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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自如”和“肌干”

  病人叫吳正根,就住在辛程所管的普外肛腸科里。

  術后靜養讓他的傷口基本長齊,兩天前家屬就嫌住院貴要拆線出院,后來在辛程的勸說下才勉強多住了兩天。

  錢對吳家的重要性,其實在病人來急診的那天就可見一斑。要不是吳正根難受得不行,恐怕連120的急救車都不會去喊。

  進搶救室之前,他老婆還在嫌搶救車的出車費太貴。然而剛抖抖索索地付出100多塊錢,之后像雨點一樣的檢查單和病危通知單就把她看傻了。本以為進醫院后掛掛鹽水就能回家的,沒想到最后還要手術。

  這大大超出了她的預算。

  腹腔探查一般不涉及昂貴的器械,手術費用對普通工薪階層來說是個打擊,但絕不是無法承受。

  但吳正根的家很特殊,一星期用掉小半年的家庭支出是非常致命的,況且這些支出還都在別人的口袋里。當時還是辛程出面,用科室大主任的權力幫忙出掉了一部分手術費,否則病人連手術室的門都進不去,得活活死在急診室里。

  至于后續的檢查項目,也只是做了必要的部分,其他一切暫緩。

  腹痛腹脹外加休克,首選就是腹部ct,然而外急把ct和替代的B超都省了,用了只需付一支針筒錢的腹腔穿刺。

  術后,省錢的操作也仍在繼續,波及到了方方面面。

  鎮痛泵肯定不會有,補液用最便宜的,抗生素用最普通的。至于其他檢查一律不做,就等著傷口長好后盡快回家。

  好在術后第四天辛程偶遇了徐華勝和季廣浩,閑來說起這個病人,引起了季廣浩的共鳴。

  在吃這頓飯前,季廣浩就已經往病人的住院賬戶里打了1萬塊錢,聲明只能用來做檢查和后續治療。為防止家屬搞什么騷操作,他特意簽了資助委托的字條,把錢的支配權交給了普外科。如果這些錢如果沒用完,會在病人出院后重歸季廣浩的錢包。

  這是季廣浩一拍腦袋突然想出的方法,看上去實行得還不錯。

  所以就在前兩天,也就是病人術后的第五天,他找到了剛從米國回來就標下一塊地的老友朱巖,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朱巖本身就有自建私營醫院的計劃,季廣浩的基金完全可以成為一種很好的慈善宣傳方式。

  確定有可操作的空間,兩人一拍即合,所以就有了這場飯局。

  至此,病人的檢查進入了第二階段。

  1萬檢查費額度到手,醫院各系統的檢查開始同步進行。從簡單的詢問既往史開始,吳正根的病史就像本塵封了許多年的歷史畫卷被丹陽醫院徐徐打開。

  他的癥狀實在太多了,細數起來可以追溯到十多年前,那么多年過去卻一直處在放任不管的狀態。現在已知需要進一步檢查的癥狀就有十多種,散布全身,涵蓋了五大科室。

  “這么多?”

  祁鏡雖然也猜測是個多器官受累的疾病,但沒想到波及會如此之廣。當然,老年人各項器官功能都已經開始衰退,加之生活環境差,生活習慣也很不健康,難免會有一些慢性病在身。

  所以這些癥狀都需要一一甄別,不能一股腦綁在一起來看待。

  不可能因為一起盜竊案發生在兇案現場,就一口認定這個盜竊犯就是殺人犯,這叫不講理。

  一切還是需要等到檢查之后才能做出下一步判斷。

  “辛主任,我有空去你科室看看病人行嗎?”祁鏡笑著問道,“問問病史看看病例,如果不方便,不問病史也沒事”

  “病人需要接受不少會診,各種檢查不斷,看病例倒沒什么,見病人就算了。”辛程哈哈笑了兩聲,接著說道,“不過你真沒必要特意跑來,因為后天大禮堂就會有這個病人的病例大討論。”

  “就是當初熊勇大主任開的那種大討論?”

  “對,心內、腎內、血液、消化、風濕免疫的幾位主任都會到場,對了,還有就是我們普外。”辛程看了看他,說道,“你如果想來,就和崔玉宏一起吧。”

  “好,那天我肯定來!”

  結束了飯局,祁鏡又和老同學聊了會兒,直鬧騰到十點多才彼此道別。

  對于跨年,紀清和朱雅婷的要浪漫些。

  先在高檔餐廳里吃頓燭光晚餐,之后上私人游艇欣賞了濱江兩岸燈火。跟著標志性建筑上的燈光倒計時倒喊了幾個阿拉伯數字后,他們還跑去電影院刷了一波通宵電影。

  相比起來祁鏡和陸子姍的就要簡單許多了。

  兩人在岸邊感慨過去那年的奇妙重逢,互相祝福了兩句便匆匆回家了。

  高中兩年的早戀經歷,分手后四年的真空期,現在回想過往兩人依然能走到一起很不容易,也很幸福。花樣繁多的浪漫反而沒有這種簡單的情感交流來的真實,畢竟他們還需要留著精力為第二天的工作做準備。

  元旦當天,陸子姍就得四處奔走約見客戶,自從米國回來后,她的工作量持續走高。

  當初定下的助理律師工作還剩半年,等到六月底,只要不出什么岔子,以她現在的工作能力簽約自己老師的律所不會有太大問題。她最大的敵人就是經驗和案源,這需要慢慢積累,急不得。

  至于祁鏡,元旦當天雖然輪休,但還是心里癢癢地想要去診室看看。

  實習生不可能永遠待在一個科室實習,走了胡東升和高健,整個內科急診的實習生水平出現了斷崖式的暴跌。王廷不在,顏定飛又不太說話,單靠屈逸還真怕他有些扛不住。

  而且一星期沒碰急診病例,全靠胡東升在匯報,看不到病人和病歷記錄本,總覺得心里空蕩蕩的踏實不下來。

  除了自家診室,吳正根也是祁鏡的重要目標,下班之后去普外溜達一圈也不錯。

  早上八點,祁鏡換好了一身白大褂走進了內急診療室。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和胡東升一樣,掃一眼病號卡片墻,把這些天進急診觀察室的病人都大致看上一遍。

  之后便是看看今天的排班表。

  兩位坐診醫生早就知道了,不過實習生的排班計劃不由醫生管,而是各個實習小組的組長自行分配。新來的這個實習小組比較特殊,匯集了好幾位差生,實習都不太走心。

  其實醫科大學也和普通大學一樣,有優等生就會有差生。

  這里面涉及到了學校經費和生源的問題,獨立的醫科大學為了保證經費會降低生源的門檻,也就會造成學生能力的參差不齊。

  98年高考只要能進一本線就可以進丹醫大,有不少人進來只為了混個文憑,畢業后就會改行。實習生有這種情況難以避免,可大學那些輔導員還不走心,隨便分組的結果就會搞的臨床科室非常被動。

  這種現象直到過了好些年,醫科大學紛紛并入綜合性大學,得到了充裕的資金后才有所改觀。

  至于現在,除了忍還需要防。

  其實內急的受災情況遠沒有其他住院部來的嚴重,實習生的工作只是繁重并不費腦。但碰上了秦雪峰這么一位副高,情況就有些不一樣了。

  他在自家科室里都不怎么管病程錄,自然會有主治、住院幫他管。所以這種習慣沿用到了急診,有些時候病人來的太多,他一急就會把病程記錄讓實習生代勞。

實習生代勞肯定方便,連字都不用寫,但收益與風險是并存的  上午八點是查房時間,醫生和實習生全部出動,整個診療室里就留下了一些沒能帶走的病歷記錄本。祁鏡按照以往踩雷的慣例翻出了幾本看了起來,剛第一本就差點讓他把嘴里的豆漿噴在桌面上。

  半小時后,兩位實習生結束查房工作,剛準備等抄方,就受到了祁鏡的“召見”。

  “這三本病情記錄是你們倆寫的吧?”祁鏡從十來本有問題的記錄冊里挑出了三本,丟在了兩人面前,“都寫的什么玩意兒?自己好好看看!”

  兩人把記錄冊拿在手里,有些無辜:“祁學長,你怎么知道是我們倆寫的?”

  “就你們AB組合那手狗爬字,多有特點。一個寫得頭重腳輕,另一個偏旁部首都是散開的,傻子看了能猜到。”

  祁鏡笑著拿出第一本,是個冠心病合并心律失常的病人:“我們來看看開頭第一句,患者神清,生命體征平穩,一般情況可,胃納好,二便自如。你來解釋解釋這個‘自如’是個什么意思?”

  “這是秦老師說的,按事實來寫,要實事求是。”小A辯解道。

  “實事求是?”祁鏡看向了一邊還在寫醫囑的秦雪峰。

  秦雪峰聽到“自如”兩字也在納悶,見了祁鏡的視線,急匆匆離開座位上前一看。白紙黑字,還真就是這么寫的,他氣不打一處來:“實事求是不是隨便改詞!自如是什么意思?伸縮自如?來去自如?你的二便來給我自如一個試試!”

  “哈哈”

  “你還好意思笑?”祁鏡拿出另一本,拍在了小B同學面前,“這個上消化道出血的病人,你是怎么寫的?什么叫‘嘔血兩堆’?”

  “我不是說有20cc嗎?”秦雪峰在一旁恨鐵不成鋼。

  祁鏡笑了笑說道:“他倒是改了,只可惜改成了直徑20cm。”

  “什么?”

  兩人沉默不語,只能乖乖認罵。

  要換成以前的祁鏡對這種事兒反而不太在意,筆誤誰都會有,責任醫生每次都看上一遍確認就行了。可現在秦雪峰年歲上來以后記憶力有些衰退,尤其熬夜班沒法和那些年輕力壯的比,精神一不集中就會出現差錯。

  上次還把處方單上的“肌苷”寫成了“肌干”,讓藥房的同事笑了好幾天。

  氣得王廷把退回來的處方揉成一團直接砸在小B的臉上,直接開懟:“你怎么不寫雞肝豬肝呢?味道多好啊!”

  不過實習生犯了錯也沒法多說,一般就罵上兩句算了,嚴格些的或者情節嚴重的會罰以多次抄寫。這些個條例也都記錄在了王廷的小黑本上,每年新來的實習生總要把里面的條款輪番過一遍才舒坦。

  祁鏡也只是來排雷的,噴人懲罰的工作自然有秦雪峰來完成。

  這些笑料笑個兩聲就忘了,真正能讓他感興趣的只有病例而已。

  在病歷記錄冊里翻來翻去倒是有一個病人引起了他的注意:“這個54床有點意思”

  “哦,那個男孩子啊,凌晨兩點去的隔壁普通急診,說右手行動受限。懷疑是腦血管問題就由我們收下,觀察觀察。”秦雪峰忙完查房吃起了早飯,回憶道,“他晚上和女朋友跨了個年,也沒干什么事兒,回到家手就變得有點不利索了。”

  癥狀提示的應該是很普通的神經病變,但做了個頭顱CT并沒有什么明顯的改變。

  “手部有沒有外傷?”

  “沒有,我們特地全查看了一遍。”秦雪峰喝下豆漿,緩了口氣,“剛才查房,情況變得越來越麻煩了。我已經叫了神經內科會診,過會兒樓上查完房就會下來。”

  一般癥狀、體檢和影像學檢查指向相背,就應該好好地做進一步檢查。

  除了這個病人外,還有一個咳嗽待查的。人也是從隔壁普通急診轉來的,連續咳了大半年。去其他醫院查了之后診斷是咳嗽變異性哮喘,開了不少藥,但效果都很一般。

  最近天涼,她的咳嗽變得越來越嚴重,藥也快吃完了。因為剛畢業開始工作,時間有限,所以一下班就來了離公司比較近的丹陽醫院,準備開點藥就回家。

  不過接診醫生留了個心眼,還是勸她做了幾個檢查。

  簡單體檢沒什么問題,血常規、胸片查下來也沒有什么發現,唯一可以算得上癥狀的就是個咳嗽。或者,時不時出現的少量白痰也能算上一個。

  “這姑娘有點奇怪,不過本人想回家,我也沒法留她。”

  祁鏡翻著記錄本,忽然看到了一個簡單記錄:“她有耳鳴?”

  秦雪峰點點頭:“時有時無,應該是工作壓力太大了。不過我覺得她聽力有點差,本來還想叫耳鼻喉來會診的,不過今天是節假日,沒人在。”

  祁鏡點點頭:耳鳴、聽力問題、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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