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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3.這次死神不按常理出牌

  因為基礎教育的問題,十幾年前的產婦產檢率都不高,自己計算胎動的人更是少數。為了省錢,她們不產檢,整個懷孕階段基本聽天由命。等發現問題后再送去醫院,往往已經回天乏術。

  像劉雪這樣能知道孩子一天多少胎動,已經相當不錯了。今天也實在是她爺爺出了事兒,回家路上滿腦子想著病歷冊,這才忘了胎動這件事兒。

  胎動多少因人而異。

  有些孩子活潑,胎動就多。有些比較安靜,胎動就少。每個產婦都應該知道自己孩子的胎動基數,然后每天去做比較,一旦發現胎動明顯減少,就說明孩子有可能出了問題。

  可能性最大的就是缺氧。

  而宮縮本身就會擠壓子宮,從而會對輸送血液和氧氣的臍帶進行擠壓,缺氧只會更嚴重。現在劉雪就處在這種情況,但按她自己的意思,肯定是想在家待一會兒看看情況。

  “打120。”祁鏡說了一句,然后就掛了電話。

  這時候沒什么好猶豫的,胡東升不等劉雪同意,直接撥下那三個數字鍵。

  其實劉雪也清楚自己的情況,產科宣教的不錯,關于胎動的重要性反復強調了很多次,所以她也知道現在應該去醫院好好做個胎兒監測。只不過人都有僥幸心理,她爺爺病又挺重的,她也不想給自己老公增加負擔。

  “喂,急救中心嗎,382的產婦,有腹痛,胎動減少。”胡東升視線下移,問了劉雪一句:“出血了嗎?”

  劉雪搖搖頭。

  “還沒見紅。”

  急救中心接話員拿筆刷刷地記下幾個關鍵點,然后問道:“家住哪兒?”

  “清云小區29號403室。”胡東升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是在丹陽醫院建的卡。”

  “好,急救車很快就到。”

  就在他打急救中心電話的時候,一條短信發送到了胡東升的手機上。胡東升掛斷后稍稍看了一眼,沒露聲色,只是把劉雪扶到門邊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則退回門外。

  劉雪有點過意不去。

  胡東升這兩次敲開她家的房門都在幫她,前一次是代送病歷冊,這次則是幫著做了去醫院的決定。要是現在還像防賊一樣防著他,說實話有點不近人情。

  更何況丹陽六月的天氣不是雷陣雨就是艷陽高照,沒有涼爽的可能。

  胡東升的臉上掛著的汗珠就像夜空劃過的流星雨,擦汗的紙巾更是一張接著一張,幾乎沒停過手。

  “胡醫生,進來坐會兒吹吹電扇吧。”劉雪向他招招手。

  “哦,不用,我待在門口就行。”胡東升展現出了與他光頭不相符的紳士態度,靠在門框邊笑著說道,“門口有風,吹著挺好的。”

  “真是麻煩你了。”

  “沒事兒,現在孩子怎么樣了?”

  劉雪無助地搖搖頭:“就剛才坐下去的時候踢了我一腳,但是和平時比輕了許多。”

  孩子能動就說明還沒到最壞的情況,胡東升也沒什么好辦法,只能讓她做做深呼吸,時不時安慰兩句。幾分鐘后急救車閃著藍燈到了小區,幾位醫生見到樓道窗邊揮手的胡東升,連忙帶著擔架上了樓。

  “平時胎動怎么樣?一天幾次?”

  “白天12小時能有個二十五六次。”劉雪帶上門鑰匙和挎包,坐上了鋪開的擔架床,“今天上午都挺好的,下午忘記了,但是從3點半開始到現在就只有兩次。”

  兩位醫生邊問問題,邊把擔架床提起:“有宮縮了?”

  “算是吧,打電話前有兩次,現在又有一次。”

  “間隔多久?”

  “十多分鐘吧。”

  “你抓緊擔架兩邊的扶手。”

  幾名急救員動作麻利,擔架床很快就下了樓。而胡東升則幫她關上了房門,一路跟了下去。他邊走邊說了些情況,不過卻并沒有跟車一起回醫院,而是隨便找了個借口:“祁學長會幫你安排好的,安心去醫院吧。”

  “胡醫生你不和我一起去?”劉雪有些奇怪。

  “我還有事兒,得回趟家。”胡東升指著手里的病歷冊,“放心,病歷冊肯定會送到內急醫生的手里,你爺爺的病也會好起來的。”

  劉雪點點頭。

  目送著急救車離開,直到藍燈閃出小區大門,胡東升這才松了口氣,折回29號重新上樓。

  只是輕輕一推,剛才看似關上的房門就被他輕松打開。進門后胡東升取出了塞在金屬鎖槽里的餐巾紙,見四處無人,關上了房門。

  在一陣陣狗吠聲中,他脫掉鞋子戴上一次性塑膠手套,徑直走進了小夫妻的臥室,提起一袋狗糧把狗籠里的小碗倒滿。然后又找到兩個逗狗的小玩具,這才讓這只泰迪徹底安靜下來。

  “喂”

  “祁哥,我進去了。”

  “做好保護措施。”

  “嗯,脫了鞋子,戴上了手套。”

  “記住周圍東西的擺放位置,然后再動手。”

  “這我知道。”

  “準備完就去找中藥。”

  胡東升走到客廳的電視柜前,說道:“其實不用找,中藥就藏在電視柜的第三格抽屜里,之前她拿病歷冊的時候我就發現了。”

  “看看都是什么樣的,我好判斷下藥方的用途。”

  胡東升打開抽屜,拿出一大袋中藥。

  這些中藥早已經按藥方分裝在了一個個精心疊好的紙袋中,剛打開就竄出一股撲鼻的中藥藥香。他取出一袋,將紙袋鋪開,開始當起了中藥分揀員:“紅色一粒粒的是枸杞,黃色長條片狀的應該是當歸,黃色橢圓形的......”

  “黃芪,用來正氣壯脾胃的。”

  “還有不少黑色的小顆粒,密密麻麻的。”

  “菟絲子,補肝益腎,可以安胎。”

  “那黑漆漆的像菌菇一樣的......”

  “川芎,活血的。”

  胡東升找得一腦門子汗,連連搖頭:“藥材的種類太多了,祁哥,來點提示吧。”

  “看看有沒有黃色粉末。”祁鏡想了想說道。

  “你是說的什么黃色?”胡東升反問道,“這兒的藥一眼望去全是黃色的,黃褐色,淡黃色,土黃色......”

  “純的那種,還得是粉末。”

  “沒有。”祁鏡剛說,胡東升就否認道,“里面就沒有粉末。”

  “那有沒有黃白色塊狀的藥材?”祁鏡想了想又問道。

  “這個有,還有好幾塊!”胡東升眼尖,立馬從中藥堆里挑出了幾塊表面黃褐色內里粉白的藥物,“看上去就像餅干一樣。”

  “餅干?”祁鏡皺起了眉頭,“那是炒白術,我要的那種是看著像石頭一樣的。”

  “石頭?”胡東升犯了難,“祁哥,石頭是真沒有啊。”

  從中藥的成分來看,確實像是未孕婦女喝了活血補氣的藥,重在調理身體,和祁鏡找的那些完全不一樣。不過他并沒有放棄:“這些藥先歸位,然后去其他地方找找還有沒有中藥,有發現了再找我。”

  “好。”

  見祁鏡掛掉了電話,身邊的紀清連忙湊了上去問道:“你讓胡東升找的什么藥?和劉占軍的病有關?”

  “黃丹和密陀僧。”

  雖說他們都是正規醫學院畢業,中醫也算是必修課之一,但考試的內容很簡單,范圍都是些很常見的藥物和藥方。紀清對臨床中醫藥一竅不通,比胡東升高不了多少,哪兒聽過這種東西。

  “說人話!”

  祁鏡嘴里說的這兩種藥都外用于皮膚病。

  黃丹又稱丹粉,可用于皮膚的拔毒生肌,而密陀僧可以收斂傷口。兩者合用效果更強,可用于專治瘡瘍潰爛、濕疹、疥瘡等嚴重皮膚病。

  “你認為劉占軍用了這兩種藥造成中毒?”

  “黃丹和密陀僧都是鉛的氧化物。”祁鏡道出了自己的診斷,“我覺得老頭是鉛中毒。”

  紀清對鉛中毒沒什么研究,也壓根沒見過這類病例。倒是一旁仍在看著檢查報告的王廷微微點了點頭:“鉛中毒在某些方面確實和卟啉病相似,尿液不變色,但血卟啉確實增高的。也有神經癥狀和胃腸道反應,同時還有正細胞性貧血。”

  現在看來,劉占軍的病情和鉛中毒完全一致。

  “不對,你的說法不成立!”

  王廷才剛點頭又連忙搖頭,他雖是個中醫黑但卻對中醫的藥材非常了解:“這兩種中藥雖然都含鉛,但它們遇血吸收非常少,外用基本不會有中毒的危險。只有在內服的時候,才有可能中毒。”

  “王主任,黃丹密陀僧的用處單一,很多藥房的庫存都經歷了不短的時間。加上他們儲存不規范沒有完全隔絕空氣,極易造成藥物的鉛含量上升。”祁鏡嘆了口氣,說道,“只要鉛含量上升,外用說不定......”

  “就算如此,那幾率也不高。”王廷依然搖頭。

  “其實有些治療癲癇的偏方里也會加密陀僧。”祁鏡又掰扯出了一條中醫冷知識出來。

  “哦?是嗎?”這點倒是超出了王廷的意料,不過他的結論還是如此,并沒有改變,“劉占軍現在才出現癲癇,之前的病歷上并沒有癲癇病史,你的說法還是不成立。”

  “說不定曾經發過病,但是直接去看的中醫。”祁鏡開啟了狡辯模式,“中醫可不會特地寫病歷冊。”

  王廷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我要是再反駁,你接下去是不是就該用‘誤服’來封我的嘴了?”

  “對啊!現在想想確實有誤服的可能性!”祁鏡恍然大悟,馬上笑了起來,“說不定本來是用作外用去皮膚病的,但被他直接丟鍋里煮了喝下去了。”

  “狡辯......”

  王廷笑罵了他一句,雖說反對鉛中毒的說法,但還是讓祁鏡開了一張血鉛和一張尿鉛檢查單。

  沒一會兒,劉占軍連同著病床,被護工和孫女婿李文毅一起推回到了診療室門口。

  因為食物中毒的孩子還在掛瓶,留觀室沒床位,他只能在走廊里先觀察一晚再說。不過留觀室本身就有不少弊端,不管是空氣質量還是離診療室的距離,都是走廊更占優勢。

  李文毅剛回來,馬上就被叫進了診療室。

  祁鏡馬上說出了自己的猜測,同時問道:“我就想知道老爺子有沒有吃過中藥?”

  “我去年剛從部隊退下來進的警局,這事兒應該問雪兒。”李文毅答道,“不過就我所知的情況,應該沒有。”

  “那老爺子有沒有看過中醫?”

  “這個倒是看過,去年年初雪兒要為懷孕做準備,我們就去找了位老中醫調理身體。那時候正巧順路,就帶著帶老爺子一起去看皮膚病。”他盡力回想著當時的情況,“不過老爺子對中醫挺反感的。”

  作為資深中醫黑,王廷聽后眉毛一挑:“哦?這可有點意思,他這個年紀應該很少有人反感中醫的。”

  “唉,其實也沒什么,只是怕藥苦罷了。”小伙子有些哭笑不得,“中醫要開藥的時候他竭力反對,反正最后這些中藥也沒開成。”

  “之后都沒吃過?”

  “沒吃過。”

  事兒是去年年初的事兒了,離現在少說一年。如果這一年里都沒吃過中藥,鉛中毒的診斷就不成立。

  看著電腦里的那些檢查單和影像學報告,祁鏡實在想不出還有第二種原因能造成這些癥狀。這次死神不按常理出牌,唯二的兩個選項似乎都走進了死胡同。

  難道不是鉛中毒?

  “我們之前判斷有可能是中藥導致的鉛中毒,但現在看來又有些不確定了。”祁鏡話是這么說,還是把早已準備好的檢查單,遞了過去,“實在是老爺子的癥狀和慢性鉛中毒很像,我看還得先查個血鉛和尿鉛含量,做個排除為好。”

  “行。”李文毅接過檢查單,點點頭,“我相信你們的判斷。”

  說罷他就準備起身離開,倒是馬上被祁鏡給叫住了:“對了,你把這兩張化驗單的錢交了之后就去產房吧,老爺子我們幫你管了。”

  “產房?”李文毅心里一咯噔。

  “你老婆剛才在家出現了宮縮,現在應該已經被120送去產房了。”祁鏡說道,“具體細節等你到了產房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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