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主任客氣了。”
呼吸科大主任羅唐一邊翻著病史,一邊捂著嘴巴輕輕咳了兩聲,說道:
“其實對于手術的術后并發癥,我還持有保留意見。因為從氧飽和度下跌的情況來看,我還是覺得有肺栓塞的可能。”
熊勇緊咬著嘴唇,聽完他的發言后說道:“可是病人呼吸頻率還可以,心臟功能也還好,是不是肺栓塞不太好定義。”
“有些輕微肺栓塞表現得并不突出,而且肺栓塞死亡率高是因為發病突然,沒有任何預警,導致搶救困難。”
羅唐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你的這位病人一直用呼吸機維持,既有心電監護,又有護士24小時照看,所以才能撐到現在。但以我個人的經驗來看,如果繼續下去,預后不會太好。”
祁鏡和紀清坐在最后一排,聽到這樣的建議,連連點頭。
大主任看法就是和他們這些小輩不同,觀點犀利透徹,有理有據。
當然對于熊勇而言,并不滿足于此。
肺栓塞只是羅唐一家之言,相對來說,癥狀其實很不典型。各位專家湊在一起也不容易,所以他希望能有更多不同的聲音:
“會診結束我會安排床邊進行肺動脈造影,但如果造影沒有找到血栓,病人沒有肺栓塞怎么辦?我希望還能有后續方案可供選擇。”
這時急救外傷科的副主任秦云連說道:“病人呼吸音有問題,右肺是手術部位,所以呼吸音有啰音沒什么。但左肺并沒有受累,不應該出現呼吸音不正常的情況。”
熊勇很清楚病人的情況,所以沒有多做解釋,直接問道:“老秦,你直說,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覺得是氣胸。”
“氣胸?一個在病床上躺了好幾天的病人,沒可能受到外傷,左肺也不是手術部位,怎么會氣胸的?”
秦云連指著之前剛做的胸片說道:“從術后的胸片來看有這種可能性,李主任也說了有可能,我覺得應該排除這個可能。”
周圍人不解,氣胸必須胸膜或者肺部出現破損,間隔和大氣壓聯通才會出現,但病人不應該出現這種情況。
“難道是自發性氣胸?”
“自發性的可能太低,病人沒有相關病史,原來也沒有相關的肺部疾病。”秦云連把病例頁面翻到手術那一欄,說道,“我考慮的其實還是手術時出現的問題。”
熊勇搖搖頭:“我全程督導了手術全過程,左肺絕沒有受到損傷,這個假設不成立。”
秦云連擺擺手,笑著說道:“我想說的并非手術的并發癥,而是麻醉。由于手術過程危險度高,過程也非常長,麻醉師用的是深靜脈穿刺并置管。這種方式會存在一定的風險,也就是并發癥。”
解釋說完,周圍幾位科主任都贊同地點點頭。
“氣胸......氣胸......”熊勇雙手叉腰,嘴里嚼著這兩個字,來回在前面走著,時不時還抬頭看了眼剛從鬼門關回來的病人,“老秦,你有多少把握?”
秦云連吐了口氣,說道:“六七成吧。”
“六七成......夠了,試試看。”熊勇面朝大屏幕,說道,“叩診找定位,然后給左肺上胸腔閉式引流,看看有沒有效果。”
屏幕里的醫生早已全副武裝,聽到主任下令紛紛點頭。幾分鐘內,icu就準備好了引流器和切開包。幾位醫生手腳麻利,一人在icu外談話簽字,家屬剛落筆另外兩人就開始在病人身上進行作業。
整個會場都在等待結果,但只有祁鏡一個埋頭看著病人的既往病史。
當然他只是個小醫生,除了身邊的紀清沒人會去注意他。
“熊主任,引流穿刺完成了。”
那邊醫生做完插管,但心電監護上的數字并沒有多大變化,原來91%的氧分壓依然是91%。幾位醫生依次聽了聽左肺,呼吸音仍然沒有絲毫的改善。
幾人搖搖頭,熊勇也很無奈:“秦主任,你猜錯了,大家還有沒有其他想法?”
秦云連微微搖頭,繼續埋頭研究病史。
齊瑞把病史逐一又翻了一邊,特地看了幾張心電圖和術前的心彩超檢查,說道:“心臟沒什么問題,穩定的時候心電圖很穩。心率上升可以肯定是肺先出現了問題,之后再產生的連帶關系。”
“其實如果病人有肺栓塞的時候,心電圖會有改變,但病人發病時只有單純竇速,沒有t波倒置,沒有右束支傳導阻滯。當然了,羅主任肯定會把這些歸于肺栓塞程度不重,所以我也沒什么能說的。”
羅唐聽了齊瑞一番話,側過臉憋了他一眼,然后嗆咳了幾聲又把頭轉了回去,沒有再作聲。
傳染科主任問道:“我覺得還不能排除掉感染的可能性。”
熊勇搖搖頭:“病人體溫是好的,血常規白細胞也不是很高,而且術后一直用的廣譜抗菌素,感染是不是需要再斟酌一下?”
“廣譜抗生素也只是廣譜而已,又不是全譜。”傳染主任糾正道,“有可能是其他菌,比如霉菌、支原體、衣原體,都有可能。”
“那癥狀呢?沒有癥狀啊。”
羅唐又輕輕咳了兩聲,繼續駁斥道:“病人沒有任何感染癥狀,身體情況又不太好,現在必須給予正確的治療。”
“短時間內確定未知感染是很困難的,但如果盲目加大抗生素用量,甚至添入其他類別的抗生素病人會走得更快。”
“不管如何我覺得都要徹查一下,就算可能性低也要查。”
“等查完,病人也差不多了。”
“我們只能做到盡力而為,如果失敗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兒。再說了,你剛說的肺栓塞也沒有典型癥狀,難道就不該懷疑嗎?”
熊勇見兩人針鋒相對,只能打起了圓場:“院內感染我們之前也考慮過,呼吸機換過三個,每次換都經過了徹底消毒。不過我還是同意你的看法,確實必須要排除掉所有情況才行。”
說完,他就對著屏幕下了命令:“取痰液送化驗科檢,查霉菌、衣原體、支原體,總之醫院能查到的病原體通通都查一遍!”
“然后呢?還有沒有其他想法?”
全場鴉雀無聲,有的只是翻閱病史的聲音。時不時會有幾位醫生互相走動并且討論病情,有的沒能得到結果,而有的則是沒有理論根據。
“那個......”這時祁鏡抬起手,笑著問道:“那個我能發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