的本心才是一個重要的課題。

  05年,同樣是一本的本科畢業,其他應屆畢業生在大公司實習后大都能拿到一份還不錯的工作。或許工作本身的收入并不怎么樣,但會有相當大的上升空間。

  這種上升空間對應的就是收入,能基本保證稱職的職員能在三年內拿到一份不錯的收入,至少讓他們看到自己積攢下的經驗能實實在在化成回報。之前的學歷在充足的經驗面前并不是什么大問題,有也只是剛入社會那幾年罷了。

  而且只要能力夠,升職也不是一個大的問題。

  如果原公司沒法升,那就拿著自己的簡歷跳槽去另一家,樹挪死人挪活嘛。

  但醫院不一樣,在丹陽這樣的大都市,捏著本科學歷的應屆生絕大多數只能找二級醫院。就算是祁鏡這樣的太子爺,進了三甲也不是一勞永逸,拿不到碩士文憑照樣得滾蛋。

  或許因為身份的問題,不可能把他踢出醫院,但可以換去臨床的邊緣地帶,比如康復科的治療師,或者某些可有可無的后勤崗位。

  在這種背景下,一個本科畢業的高年資二甲住院永遠比不上剛碩士畢業的應屆生,即使兩者經驗上差距明顯也是如此。本碩尚且如此,碩博之間的差異就更大了。

  然而碩博不是想讀就讀的,考研壓力有多大只有考過的人才清楚,醫學更是其中最難的學科之一。一個理化為基礎的學科,竟然把高數剔除了出去,就已經足夠說明專業的難度了。

  這種難度下考入名校并且順利畢業的碩博生,花費的精力和時間不比任何人少,更不用說交上的學費了,但獲得的卻還是一份相對的低薪。

  本碩博連讀8年,如果完全分開那就是11年,這些時間只能宿舍、實驗室、醫院三點來回奔波。如果換成其他大學生,以國內大學生比例,這段時間的奮斗足夠讓他成家立業。

  而醫生,還是那個價。

  再看看現在的房價,要不是醫療中心有先見之明有一整套宿舍樓做保底,恐怕根本就找不齊那么多合格的醫護員工。要知道他們還是相對比較優秀的那一類,招聘會上篩掉的人里,實力比他們爛的多得是。

  比完了外面,還需要比比內部。

  老年科作為主打科室,收入肯定比其他科室高。牙科因為高耗材的緣故,收入更是只高不低,還沒有值班壓力。

  剩下的皮膚科,缺乏高收入來源,一個副高的總收入恐怕都比不上老年科的住院醫生。而醫技那些輔助科室,因為沒有病源數量的保障,收入也不算高。

  這時候難道能改行嗎?肯定是不行的。

  低收入帶來的挫敗感會改變一個人的心,過錯、事故乃至收受紅包就這樣出現了。

  祁鏡知道,很多醫院都有這種現象,回扣是常態,紅包心照不宣。但他不希望自己的醫院出現這種事兒,才開業一個月就出現那么多病歷上的錯漏就已經開了黃燈,而鄭懷亮的做法更是給他敲響了警鐘。

  他沒法改變整個醫療界,但自己家還是能改改的。公立醫院或許不那么自由,受限的條條框框太多,但民營就沒那么多限制了,一切還是自己這些管理層說了算。

  “是為了錢嗎?還是為了男人?”祁鏡看著龔文霞,繼續問道,“我猜應該是孩子吧。”

  徐靈沒說錯,前兩樣東西確實對女人很重要,但如果遇上后者往往會快速敗下陣來。龔文霞已經結婚生子,孩子明年讀小學。這種情況下,讀哪個學校就成了問題的關鍵。

  聽到這里,龔文霞放棄了抵抗。沒回答就是默認了。

  那天晚上,當她來到急診的時候,面前坐著的是個小聲啜泣的姑娘。而她身邊站的就是30多歲的時應祥,穿著一套體面的襯衣西褲,上來就說想好好談談。

  作為即將接手病人的主治,又已經了解了大致的情況,龔文霞自然答應去談,只是沒想到對方找了婦產科治療室這么一個私密的空間。而讓她更沒想到的是,對方竟然想讓自己直接下難免流產的診斷。

  直覺讓龔文霞認定了這人非常熟悉這套流程,知道到了難免流產的階段,就不得不放棄保胎。

  如果是平時,她根本不會答應這種事兒,更不會拿自己的職業生涯去開玩笑。但對方牢牢掐中了龔文霞的命脈,看年紀就大致清楚了孩子的情況,一開口就是重點小學的錄取通知書。

  丹陽算得上一流的小學就那幾所,每個都是擠破頭才能進的存在。

她當然想把孩子送進去,太想了,可孩子本身的能力是個問題,教育系統里沒人也是個問題。現在誘惑就擺在面前,隨便下個診斷就能擁有入學的船票  龔文霞沒有放棄最后的底線,只說了一句檢查過后再談。時應祥也很理解她的苦衷,并沒有強求。兩人的談話就在這樣“和諧”的氣氛中,落下了第一段的帷幕。

  檢查的結果和孔小琴說的一樣,姑娘宮口已開,流血止不住,腹痛也在加劇,保胎成功率并不高。

  這時,作為醫生應該用自己專業知識和經驗,用建議的方式去勸說病人選擇符合自身情況的決定。但龔文霞卻在說辭上動了些手腳,建議變成了忠告,而原本還有兩三成的保胎幾率被她改成了幾乎為0。

  雖說原話也未必會增加多少病人選擇保胎的可能性,但修改后的話會讓病人覺得放棄胎兒才是唯一的一條路,自己沒的選。

  如此有誘導性的話,有悖于醫生的原則,而她的出發點也沒有醫學理論做基礎,純粹是為了自己的私欲。即使結果沒什么問題,病人橫豎都會選擇了刮宮,但過程錯了,完全錯了。

甚至于兩人把姑娘送進去后,還私底下討論了孩子入學的流程問題  祁鏡算是得到了一個模糊的答案,而這個答案還揭開了時應祥身份的一角,和讀書上學有關,那就是學校相關了。至于這個男人具體是誰,祁鏡相信在自己的催動下,紙是包不住火的。

  “媽,我就先走了。”

  “不聽下去?”肖玉在聽了這些后,給自己的鑒定做了些改動,“后面是b超室的檢查問題。”

  “我受到了些啟發,暫時沒什么想聽的了。”祁鏡笑著說道,“再說婦產科b超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圍,還是不摻和了。”

  “那行。”肖玉問道,“晚上回家吃飯的吧。”

  “嗯,會回來的。”祁鏡打了個哈欠,“忙到現在,回去收個尾就回來。”

  “好。”

  十多分鐘后,祁鏡和紀清在三院門口碰了頭。

  兩人在回醫院的路上交流了些意見,同時祁鏡很快就給出了一個粗略的改革方案:醫護收入再分配。

  這個詞看似簡單,但背后有許多需要參考的東西。紀清也知道它能帶來什么好處,但他同樣也知道弊端在哪里:“這不就和當初吃大鍋飯一樣么?現在連社區醫院都沒有這種情況了,我們卻要回去走老路?”

  “我知道收入同等化會帶來什么問題。”

  祁鏡說道:“收入上有點小差距很正常,但中間那條準線不能變。比如我們醫院皮膚科醫生收入和老年科完全不能比,大家都是本碩一年年讀過來的,誰不是在治病,為什么會有那么大差距?就因為病房的錢?這錢可是你岳父拿出來的,和醫生沒關系。”

  紀清在臨床工作那么多年,明白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收入全部由醫院來分配?”

  “按勞分配。”

  “勞?收的病人數量?還是開的藥物?”

  祁鏡搖搖頭:“在所有醫生收入統一的前提下,設立一個獎罰制度。收病人的量倒是可以列進去,算是一種激勵,但那些藥物器材還是算了,咱們醫院小,這種事兒醫院自己會管,不勞各科室分心。”

  “這”

  祁鏡說的改革在走以前老路的同時,還把醫生大幅增加的灰色收入給砍了。只要不犯錯,大多數拿不到獎勵的醫生就是捏一手死工資,誰都別和誰比,誰都一樣。

  “這樣真的好嗎?”紀清有些擔心,“牙科首先就不答應吧。”

  “答不答應得開會討論之后再定。”祁鏡說道,“再說現在還有老合同綁著呢,就算要改也是等他們合同到期續簽時的事兒了。”

  “死工資可不是好事兒啊,尤其是我們醫院,平分下來的錢并不少。”紀清還是覺得不太妥當,“只要不犯錯就能拿到不錯的收入,那有的人就會消極怠工了。”

  “消極不了,病床周轉率擺在那兒呢。”

  “萬一他在治療上動手腳呢?”紀清反問了一句,接著說道,“你我都知道內科的水多深,治好和治不死中間間隔得距離并不遠。好不容易改掉了大鍋飯,基本杜絕了這種情況,可現在你還要走回去”

  他的擔心沒錯,祁鏡也想到過這點:“國內之所以沒走這條路,無非是因為監管所需要的人力物力都特別大。人和財供給不上,自然要放棄。但是,我們醫院和其他醫院不一樣。”

  “不一樣?”紀清馬上想到了答案,“你是說診斷部?”

  祁鏡點點頭:“診斷和監察并不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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