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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6.丹陽四子

  04年的時候不像十多年后的今天,國內已經基本接受了變性手術,就算心里有點疙瘩也不至于說出口。但在當時,變性是個極其敏感的詞,在面對手術風險的同時,還極有可能終其一身被社會所拋棄,也會被人在背后貼上“變態”的標簽。

  其實在國內,變性手術早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就已經開展,九十年代漸漸發展成熟。

  絕大多數的兩性畸形都得靠手術來去掉不必要的生zhi器官,最后為病人重塑性別。這是個現代醫學絕對繞不開的手術,最后也成了改變自身性別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猜照片里這個病人是個變性人。”紀清說道,“原本他應該是個女兒身,后來改變了外生zhi器。”

  “他下面那東西是假的?”

  紀清笑得有些尷尬,說道:“其實病人都已經休克了,按常理來說這東西不應該那么大才對。”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只需要簡單提上一句,就會讓人豁然開朗。經紀清這么一說,周圍人全反應了過來:“有道理啊,想想也是,本來人都已經休克了,外周血液灌注肯定很差,怎么可能漲成這樣。”

  紀清這時看向了呂文烈:“呂老師我說的沒錯吧。”

  幾個醫生聊到了這個份上,呂文烈再藏就有點不厚道了。而且當年在紐約醫療中心也是一個年輕醫生率先想到了這個方面,在這類問題上,年輕人似乎總要比他們這些老古董敏銳一些。

  只不過那時候急診忙得不可開交,病人情況也重,等想起這茬的時候病人休克已經積重難返。那時的感染異常兇猛,病菌經血入腦后爆發了嚴重的腦膜炎。之后皮膚脫落也開始繼發感染,各類細菌合為一處,休克的程度可想而知。

  這種情況下,就算是上帝也只能無奈地看上她一眼,握緊手里的十字架說句阿門算了。

  這個病例最需要的其實就是病人的既往史,變性手術這條既往史是最為重要的。如果當時就有病人最完整的既往的手術史,或許事情也不至于發展到這個地步。

  “猜到變性手術確實很不錯,小伙子反應很敏銳,這個病人就是個女變男的變性人。”

  階段性的答案剛公布,現場一片唏噓。雖然暫時看不出性別和病人的病情有什么聯系,但能在專家云集的會議現場先拔頭籌,這個年輕人算是相當不錯了。

  “丹陽醫院的?”

  “嗯,剛才介紹說叫紀清。”

  “丹陽醫院算是中東部地區有名的大三甲了,果然人才濟濟,比我們那兒好多了。”

  “不知道明海、上京兩大一線城市有沒有來年輕人,看那些小輩競爭可比我們這些老家伙打來打去要有意思的多啊......”

  “咳咳”

  這時呂文烈喝了口茶,輕咳了兩聲,適時地做了次清場,把眾人的視線又拉回到了病例的身上。他非常清楚病人的情況,能猜到變性手術只是一個開始,之后還有許多彎彎繞繞在等著他們呢。

  “能猜到這一步確實不簡單,不過就算知道他變過性,你也沒有說清變性和感染之間的具體聯系在哪兒。”

  紀清點點頭,把之前想好的思路一股腦倒了出來:“變性手術非常復雜,女變男的話需要切除子宮和附件,最后閉合YD......”

  “這些我們都知道,說重點。”

  “我覺得是手術術后傷口感染,引起了這次大爆發。”

  呂文烈扶了把眼鏡,搖搖頭解釋道:“我們當初在猜到他是變性人的時候,病人的家屬正巧到了醫院。詢問過后,病人確實是做了變性手術,不過手術時間在六年前,而且術后一直都很健康,沒有感染。”

  “沒有感染?”紀清皺起了眉頭。

  他原以為病人的手術是最近做的,子宮全切后留下的殘端很容易愈合不良造成感染。如果不去處理,感染很容易蔓延,最后造成感染性休克。乍一看一切都能對的上,但沒想到事情的發展和他預想的完全不一樣。

  眾人也和祁鏡一樣覺得不可思議,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點。

  “我剛才就說性別和休克沒什么關系。”忽然一旁角落里一位老醫生站了出來,見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后,他便依慣例隨便介紹了自己一句,“我是上京大學三院皮膚科的,姓梁。”

  “哦,三院皮膚科的梁暉主任吧。”

  “嗯,正是我。”梁暉對自己的名頭沒什么好多說的,現在眼睛里只有幻燈片里的那個病例,“我就想說一點,病人的這種表皮松解癥并不一定是感染造成的。”

  老許沒懂他的意思,連忙說道:“可是病人血常規和體溫都表示他體內有感染啊。”

  “不,你腦子沒轉過彎來。”梁暉用手指在太陽穴邊上打了幾個圈,解釋道,“病人有感染,但病人的表皮松解癥未必就是感染造成的,這并不矛盾。”

  “按梁主任的意思,它們是兩個獨立的個體?”紀清跟上了思路。

  “嗯。”梁暉這才點點頭說道,“表皮葡萄球菌確實會引起表皮松解,但臨床上的表皮松解絕大多數并不是由表皮葡萄球菌引起的。這一點很關鍵,大家一定要注意!”

  “可剛才呂主任都說是感染性休克了啊!”

  梁暉看著遠處的老許愣了愣,又一次皺起了眉頭:“老許,我記得你好像比我小幾歲吧,怎么記性那么差。好好想一想剛才的經過,呂主任只說了病人的血常規和體溫,可從沒說病人是個感染性休克。”

  “啊?是嗎?”老許摸了摸有些禿頂的腦殼。

  周圍的那些醫生也開始回想剛才的經過,似乎確實和梁暉說的一樣。這是他們自己靠著血常規和體溫斷定了的結果,還沒等呂文烈說結果,整個討論就從休克改向了性別。

  現在細想想,這一切確實有值得細究的地方。

  臨床上常見的表皮松解癥分兩類,以水皰血皰為主要癥狀的大皰性,和以皮疹壞死為主的中毒性。前者更多見于遺傳病,后者則主要由服用的大量藥物誘發。

  “越說越遠了啊......”

  “是啊,這病人越來越復雜了。”

  從最開始危重癥常見的休克,聊到了需要遺傳知識的兩性畸形,再到屬于整容科的變性手術,最后來到了皮膚免疫科的表皮松解癥。

  病人的病情越發撲朔迷離,討論的內容也越鋪越大。

  忽然略顯寂靜的會場突然出現了有人拖拉椅子的聲音,同時就有一個年輕的聲音從擴音器里傳了出來。同樣是倒數第三排的位置,但開口的人換了。

  “梁主任,我懂你的意思了!”

  這次起身的換成了胡東升,比起剛才略有些拘束的紀清,他顯得更無所顧忌:“有可能是病人確實有某種感染,然后他選擇了服用一些藥物,這些藥物造成了他的表皮松解。同時,原先的感染也沒有被撲滅,產生了現在的休克。”

  梁暉聽著微微點了點頭,雖然和自己的想法有出入,但不失為一個好建議。當然除了這個建議外,更讓他驚訝的是這個孩子的反應速度,要知道周圍那些專家們還沒繞出來呢。

  然而沒等梁暉作出回應,甚至周圍那些醫生的思路才剛準備和胡東升接軌,另一邊的高健又站了起來:“梁主任說了未必是感染,其實也可以是大量藥物導致了過敏,由過敏導致了休克。”

  “那他為什么要吃藥呢?”胡東升反問道,“我們雖然沒既往史,但也不能瞎猜啊。”

  “這就要從引起表皮松解的主要藥物下手了。”高健展現出了自己的理論深度,“我記得最常見的藥物包括磺胺類、非甾體類抗炎藥、苯妥英納和巴比妥類的中樞抑制劑、治療痛風的別嘌呤醇和最原始的青霉素。”

  一套藥物說完,發言權又回到了紀清的手里:“剛才腎功能里血尿酸并不高,應該不是別嘌呤醇。苯妥英鈉和巴比妥需要抗驚厥抗癲癇才會用到,剩下最常見的就是青霉素、磺胺類的抗生素,以及非甾體類抗炎藥了。”

  高健點點頭頭:“青霉素磺胺類早就被淘汰了,倒是巴比妥類和抗炎藥經常合用以增加效果,我覺得是消炎藥。”

  “他體內有炎癥?”

  徐佳康坐在一旁也忍不住跟了一嘴,反應速度一點不比他們三個弱,甚至還玩起了自問自答:“哦,對,本來就是個女人,自免的可能性本來就比男的要高。”

  高健同意他的說法:“我也覺得是自身免疫性疾病。”

  胡東升并不同意:“那體溫和血常規怎么解釋?不可能沒有感染卻硬生生造成一個感染的情況吧。”

  紀清早已經猜到他會這么問,連忙解釋道:“表皮松解啊,皮膚都沒了。”

  “額,我倒是把這個忘了。”胡東升摸摸下巴,若有所思,“按你們的思路就是一切都是藥物造成的,表皮松解、過敏休克以及表皮松解造成的繼發感染。”

  “對。”高健點點頭,明確了自己的觀點。

  “那我還是覺得老紀之前的表皮葡萄球菌更有意思。”胡東升不甘示弱。

  徐佳康覺得沒必要這么堅持:“表皮葡萄球菌就是個機會致病菌,感染的條件實在太多太苛刻了,至少現在我沒發現病人有什么基礎疾病。”

  “他就不是什么正常人。”

  胡東升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然后扛著周圍投向他們的近百道視線,問向了臺上的呂文烈:“呂主任,我想問問病人是不是表皮葡萄球菌感染?”

  歷時足足2分半的四人爭論總算結束了。

  四人攜著年輕人敏銳的思維,把周圍那些危重癥急救專家們遠遠甩在了后面。甚至有一半人從一開始就沒跟上思路,最后導致接下去的兩分半只能聽個大概。

  “我說......”老許忍不住撓了撓光禿禿的頭頂,略顯尷尬地說道,“你們能不能語速慢一點,這又不是在現場,那么激動干嘛?”

  四人被他這么一說,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額,平時說習慣了。”

  “我們也是被逼成這樣的。”胡東升解釋道,“一看到病例就會這樣,恐怕是改不過來了。”

  誰會想到本該各抒己見的病例討論,最后被這四個年輕人搶了舞臺,一輪下來還把周圍人盡數甩開。現在別說他們了,就算是率先提出藥源性這個概念的梁暉,以及擔任病例討論發起人的呂文烈也沒能跟上他們四個人的速度。

  聽不懂怎么辦?

  那就把聽不懂的部分全部切掉,就當自己沒聽過!

  呂文烈可是很看中臉面的,病例討論本該是他牽頭他主持,現在風頭竟然全到了四個年輕人那里,太沒面子了。

  為了能撈回話語權,同時把丟掉的注意力一股腦全拉回到自己身上。他選擇直接略過剛才那一大堆討論的東西,先回答胡東升的問題再說:“為了最大限度還原當時的情況,這個我沒法說。不過我問過他的男朋友,病人最近的身體其實都還不錯。”

  “病人有沒有服過藥?”

  “他男朋友說沒有。”

  呂文烈說的非常淡然,以至于讓其他人的反應都慢了半拍,最后還是胡東升先發現了這個東西:“等等呂主任,你說男朋友,他不是變性成男的了嗎?”

  “嗯。”

  呂文烈沒多做解釋,一切的解釋都凝聚在了這個“嗯”之中。

  果然“男朋友”三個字成了整個病例討論的轉折點,事情的發展終于又回到了以他為主導的既定軌道上,就連那四個年輕人也沒了聲音。

  只不過,現在的情況又再度混亂了起來。

  一個女人為了成為男的去坐了變性手術,但最后竟然還是和男的在一起?

  這些醫生們開了眼界,漸漸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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