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的休息時間總是短暫的,一覺睡到紀清來接班也是一種不現實的奢望。
郭炎剛理完書櫥,還在和祁鏡討論那幾本女性雜志的處理辦法,小梅就沖了進來:“來車了,應該是過敏,10分鐘后到,你們準備下。”
“又是過敏?很重?”
“聽說人都暈了。”
祁鏡一本正經地翻著手里那本的nei衣雜志,沒有絲毫羞愧的樣子,反而問道:“休克了嗎?”
“沒......”
小梅本來看的是兩人的眼睛,但自己最熟悉的款式正巧印在雜志封面上,讓她的眼睛忍不住下移了一小段距離。就算當初對祁鏡有點成見,可她心里還是挺佩服這位醫二代的,診斷思路異于常人,專業素養不差任何人。
這在公認的二代人群里非常難得。
但現在......
小梅的眼神開始變得怪異,聲音也跟著有些微顫抖:“你這看的什么東西?”
“哦,《MIIOWSECRET》,香港的一家nei衣品牌。”祁鏡毫無察覺,竟然還淡定地解釋了起來,“你要看嗎?我直接包郵過來的,街邊報攤里可買不到。”
小梅哪兒管能不能買到,直接問道:“你大白天待診療室里,就看這個?”
“額,怎么了?”祁鏡看著她,把雜志翻轉了過來,亮出了里面的插圖,“這是正規雜志。”
神TM正規雜志......
祁鏡雖然平時看起來不太正經,經常拿些小事兒開玩笑,但作為純粹的醫生一直非常專業。按理說,專業醫生待在醫院的急救第一線的診療室里,就算不看病人,也得看書看醫學期刊充充電吧。可他卻在看這種東西......
算了,為他生氣不值當。
小梅嘆了口氣,忽然語氣就軟了下來:“急救車快到了,你們準備吧。”
看著她離開,郭炎有些尷尬:“祁哥,她是不是誤會了?”
“這種小事兒不用在意,你記住你該記住的就行。”祁鏡指著里面幾款nei衣,說道,“有時候年輕女性求診說自己透不過氣,尤其是剛成年的小姑娘,你就需要排除一下是不是勒太緊的緣故。”
郭炎學到了一招,不過同時也有了新的疑問:“那要怎么查?”
祁鏡還想說直接看不就知道了,但轉念一想對方畢竟不是自己,沒那么多經驗,便說道:“你隔著衣服看不出來,就不能把障礙去掉嗎?”
“這......這操作有點超綱了啊?”
“你就不能給她做個心電圖嗎?”祁鏡拿手指點著自己胸口那幾個導聯位置,“衣服一掀,有沒有鋼圈,背帶周圍有沒有勒痕,不就一目了然了?”
郭炎聽后連連點頭。
既然教了這種操作,祁鏡就得把保護措施也一起教了才行:“不過你得注意保護自己,自己做心電圖之前叫上女同事或者門口的護士過來幫忙,免得事后被人投訴。”
“嗯。”
祁鏡抬手看了看表,把手里的雜志塞進了書櫥的角落里:“把過敏該用的檢查單都帶上,病人還有可能休克,你得......”
還沒等他說下去,郭炎就已經準備好了各類化驗單,甚至連抽屜里的處方單都被一起捏在了手里:“一早填好的休克補液處方單我也帶著。”
這類處方單也是郭炎想到的好辦法。
在空閑的時候,先把有些固定用藥的藥名寫上處方單,等急用時只需填上劑量和病人名字就能用了。這對于爭分奪秒的重癥急救,確實非常好用,能省下不少時間。
如果郭炎實力足夠,祁鏡倒是有點想把他吸收進診斷部。
不過現在,他還太嫩,不夠資格。
幾分鐘后,急救車拉著警報駛進醫院大門,開上了急診門口的緩坡。
第一個跳下車的就是沈興,他抹了把額頭上滾下的汗珠,忙不迭拉下擔架床,把病人推進了急診大廳:“祁哥,你在啊。”
“嗯。”祁鏡帶著郭炎靠了過去,接過了病床,“什么情況?”
“病人男,51歲,下午1點55在家自己打的120,說全身很癢,惡心反胃。接著又說自己有點胸悶氣喘,感覺非常難受。”兩人邊推床邊交流病人情況,“我們趕過去之后發現門打不開,還讓樓下保安特地帶著鑰匙來開門。”
“人暈了?”祁鏡想起剛才小梅說的情況。
“嗯,暈在桌邊,面色蒼白,叫了幾次都叫不醒。”沈興說道,“我們連忙上心電監護,血壓7844,心率127,呼吸30。”
祁鏡迅速摸了摸病人的手,手心有點汗但不算冷,指甲蓋和嘴唇都沒發紫,說明供養暫時沒什么太大問題。只不過他全身浮腫,還都爬滿了紅色皮疹,范圍不僅僅局限在四肢和軀干,就連臉、頸、額頭甚至頭皮上都有。
“先把麻醉老師叫下來,把深靜脈穿刺做了。然后讓護士來抽血做化驗,補液也一起上了。”
“好。”郭炎立刻抓起了護士臺的電話,打去了麻醉科。他耳朵聽著電話聽筒,但眼睛還是看著祁鏡:“祁哥,這么多單子,萬一他家屬來了不交錢怎么辦?”
“沒事兒,他住的樓下還有保安,肯定是新建的高樓,物業還不便宜,窮不了。”
“祁哥,簽字吧。”沈興拿出急救單擺在了祁鏡的面前,“這兒還有一份120急救車的發票,等人醒了交給他,我明天再過來收錢。”
祁鏡點點頭,簽了字又敲上了紀清的工章,把發票對折壓在了床墊下:“你別急著走,我還沒問完呢。”
“怎么了?”
“你去他家的時候就沒看看周圍?”
“沒。”沈興笑了兩聲,解釋道,“救人還來不及,看周圍干嘛?”
“找過敏源啊。”祁鏡說道,“過敏那么嚴重,全身都腫成這樣了,得先找到過敏源確認是不是真的脫敏才行。”
沈興嘆了口氣:“祁哥,當時肯定救命要緊,實在沒這個閑工夫啊。”
“好吧,只能我來猜了。”
上一個過敏成這幅模樣的還是個年輕人,身體里放了一個亂七八糟的東西。過敏源持續刺激身體,讓他不斷經歷休克。現在這個病人的情況也不容樂觀,看樣子過敏的態勢一點都不比上一個弱。
至于過敏源......
是吃了什么東西?還是接觸過什么東西?或者是像上一次那樣在身體里放了一個什么東西?這些都有可能。
不好猜啊。
“電話打完了?”祁鏡看了眼掛斷電話的郭炎,說道,“把血壓心率復測一遍,然后通知重癥監護室的王主任,看看要不要把人送進去。”
“嗯,好。”
雖說內急本身挺清閑的,祁鏡在診療室里還打了半個多小時的瞌睡。可對王廷而言,今天簡直倒霉透了。
他從早上踏進內急穿上白大褂那刻起就進了重癥監護室,處理一位上消化道出血的病人。一直忙到1點,才止住了出血。但剛處理完,緊接著留觀室里的重癥肺炎情況突然加重,呼吸困難,氧飽和度狂掉。
“我這才剛歇手,怎么又來了?”王廷拿起茶壺,還沒喝上兩口就被郭炎說得沒了心情,“還有完沒完......”
“王主任,收不收?”
“收收收能不收嘛。”王廷把茶水喝干,遞給了監護室里的護士,“去,快把病危通知書填了。”
“家屬不在。”郭炎說道。
“不在就不填了?”
王廷實在走不開,便拉開嗓門隔空喊了人在隔壁的胡東升:“東升,呼吸科和感染科會診完了嗎?”
“呼吸科完了,感染科還沒下來!”
王廷皺起了眉頭,這個重癥肺炎還不能確定感染的微生物類別。祁鏡說有可能是弓形蟲,說得天花亂墜,但真正拿得出手的證據只有一個胸腔積液。但胸腔積液又不是特異性癥狀,最后還是得讓感染科下來把把關。
如果真的是弓形蟲,說不定還得上報疾控中心,不過感染科這關肯定得過。
要是平時,祁鏡打去感染科要會診,蔡萍肯定會第一時間親自下來。可上午十點打的電話,直到現在蔡萍都沒什么消息,就連科里的小醫生都沒有下來過。
感染科出事兒了?
不會啊。
如果感染科真的出了事兒,早就把那棟住院樓全封鎖住了,還得直接上報院長和疾控中心。而對醫院來說最直接相關的就是門急診的人流,他這個內急大主任肯定會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還沒來?”王廷有些奇怪,“算了,你看著她吧,有事兒記得叫我,我這兒還得收個病人。”
“好。”
胡東升的成長顯而易見,診斷不差,對大多數對癥急診治療都很熟。他剛進王廷手下做研究生就被老頭分在重癥監護室,鍛煉了幾次,已經完全能夠勝任重癥監護室的工作。
病人的病情發展情況確實和祁鏡想的一樣。
剛進重監他的血壓就開始不穩定起來,從7540一路緩緩下跌,升壓用的多巴胺上了也沒收到什么太大的效果。好在麻醉醫生叫的快,第一時間開了深靜脈通路,上了兩袋晶膠體這才穩住。
死神漫不經心的第一招剛開始發力就被及時的升壓、補液給緩解了。
不過緊接著,過敏的形勢就開始進一步惡化。
全身浮腫從體表慢慢滲透進了病人身體,從最外的嘴唇開始,慢慢蔓延到了舌頭、咽喉和氣管。這種浮腫能在短短幾秒鐘內完全封堵住呼吸通道,讓病人完全窒息。
別說是醫院外,就算在門診,恐怕也沒多少醫生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做氣管切開。
其實就算有,也沒有相應的氣管切開包來操作。
死神的第二招就被重癥監護室的醫生們靠著氣管切開瓦解了。
“病人過敏加重了,過敏源肯定還在他身體里。”王廷看著臉腫成豬頭的病人,說道,“郭炎,去把祁鏡給我叫來,讓他盡快找到過敏源,要不然這病人撐不住。”
“王主任,祁哥現在有事兒。”郭炎有些為難。
“有事兒?什么事兒?”王廷剛喝了兩口茶,氣不打一處來,“還有什么事兒能比病人還重要?”
“肯定有。”
“那就是另一個病人。”郭炎說道。
此時內急診療室里其實并沒有病人,取而代之坐在祁鏡對面的卻是一位醫生。
她戴著一副眼鏡,眼神迷離,神情非常緊張,仿佛做了什么無法挽回的錯事一樣:“祁醫生,這病人該怎么辦?”
“他自己走的,走就走咯,還能怎么辦?”祁鏡似乎沒什么反應,對這種事兒早見怪不怪了。
“萬一他最后反咬我一口,說我沒在病歷冊上寫治療,誣陷我放他回去的怎么辦?”女醫生說著說著,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總覺得自己會被人算計。
“這病人走得那么急,肯定有急事兒。”祁鏡解釋了一句,又問道,“他眼睛到底怎么了?”
“結膜受了很強烈的刺激,紅腫得厲害。”女醫生說起了這位病人的情況,“按照正規程度,是應該反復沖洗眼結膜,然后用眼藥水每隔半小時滴一次。兩小時后再看看清洗結果,如果能緩解,他才能回家。”
“如果沒緩解呢?”
“這”女醫生推了把眼鏡,“這情況就復雜了,最壞的情況就是失明。”
“你和他說過嗎?”
“說過。”
“病歷冊上寫過嗎?”
“寫過兩筆,但很隱晦,不夠直接。”
祁鏡嘆了口氣,對于這種剛上臨床不注意保護自己的同行,確實需要敲打:“身邊有其他人證嗎?沒有的話就有點麻煩了。”
女醫生搖搖頭:“還真沒有,我們是在檢查床邊說的,周圍應該沒人。”
“去監控室吧。”
“難道攝像頭能錄音?”
“那肯定不行。”祁鏡笑著搖搖頭,“我爸怎么可能花大價錢裝那么高級的東西,最多有個清晰的影像記錄就不錯了。”
“那怎么證明?”
“只能先看看記錄。”祁鏡站起身,整了整身上的白大褂,“看看他身上有沒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能表明身份,如果真的有,應該可以把人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