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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醫療鑒定

  丹陽已是六月中的天氣,早上悶熱潮濕的陽光透過薄紗窗簾灑進了祁鏡的臥室。他抹了把額頭上的細汗,翻身看了眼床邊的鬧鐘,時針已經過了九點。

  抬手伸個懶腰,打上兩個哈欠,祁鏡踢掉蓋了一晚的絨毯又睡了過去。

  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股謎之震動穿透枕芯來到了他的后腦,緊隨其后的便是手機響起的微弱鈴聲。

  祁鏡轉身從枕底抽出手機,見了來電顯示很不情愿地爬起身子:“喂~”

  “你起床了嗎?”電話那頭傳來了陸子姍的聲音。

  “啊?......嗯。”祁鏡揉揉眼睛,讓自己打起精神,“已經起了,起了。”

  “騙子,快起床,我在你家樓下等著呢。”陸子姍沒好氣地說道,“昨天說好十點到醫院的,你難道忘了?”

  忘了?

  這種事兒祁鏡怎么可能忘!

  半個月前,他眼睜睜看著那位痛風病人被送進急診重癥監護室。為了了解詳細情況,也為了救人,祁鏡又跑回去幫著吳同山一起搶救。

  當晚雖然勉強維持住了病人的血壓,可胃內的出血點實在太多,根本凝不住。

  要是放在十多年后,胃鏡技術和器械都有了突飛猛進的進步或許可以嘗試鏡下拼一拼。

  就算胃鏡不允許,還可以用ct下血管成像和介入技術,從腹腔腸系膜上靜脈進入,檢查出血點。明確后,還能及時用血栓治療及時止血。

  可在03年,丹陽醫院的硬件還不達標。這種多點多面的上消化道出血,真的沒什么好辦法。

  吳同山還聯系過普外,希望直接切掉全胃保下病人的性命。只不過電話還沒打,血壓心率就開始波動性下降,等普外會診的時候已經沒了手術指征。

  胃全切可不是小手術,就算有高效吻合器的幫助,全程也得耗去兩個小時。

  這種病人上了手術臺,打完麻藥開了腹血壓心率就會不穩。時不時的大劑量嘔血很容易引發休克,彌散性血管內凝血(dic),幾乎個個都是致命的。

  不上臺有兩三成活命的機會,上臺恐怕連一成都沒了。

  當時唯一能用的就只剩下冰鹽水和止血藥。

  把冰鹽水打進胃里,靠低溫讓出血點周圍破裂的血管痙攣收縮,達到止血效果。

  只不過冰鹽水在這種情況下很難有所作為,近乎于杯水車薪。

  隨著時間推移,血藥濃度達到頂峰,第二波第三波出血不斷沖擊著病人的腸胃。

  整個急診奮戰三天,病人還是死在了重癥監護室里。

  50來歲的男性,幾乎是每個家庭的頂梁柱,穩定的經濟來源,再工作十來年就能拿到退休金。只是痛風吃了點藥就大量嘔血嘔死了,不懂醫的家屬自然不明白,自然要鬧。

  當然其中有多少是真為了人在傷心,又有多少是為了醫院的賠償金就不得而知了。

  至少王廷拿著醫療記錄冊上祁鏡寫的警告語去和家屬談話,并沒有什么起到什么作用。

  病人死后第二天,他們就集結了更多的人來醫院......

  祁鏡早就見慣了這種事情,也早就看淡了。

  有些家屬是真的值得同情,比如前兩天死的老婆婆,之前先天性otcd需要肝移植的孩子,都是被死神玩弄了命運的犧牲品。

  那個孩子肝移植時,移植科給免去了30%的手術費,內分泌科全科室還捐了不少錢。

  可有的家屬只是在混水摸魚,只要病人一死就會找醫院要錢。

  既然有人鬧事,醫院自然要調查。

  從門診開藥開始查起,到急診來院時的各種搶救措施、會診流程、用藥規范,一切都沒問題。祁森想要調解,家屬不肯,直接上告。

  接下來一切都得走流程。

  等了十來天,昨天總算下發了通告,今天會有醫療鑒定專家組來做醫學鑒定。作為當事人的祁鏡、顏定飛和王廷都要接受詢問。

  祁鏡穿好衣服,洗漱完匆匆下了樓。

  陸子姍乘著的出租車已經停在了樓下,上車后給他一包牛奶和面包:“就知道你沒吃早飯。”

  “我沒胃口。”祁鏡搖下車窗,頭靠在后座靠墊上閉目養神。

  “喲,我們祁大少爺怎么遇到這點小事就沒胃口了?當初誰在那兒說自己見慣風浪來著的?”陸子姍把吃的塞進他懷里,“快點吃!”

  “不是為了這事兒。”祁鏡知道她誤會了,解釋道,“專家組而已,又不是沒見過。”

  “說大話!”陸子姍知道他在逞強,笑著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把我送來的早餐吃了就沒事了。”

  祁鏡看著手里的面包是真的沒什么胃口:“我凌晨四點睡的覺,兩點吃的夜宵,怎么吃得下......”

  “你不是說在減肥嗎?”

  “這不作息全給攪亂了嘛。”

  祁鏡很無奈,自從家屬上告后,祁森就給他放了大長假。明面上是在休假,其實就是變相的限制令,不準他進急診而已。

  還好有紀清和胡東升兩條內線,源源不斷地提供了一些病例,不然祁鏡絕對會在家活活憋死。

  “快吃,吃完打起精神來。”陸子姍再次強調道,“你可是第一次被專家組問話,不要緊張,問什么說什么......”

  祁鏡沒辦法,只能一邊聽著她的建議,一邊把面包吃完,然后把牛奶一股腦灌進嘴里。

  吃撐的感覺很不好,不過總比一直聽她嘮叨來得強。

  其實不僅是對他,對三甲醫院的醫生來說,這事兒連風浪都算不上。內科已經算很不錯了,在外科,只要上了資歷的醫生哪個沒被人告過。

  醫療專家組的問話就和應付主任問話一樣,早就麻木了。

  在祁鏡的醫療觀念里,病人只是戰場,家屬最多算個監軍,敵人永遠只有一個,疾病。

  將軍上陣打仗哪兒有嫌棄戰場好壞的道理,不可能因為戰場條件太差、監軍刁難就撤軍不干了吧。既然要上告,那愛怎么查怎么查,反正他做到了問心無愧。

  車一路駛到丹陽醫院大門口,兩人走進行政大樓。

  四樓的院長辦公室里早就有兩人坐在沙發上,一位是幾乎全程參與搶救的王廷,另一位則是借工作章給祁鏡的顏定飛。

  見是兒子來了,祁森嘆了口氣,“十點醫療專家組就到,你們去準備準備吧。”

  “好嘞......”

  聽自己老爸沒其他吩咐,祁鏡早就按耐不住了。

  他在家待了一個星期,難得能來趟醫院,得好好去急診溜達一圈聞聞消毒水的氣味,給自己提提神。

  當然胡東升這些天的成長也是他關心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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