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熒光
第一發子彈擊碎了那鬼東西的顱骨，它像是快要蒸發一樣掛在墻壁上一動不動，直到蒼白的身軀變成了干癟的肉塊，只剩下兩條扭曲的手臂垂在空中。
突然的巨響迅速在這巨大的空間中回蕩起來，天花板像是跟著回聲的節奏掀起了一道又一道波浪，那些蛞蝓從蟄伏中驚醒，像是剝落的石塊般掉了下來，幾乎填滿了德拉諾周圍的道路。
其中一只幾乎要砸在他身上，它落地的一瞬間濺起了鮮綠色的黏液，兩對眼睛像是天線一樣豎了起來，在確認周圍的環境后很快盯住了德拉諾，痛苦地伸出手臂想要抓住面前的獵物。
德拉諾飛快地將一枚熔銀子彈塞入槍匣，緊接著就要再次扣動扳機。
“不要開槍！”
洛普德的警告讓他頓時不知所措，身后是唯一一條能夠離開這里的道路，可那里已經堆滿了盛著“黑水”的金屬桶，繼續開火無異于想要和這些變成了蛞蝓的亞茲拉人同歸于盡！
“咚！”
槍托砸在蛞蝓的身上發出了沉悶的聲響，柔軟的肌肉迅速吸收了向自己襲來的沖擊力，凹陷下去的皮膚在德拉諾抽回火銃的瞬間又恢復了原樣。
他來不及抽出大劍了結這只怪物，因為它已經融入了那些巨型蛞蝓的浪潮中，沒有什么東西能阻止它們瘋狂的蠕動。
這里原本是個巨大的半球體空間，除了德拉諾之前穿過的大門外就只剩下了一扇通往未知區域的金屬拱門，也就是驅魔人和米歇爾現在所站的位置。
可就這短短十幾秒的時間中，肉眼所能見到的一切都被蒼白的肉塊徹底吞沒了，它們皮膚上的鮮綠色斑塊開始此起彼伏的閃爍著，連成了一片令人抓狂的星海。
德拉諾聽不清站在大門口的二人到底在喊些什么，那些蛞蝓已經徹底將他包圍了，只有這時他才突然發現二十米的距離是那樣遙遠。被黏液涂滿的地面就像是鯨魚濕滑的食道，無論他再怎么奮力奔跑也只能借著慣性緩慢移動著。
“德拉諾先生！把頭低下！！”
這一次，他終于聽清了那個熟悉的聲音，強烈的求生欲讓他附身蹲了下來，緊接著，有什么東西從頭頂一閃而過，身后傳來了軟體動物痛苦的悲鳴。
當他再次抬起頭時，看見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只蛞蝓已經卷起上半身做出了進攻的姿勢，可一根木樁正好將它刺穿，活活釘在了地上，皮膚上那些斑塊的熒光也漸漸退去。
“快起來！”
有人不顧一切地沖上前來拉住了他的手臂，那種非同尋常的溫暖讓他第一時間想起了對方的名字。
“讓娜…”
“是我，還有雷奧妮亞，我們都很好。先別管那么多了，我們要離開這里！”
讓娜的眼神比之前堅定了許多，她身后背著四五根小臂粗細的木樁，拉著德拉諾近乎滑步地向剩下的三人跑去。
在穿過金屬大門的一瞬間，巴別塔的第三層空間忽然急劇縮小成了一條走廊，左右兩側的石門被塌陷的墻體徹底封死，地上散落著那些盛滿黑水的金屬桶，即使在這里火銃也根本無法派上用場。
“你在干嘛！？為什么擅自離隊！”
德拉諾注意到了雷奧妮亞失神的目光，他從始至終再沒見到過列昂尼德的身影，但眼前的一切已經讓他想到了那不幸的事實。
情急之下，在洛普德揮動銀鞭撕碎那些蛞蝓的瞬間，米歇爾用盡全力搬起了一塊布滿裂紋的石板堵住了面前的大門，跟著驅魔人拔腿就向走廊的另一端跑來。
米歇爾怒吼著和驅魔人沖了過來，二話不說便對著那些不斷襲來的蛞蝓展開了攻擊。
“讓娜…你倆是怎么找到我們的？”德拉諾扶著膝蓋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道。
“沒用？為什么藥劑沒產生作用！？”他確定那藥劑已經被注入了米歇爾的體內，但那不可逆轉的變化過程還在繼續，就在一眨眼的功夫，米歇爾的右臂已經像是蛞 “德拉諾！嵌住他的胳膊！”洛普德急忙將手提箱拉開，掏出了之前用在德拉諾身上的注射器刺入了米歇爾的脖子。
“兄…兄弟們…我感覺不太妙…”
米歇爾顫抖著說道，他抬起了那只被黏液包裹住的手臂，粗壯的肌肉幾乎已經暴露在了空氣中，青色的血管像是導火索一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蜷縮成了脆弱的黑線，僅僅是手指微曲的動作就將它徹底震斷掉落在地上。
“很高興看到你們安然無恙，接下來就是要想辦法把這扇門打開了。”洛普德走到了金屬門的正前方，嘗試著轉動銹跡斑斑的門把手，可那東西就像是頑石一樣絲毫沒有反應。
“多虧了米歇爾先生的大嗓門，我們本來就在這附近，迎著聲音就趕了過來。”讓娜輕輕拍著雷奧妮亞的腦袋，從身后抽出了一根被削尖了的木樁，“這是雷奧妮亞的主意，雖然這樣的武器有些簡陋，但至少用來對付那些鼻涕蟲還是足夠了。”
德拉諾雙手緊緊箍住了維京人的右臂，他能感覺到米歇爾的肌肉正不住地顫抖著，鮮紅的組織變得像果凍一樣透明，已經出現了變成軟體動物的征兆！
米歇爾的手斧在空中接連揮舞著，那些飛濺的鮮綠色液體幾乎完全蓋住了他手臂原有的膚色。
“我們撐不了多久的，讓娜！”
“這走廊的另一端就是通往第四層的大門，我們之前來過這里，跟我來！”讓娜扭頭向眾人喊道。
蝓身體的一部分那樣垂在了地上。
“藥劑完全能夠殺死真菌，卻不能阻止同化的過程…恐怕那些蛞蝓的血液會腐蝕它們所碰到的一切物質。”
“腐蝕？”驅魔人的一番話讓德拉諾感到不可思議，他下意識地向走廊的另一端望去，只見那巨大的石板就像是融化了一般癱在了地上，詭異的軟體生物們正瘋狂地向這邊爬來。
“帶著米歇爾，你們先走！”
洛普德收起了木箱，抬腿踹斷了門把手，為德拉諾和維京人拉開了大門。
“不，我得留下來。”神志不清的米歇爾抬起頭怪笑了一聲。
蛞蝓的浪潮正在逼近，德拉諾根本來不及對米歇爾的胡話做出反應，只是拼盡全力將他的身體向大門拖去。
“你沒聽到我說話嗎小子！？滾！！！”米歇爾掙扎著轉過身，左手緊緊扯住了德拉諾的衣領。
“我要用血液為你洗禮，讓你們全部變成亞茲拉人的眷族！”
變成了觸手的右臂抽動起來，似乎想要緊緊纏住周圍人的喉嚨。
“啊！！！！”
雷奧妮亞尖叫起來，讓娜趕緊將她拉到了一邊，避開了那條扭曲的觸手。
“同化已經開始了…”洛普德低聲說了一句，不顧一切地將讓娜和雷奧妮亞推入了門中，“德拉諾！他已經不是人類了，我們得離開這里！”
“米歇爾…”
德拉諾終于松開了手臂，望著米歇爾已經變得渾濁的雙眼，絕望地穿過了鐵門。
就在他離開走廊的瞬間，一股強大的力量忽然將鐵門緊緊關死，他想到那些蛞蝓已經徹底占領了巴別塔的第三層，吞沒了米歇爾的身體…
“抽煙有害健康，但我已經快十年沒嘗過這滋味兒了。”他費力地挪動著身軀，從懷里掏出了一根火柴，點燃雪茄的同時將身邊的金屬桶踢倒在地。
他明白身后的鐵門根本攔不住這些蛞蝓，它們會用體液慢慢將這扇門腐蝕掉，追上德拉諾他們也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天殺的…”
“不過話說回來，你身上竟然一直帶著這樣的好東西啊…”
“畜生們，該醒醒了！撒旦在向你們招手！”
米歇爾狂笑著，仰起頭吐出了兩個煙圈，一個穿過另一個，逐漸消失在空中。
“咕......咕嚕......”
“叫吧！聲音還不夠響亮！你們是沒吃飯嗎！？”
煙頭的火光跟著呼吸的節奏微微閃爍著，與那些逐漸向自己逼近的熒光形成了共鳴。這些已經失去大腦的生物在渴望著他的血液和肉體，它們似乎明白這人的腦海中還殘留著最后一絲理智，試圖用那種不祥的光芒將他的靈魂付之一炬。
他顫抖地抬起了左手，將一根雪茄叼在了嘴邊。
他向記憶中的故鄉做了最后的道別，趕在自己開始后悔前將雪茄彈向了桶內流出的黑色液體。
“這小子，看樣子還真信了…”
他緊咬著牙齒咒罵了一句，發瘋似的沿著樓梯向上跑去，強迫自己沒有回過頭去再看一眼。
米歇爾緊緊靠在鐵門上，望著空蕩蕩的天花板，當他聽見那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時，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