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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2.勇氣

,最終診斷  05年的醫療環境并不比現在好多少。

  sars帶來“白衣天使”的印象漸漸淡去,網絡因為帶寬的普及開始進入高速發展階段,信息共享成了一種不可逆轉的大趨勢。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事兒越壞越容易刺激到人們的腦神經,越刺激也就越容易被人們傳播出去。在那個年代,輿論遠沒有現在的規模和實力,卻已經開始悄悄改變著整個醫療環境。

  對環境改變最敏感的自然是一直生存于其中的醫生和護士了。

  出現了日漸加重的外部刺激,生物的第一反應肯定是盡可能去規避風險,醫生也不例外。

  醫療糾紛中,病史記錄和醫囑單的內容一直都是左右勝負的關鍵,也是醫院能拿出手的主要證據來源。

  病史記錄是醫生對病人每天病情狀態和變化的一種主觀描述,既然是主觀自然會夾帶著個人醫學上的判斷,難免會和病人的感受有出入。雖然這種差異的程度和出現的頻次并不高,但只要被有心之士發現,就有可能演變成糾紛。

  醫囑就更不用說了。

  它是醫生寫給護士看的臨床處理操作,充斥著很多專業名詞和拉丁縮寫,病人鮮有能看懂的。就算真有能看懂的家屬,也會因為各自的臨床能力、對疾病的認識、各自醫院藥物不同而出現分歧。

  所以對于病人和家屬查看病史記錄單和醫囑單,各家醫院甚至各科的反應都不一樣。

  有些顯得無所謂,想看就看,反正看了也不能怎么樣。有些就顯得格外敏感,堅決規定不能看,看就是對醫生不信任,無形之中在醫患之間豎了一道高墻,嚴重影響醫療工作的進行。

  為了消除這種顧慮,醫院會每天給病人出示前一天的賬目明細,就算不主動出示,也可以去收費處要求打印。

  這就像飯店一樣,只給顧客一張賬目表,在廚房門口寫著“后廚禁地,閑人免入”。

  就算現在有些飯店會把廚房弄成“直播間”,掛上幾個攝像頭,表現得極為透明。但其實醫生辦公室一直就是誰都可以來的地方,甚至在遇到失竊的情況時,也沒有一刀切似的關掉大門。

  在關系惡劣的高壓下,許多醫生視病史記錄和醫囑是底線也不難理解了。

  不過這位三院急診醫生的態度并沒有那么強硬,基本處在無所謂和強烈譴責的中間狀態。祁鏡也是第一次以病人家屬的視角聽一個醫生的抱怨,對方又沒拉下面皮,他就越發覺得新鮮:“我侄子的病史我不能看?”

  “等金醫生來了再說吧。”

  “我看看,又不拿,你怕什么?”

  “我不是怕......”男醫生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想了想,還是得從專業角度下手,“里面都是專業名詞,你看了也看不懂。如果金醫生在還能給你解釋一下,多好?”

  “你不也是醫生嗎?他不在你能幫忙解釋下嗎?”

  “這不是我的病人,我不熟。”男醫生覺得自己被繞了進去,趕緊脫身,“再說我還有事兒要忙呢。”

  “哦,那你忙。”祁鏡總算翻到了王子浩的病歷本,“我就隨便看看而已。”

  看年紀,這個男醫生也就是個高年資住院,終究還是見的人太少了,沒看到過這種無賴。他不知道這時是該強硬,還是該畏懼于醫患糾紛而服軟。

  就在他腦子無比混亂的時候,管床的那位金醫生總算回來了:“怎么了?”

  “金老師,他們是19床的家屬,說要看病歷本。”

  金成棟做了幾年主治,要比他鎮定得多,只是愣了愣便說道:“哦,你忙,這兒我來處理吧。”

  “金醫生?”看碟下菜是祁鏡的基本操作,見來的是位主治,便卸掉了些氣勢,轉而帶上了笑臉,“我其實就是擔心侄子的病情,想看看這些天治療下來他都怎么樣了。”

  “你們是他的?”

  祁鏡不假思索:“大舅。”

  紀清其實是不想和他互動,但現在情況演變至此只能由著他性子玩下去:“二舅。”

  “舅舅?那應該叫外甥才對吧。”金成棟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哦?是嗎?”祁鏡看了看紀清,笑了起來,“我們那兒都這么叫。”

  “這樣啊......其實王子浩也沒治療多久。”

  面對兩位舅舅和稱呼關系,金成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急診事兒多,他拿過病歷本后,便坐在一旁主動把話題引到了正題上:“只是過敏嘛,脫敏之后用點藥就會好的。”

  “我聽說一星期前就過敏了啊。”

  “哦,本來在隔壁醫療中心治得差不多了,可惜他們沒說清過敏源。回家后王子浩又把那件衣服穿在了身上,結果再次復發,來了我們這里。”

  金成棟說得很客觀,腦子里想的還是病人現在的情況:“你們也別太生氣,畢竟是個二級醫院,做得不嚴謹情有可原。現在孩子恢復得還不錯,本來今天該出院的,可是早上測體溫發現有點上去了......”

  紀清在一旁聽著這話心里發慌,倒不是自家醫院被人說了覺得難受,而是生怕身邊這座活火山隨時爆發。

  不過祁鏡似乎沒那么在意,很誠懇地點了點頭,繼續演道:“倒也是,醫生辛苦了......不過,子浩的體溫怎么會上去的?”

  “可能是有點小小的感染吧。”

  “嘖嘖,這二級醫院確實不咋地。”祁鏡看上去是真的被氣到了,連連搖頭,“進他們的醫院住了沒兩天竟然還感染上了,這不是害人嘛。不行!我得找他們說理去!!”

  轉變來得實在太快,就連和他站在統一戰線的紀清也沒反應過來。只是因為兩年相處下來的那一絲默契,讓他反射性地安撫道:“你別急著下結論,聽聽金醫生是怎么說的。”

  金成棟沒想到自己對著墻壁踢球,回彈后直接砸中了自己的腦門。

  體溫是今早剛出現的,和醫療中心沒什么關系,但要是真說了出來,難免兩位舅舅會想歪。但說謊肯定不行,隨意甩鍋很有可能打到自己身上,后果非常嚴重。遇到這種事兒,還是需要當事人用上點策略,淡化一下體溫升高帶來的焦慮感:

  “不是醫療中心的問題,體溫是剛出現的。”

  “剛出現的?”祁鏡更正了一句陳述句的意思,“那就是在你們醫院里出現的?”

  “確實是在我們醫院,不過體溫并不算高,只能算低燒,可能是身體的某種應激反應吧。我們已經做了抽血檢查,結果應該已經出來了。”

  金成棟把焦點放在了檢查報告上,同時伸手去拿桌邊放著檢查單的小框。他從里面翻找了一遍,抽出了王子浩早上抽血化驗的結果,只是這個結果并不算好.

  “金醫生,怎么了?”祁鏡把腦袋湊了上去,像發現了新大陸似地指著里面的箭頭,問道,“咦這檢查報告怎么那么多箭頭?是有問題吧?”

  金成棟嘴里卡了殼,就像吃了只蒼蠅一樣難受,不知道該怎么去回答。

  自己床位上的病人從沒體溫住成了有體溫,如果家屬較真,很有可能把矛頭對準他,到時候就算做了申辯也沒有證據。但作為床位醫生,他腦子卻顧不上那么許多。現在說再多也沒用,只能拼命想個病因出來,給家屬一個交代才行。

  白細胞高上去了,中粒也是高的,算上微微上升的體溫......

  難道真的是細菌感染?

  說到急診的院內感染,最常見的就是呼吸道。可這還是幾年前能拿來用一用的理由,現在三院急診留觀室的換氣系統得到了極大的加強,普通細菌感染沒那么容易成功。

  院內感染可大可小,不管是什么感染,只要出現在院內就不是小問題......

  可是,王子浩并沒有什么呼吸道癥狀,難道是其他臟器的?

  消化道?

  沒腹瀉。

  尿道?

  那么年輕還是個能自己上廁所的男孩子,又沒有尿路感染的癥狀,可能性太低了......

  皮膚?

  來院時就是過敏而已,雖然身上的皮疹紅斑很嚴重,但用藥后都退了,按理說不會出問題才對......

  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呢?

  一想到院內感染要驚動院感,他就一個頭兩個大。真要是院內感染,扣錢是一定的,如果病情再嚴重些說不定還會上升到更高的層面。最近三院特地開了一次職工大會,說要加緊落實醫療糾紛的內部溯源,效仿一下在丹醫大禮堂的病例討論大會。

  那場面,雖然金成棟沒見過,但道聽途說更容易助長遐想,他心里的壓力反而更大了。

  高中男生身體抵抗力都不會太差,我為什么會以為他的病情會加重?

  由于昨天忽然激增了急診病人數,金成棟一人就要管近40個人,像王子浩這樣的輕癥只能被選擇性忽略掉。

  但當初孩子來院時的一些特征卻在他心底留了道痕跡,就像留在工藝品上的一條淡淡劃痕,平時或許不會在意,可一旦刻意把玩起來,手指就會忍不住去觸碰痕跡所在的位置。

  王子浩的身體確實不怎么樣,血紅蛋白剛來的時候在118,已經低于了正常標準。

  當時因為過敏太過嚴重,又想到最近幾天反復過敏,身體肯定好不到哪兒去,所以他就沒太在意。

  金成棟在短短十多秒的時間里,靠自己把王子浩的病情全捋了一遍,成功將自己的重心從感染移向了血紅蛋白以及下方的血小板。

  如果說入院時的血紅蛋白還算說得過去,那現在赫然出現在面前的數字“101”就已經非常說明問題了。如果再配上不足90的血小板,疑似診斷呼之欲出。

  從過敏消退后的安心,到院內感染的擔心,到現在發現了最后答案的揪心,心路歷程全寫在了金成棟的臉上。祁鏡不用問,單看他的表情就能猜個大概。

  看到報告單的一瞬間,祁鏡就基本明確了自己的判斷。

  對病人的遭遇,他深表同情和擔心,甚至因為病人年紀還小,這種心情會表現得更為強烈。但此時此刻,他作為一名純粹的醫生,更沉浸于先一步察覺異樣所帶來的成就感。

  對他來說,這份血液報告更像是能支持自己判斷的證據。

  祁鏡很自然地改變了坐姿,神態也發生了些細微的變化:“醫生,怎么了?”

  “你侄子的病出現了些變化。”

  金成棟緩了口氣,再看向身邊反而更安心的祁鏡,心里蕩漾出了一份奇怪的感覺,這可不是一個家屬該有的表情啊:“你這是......”

  “哦,我是想起了點事兒。”祁鏡忽然又皺起了眉頭,努力回憶道,“我記得子浩說自己的肚子上有淡紫色瘀斑。”

  “瘀斑?”金成棟說道,“剛才查房的時候怎么沒和我說。”

  祁鏡指了指自己的側腹:“我剛才特意看了眼,就在這兒。”

  看著他的動作,瘀斑的位置正好對著墻壁,檢查時如果不仔細去看是看不見的。如果真的有瘀斑,再配上跌落的血小板計數,金成棟對自己的猜測更多了一份把握。

  現在他要做的只有兩件事,一件找血液科下來會診,另一件就是如何和家屬進行交流。

  醫患糾紛往往就出現在病情劇烈變化的時候,如果解釋上出現問題,很有可能引起不可調和的矛盾。

  “王子浩的媽媽還在嗎?”

  “在的吧。”

  “因為簽字的是他母親,所以我得先和她談話才行。”金成棟拿上病歷本和檢查單,站起身子,“先去看看王子浩吧,我得再做一次體檢。”

  他嘴里的體檢內容其實就是紀清剛才做的肝脾觸診。

  正常人體的肝脾大小有個體差異,但是有上限的,那個上限就是肋下緣。正常肝脾大小都不會超過肋下緣,也就是用手指觸摸肋骨下緣無法碰到肝脾。

  如果碰到了,那就是肝脾腫大,需要盡快查清腫大原因。

  很不幸,王子浩就是這種情況。

  王子浩躺在擔架床上,感受著金成棟手指的行進路線,看著站在遠處的紀清,忽然說道:“剛才這位醫生查過了,怎么還要查一遍?”

  “查過了?”金成棟回頭看向了這兩位“舅舅”,“你們是......”

  就在場面略顯尷尬的時候,遠處傳來了王子浩母親的聲音。她拿著水壺,剛走出茶水間就發現了他們:“這不是祁醫生嘛,你怎么來了?”

  “醫生?”金成棟的視線不停在兩人身上閃回,“大舅?二舅?”

  ,騙子!

  事情到了現在這個地步,祁鏡也沒什么好藏的了:“昨晚上整理你兒子病歷的時候,發現了些問題,今天想來看看。沒想到......正巧王子浩早上發了燒,又做了次血常規檢查,現在結果已經出來了,就讓金醫生來說吧。”

  現實往往很離奇,離奇得讓人想要逃避。但現實就是現實,避之不及的時候就需要些勇氣來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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