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管排出蟲體后,那些主任也忍不住進房間看了兩眼。
“這也太多了”
“是啊。”蔡萍解釋道,“肝臟被它們刺激地不停分泌膽汁,太稠了,說不定這塊堵住管子的結石就是蟲體粘合在一起形成的。”
“開眼界啊,我行醫那么多年還真沒見過肝吸蟲。”甲乳科主任笑著說道。
“病人還有救。”辛程拍了拍移植科主任的肩膀。
“嗯,我回去就做個初步評估。等徹底驅完蟲,只要能找到合適的肝源,下一步就是肝移植。”
雖然表面上他們表情輕松,仿佛只是圖個新鮮。但在這些人的腦袋里,眼前的場面將會聯同病人的病歷一起打包,封存進經驗寶箱,沉入海底。
等下次再有相似的病人來攪動他們腦海的時候,說不定就會帶起這個寶箱 T管排出蟲體只是治療的第一步,等肝臟外周的蟲體排干凈,梗阻緩解后才能撤去T管,著手驅蟲治療。
如果說診斷還值得他們一看一學,那治療就是真正屬于蔡萍的獨家表演了。
肝吸蟲治療說起來很簡單,經久不變的兩種藥,吡喹酮和阿苯達唑。一個是特異性很高的針對藥,另一個則是廣譜驅蟲藥。
可藥物好選,用量難定。
每家藥廠出產的藥品有效成分一樣,但有效成分以外的“包裝”卻不同。有時候換了新藥,就會出現藥品說明書和醫院藥物手冊相悖的情況。
蔡萍雖然肝吸蟲見的少,但在用藥上是真正的行家里手,考慮的細節要比普通醫生多得多。
祁鏡在用藥方面比起她來還欠了些火候。
“放棄吡喹酮,選擇阿苯達唑”
祁鏡走在回急診的路上,腦袋里回想著剛才蔡萍寫的會診記錄單。
“這個病人確實更應該用阿苯達唑,但我想到的是阿苯達唑對肝臟的副作用更小,蔡主任想到的卻是更深的另一面。”
吡喹酮和阿苯達唑雖然都能有效殺滅肝吸蟲,但作用機制完全不同。
前者更像是直面敵方大軍的重騎兵沖陣方隊,能徒手撕扯掉蟲體表面的保護皮層,用強大的藥力迫使肝吸蟲的肌肉持續強直性收縮,不停痙攣至死。
效果霸道直接,就和開了無雙模式一樣。
后者則是一支奇襲輕騎小分隊,不和蟲體產生直接沖突,而是專門彎去敵軍后方的糧草大營,阻礙它們的能量供應。
當肝吸蟲無法攝取到足夠的糖分,就會被活活餓死。
現在病人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根本經受不住正面對剛的大戰。相比起來,阿苯達唑的方式更溫和也更能保護這塊茍延殘喘的肝臟。
“從5mg/kg逐漸加量到10mg,持續時間也比普通的七天多出一天。等用藥結束后用保肝藥讓肝臟休息半個月,然后再從頭開始新的一輪。”
“學到了學到了!”
相比胡東升,祁鏡需要學的知識并不多。這次能學到主任級別的控藥技術,確實是賺翻了。
祁鏡還在回味著這次的收獲,忽然手機響起了提示音。
真被你猜中了!
他看著短消息,不知道陸子姍沒頭沒尾的發的是個什么意思。
?怎么了不一會兒補充信息就跟了過來 老師昨天真是去參加party,她的生日party。本來不想告訴我的,沒想到我能猜到,哈哈哈!
都打扮得那么明顯了,也就你猜不到。
祁鏡吐槽了一句,又發了條信息過去:我看她走之前還不情不愿的,估計是躲不掉。
以前的老同學幫她弄的,往前提了好幾天。
你這個做學生的好歹表示表示啊。
啊啊啊!我應該送她禮物嗎?會不會被懷疑另有目的?
祁鏡想了想,回道:讓我考慮考慮,晚上給你出個主意 哦哦,盡快哦!
祁鏡關上手機,想到了昨天下午剛到的那本雜志,轉頭看向跟在自己身邊的胡東升:“那本書藏好了?”
“嗯,按你的要求藏在了櫥窗最里面。”胡東升很肯定地點了點頭,“肯定沒人發現。”
祁鏡點點頭。
書是很早以前就訂了的,03年郵寄效率不高,再加上當初剛過前一期的發行時間,所以等了很長時間才到手。
書不貴,但麻煩的是郵寄地址。
祁鏡日常軌跡基本就是兩點一線。
一個是不常待的家,雖然沒外人,但不管是郵箱取信還是自己房間的整理一直是肖玉在負責。這要是被發現了,肯定會被罵不務正業。
另一頭是醫院急診,人流量非常大,但相對而言沒人會來管自己。郵遞員遞送包裹總得和門衛、護士臺交流,這一路上他都熟,打個招呼的事兒。
最關鍵的他身邊有胡東升這個小弟。
與受慣了傳統文化熏陶的紀清不一樣,他是一位閱歷至上的“狂信徒”。
而且這兒還有雜志櫥窗可以做掩護。
書櫥向來是祁鏡在看,其他人忙得要死,最多看看教科書和本職科室相關的一些雜志罷了。誰會想到層層嚴謹專業的醫學雜志書下面會壓著一本 靠著這些理由,祁鏡在郵政局的郵寄單上大膽地填了丹陽醫院內科急診的地址。
由于他看起來非常鎮定,一度讓幫忙訂刊的服務員小姐姐產生了錯覺,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祁鏡對胡東升的日常工作完成度非常滿意:“這次因為是蔡主任,答慢就也情有可原,不過下不為例。”
胡東升長舒了一口氣,回想起祁鏡那些品類繁多的懲罰手段,他心里就忍不住發怵。
兩人走進了內急診療室。
今天倒是挺清閑的,門口沒擔架床,紀清、吳同山和實習生鐘曉熙也都在。桌面上擺著好幾本教科書,內科學、傳染病學、微生物和寄生蟲學 “這是怎么了?”祁鏡問道。
紀清翻著手里一本傳染病雜志,笑著說道:“王主任說外科icu那位病人很有意思,讓我們一起討論討論。”
“哦,小祁來了啊。”
這時從診療室的角落里傳來了王廷的聲音。
兩人循著聲音看去,櫥窗旁正蹲著一個老頭。他的一條胳膊和半個腦袋已經進去了,似乎對最靠里的那幾本雜志非常感興趣。
祁鏡呆站在原地,兩眼瞪圓地回頭看向同樣呆站著的胡東升。
(書在里面嗎?)
(肯定啊,不是你吩咐的嗎?)
“我說你平時最愛看的就是傳染病學,怎么把傳染病防治指南擺得那么里面,也不怕找”
忽然老頭的聲音停在了一個很不恰當的音節上。
他慢慢抽出自己的腦袋和胳膊,直起身子,轉頭掃了眼面前這些衣冠楚楚的醫生,把手里那這本雜志摔在了桌面上。
雜志輕松避開了他剛泡好茶水的紫砂壺,非常精準地滑向了遠處的筆筒,來了個一擊全倒。
“這本泳衣雜志是誰的?!不說清楚誰都別想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