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天后,迦南西北部,帕爾提克海域。
紅胡子的男人關閉了驅動閥門,他已經等不及要離開這艘破船去享受一些人類該吃的食物了。可那位神秘的女乘客從今天一早就坐在甲板邊看著什么書,全是彌薩蘭語文字,稍微瞥一眼都讓他感到頭昏腦漲。
“維琪小姐,咱們終于到地方了…”他從駕駛艙走了出來,海風稍微緩解了那份糾纏著自己的燥熱,向維基莉可提醒道。
她合上了書,起身將它放在椅子上,迎著朝陽慢慢伸了個懶腰。
“知道了,瓊斯先生,一路上辛苦了。”
這個留著紅胡子的布瑞頓大叔叫奧德里奇.瓊斯,也就是格羅麗為維基莉可介紹的船長,跟格羅麗一樣,早些年剛來到弗拉克圖的時候只能靠打漁混口飯吃。可能是因為同鄉人之間的同情,格羅麗在紅木飯店就職后不久便把第一筆收入借給了這個漁夫,讓他想辦法租個像樣的房子落腳,奢侈一點還能買艘方便一點的蒸汽船,至少比天天住在破漁船里體面。
或許是島國居民與生俱來的天賦,瓊斯先生憑借著自己對航海學的研究和格羅麗的資金支持從事起了海運的工作,主要貨物都是些勉強算得上“鳳尾”的奢侈品,遇到情況特殊的話也難免會運輸些香料之類的特產。
但運輸乘客的情況他還是第一次遇到,畢竟對那些偷渡到弗拉克圖的迦南人而言這片勉強能被稱作大陸的小地方簡直就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天堂,無論是醫療條件還是科學發展水平都遠遠超乎了自己的想象,所以幾乎沒有人愿意離開這里。
可眼前這個連全名都不愿意透露的年輕小姐正好與之相反,她并沒有說清楚暫時離開弗拉克圖的原因和目的,而且那種“必須去一趟”的堅定態度難免也有些讓人懷疑。相處的這十五天里船上的其他水手也對此議論紛紛,其中也不免有“她是尼坎洛斯的皇室成員”之類的猜測。
“沒關系,收人錢財,替人辦事,我的榮幸…”瓊斯露出了一口被煙草熏成了淡黃色的牙齒微笑著回復道。
不過,至少她知書達理,回去的路上應該也不會添什么麻煩的…
“您有十二個小時的自由時間,最好趕在日落前回來,我們還要去其他地方。”
“嗯。”
維基莉可整理好了行頭,將那桿用白布包起的長矛收到了背后,向船長點了點頭。
瓊斯向水手們招了招手,示意他們放下跳板,送這位神秘的旅行者去找她想要的東西。
過了不到三個小時,當背包里的食物和水源已經徹底耗光的時候,維基莉可正好抵達了一個村莊,根據地圖上的標注,她勉強能讀出“伊里維斯卡”這個名字。
這個村子不大,畢竟也只是個城市邊郊的小牧場,稀稀落落的房屋立在山崗上,一眼望去幾乎全是頸上掛著銅鈴的奶牛,相比之下,能看到一兩個帶著白色頭巾的婦女都算是稀事。
維基莉可刻意戴上了兜帽,在不讓對方產生懷疑的前提下慢慢向山崗走去,她打算問問路。
“下午好,女士們,請問你們知道路德維希教會在哪里嗎?”
牛群中探出了幾個好奇的腦袋,幾位婦女相視一笑,用她從未聽過的語言議論著。
也是,拉普蘭有自己的語言,虧我還在期待著什么…維基莉可搖了搖頭打算繼續向前去碰碰運氣。忽然,從身邊一頭奶牛的肚子下面鉆出了一個小男孩,他擦去了嘴角的牛奶,拍拍衣服站了起來。
“路德維希教會?你去哪里干什么?”男孩兒不解道。
“你會說多黎士語!呃…是的,我去找一個老朋友。”驚訝之余,維基莉可趕緊轉過身向男孩兒點了點頭,看來他知道那地方該怎么走。
“老朋友…你的朋友里有驅魔人嗎?你看起來也跟我差不多大吧?”
男孩兒挑起一條眉毛上下打量著眼前的陌生人,眼神與語氣無不透露著滿滿的懷疑。
“至少我所得知的地址就是那里,拜托了,我會付錢的,需要有人為我指路。”
說著,維基莉可從口袋里掏出了兩枚金幣,那是尼坎洛斯部分地區還在流通的老式赫比,雕刻著她祖父弗洛伊斯大帝的頭像,是對于皇室成員而言都相當珍貴的古董。
可一個小男孩根本不會考慮那么多,他趕緊將那兩枚金幣搶了過來,輕輕扳了扳邊緣,正對著陽光仔細觀察了片刻。
“這該不會是假的吧…算了,正好我老爸打算去教會附近買點家具,我可以試著說服他載你一程,跟我來吧。”
二十分鐘后。
“小姐,您說您是從西邊島嶼過來的,具體是在哪里啊?”
車夫回過頭來向車廂內望著,活了四十多年這還是他第一次收到真正的金幣,車廂內坐著的少女雖然會說多黎士語,但確實帶著濃濃的口音,像是拉丁人,但又像是來自于某個更為古老的文明。
“距離布瑞頓很近,是個小地方。”維基莉可搪塞了過去,拉普蘭的居民比想象中還要樸素天真,并不像大多數人那樣只要用錢就能堵住嘴,畢竟很多問題還是不知道為好。
“布瑞頓嗎…咳咳…”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啊!那個島國還有紅色眼睛的人種嗎?
車夫假裝咳嗽了幾聲以緩解尷尬的氣氛,沒過多久,他忽然扯住了韁繩,讓馬車漸漸停了下來。
“很抱歉,小姐,我們只能送你到這兒了。看到那個教堂了嗎?”車夫側身指著一座位于山頂的建筑,向維基莉可說道,“那里就是路德維希教會的大本營,在拉普蘭會說多黎士語的人可不多,您最好提前準備好問題,我來幫您翻譯。”
維基莉可走下了馬車,將雙肩包背好,微笑著謝絕了車夫的熱情幫助。
“很感謝您,但暫時不必了,語言并不算是什么障礙。”
說著,她穿過了集市狹窄的街道,向著那座屹立在山巔的巨大教堂走去。
集市距離大教堂只有不到兩公里的距離,破敗的圍墻和周遭遮天蔽日的巨大云松暗示著這里與坎帕納堡的歷史不相上下。維基莉可走出了樹林,沿著輪轍并不明顯的磚石路來到了路德維希大教堂的門口。
沒有衛兵,沒有防護設施,甚至連大門都沒鎖…這和自己想象中的驅魔人的堡壘形象截然不同。但似乎這一切也在情理之中,畢竟住在這里的人從來不會畏懼野獸,更何況自己僅是個來自外鄉的陌生人呢?
砰砰砰!
手指拉起門環重叩三下,實際上她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推開這扇門徑直走進去,但最起碼的禮貌還是必須的。
吱——啦——
左側的一扇門被向內拉開,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披著教士袍的男人,一手扶著給石磚地打蠟用的地刷,一手輕輕掀起兜帽,露出了一顆布滿刀疤的光頭。
“我是…”
還未等維基莉可自我介紹,那位教士已經轉過身去,將地刷立在門口,向教堂庭院的一角走去。
“等你很久了,他在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