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守夢者

　　漆黑籠罩著德拉諾的身體，他已經分不清自己的眼睛究竟是大睜著還是緊緊閉住，只能感覺到那些冰冷的海水無時無刻不在啄蝕著他的神經，巨大的壓力幾乎讓他的內臟全部擠到胸腔里。

　　氣泡的騷動聲折磨著他的耳膜，他的每一根手指都蜷成了一團，像是痙攣那般。膈肌瘋狂地收縮起來，出于本能地祈求著遙不可及的空氣，直到它的主人完全失去了意識。

　　“該死的廢物，給我醒一醒！”

　　什么人用力地推搡著他，接連不斷的壓力使他的腹部再也無法抑制住嘔吐的欲望，德拉諾仰起頭，像是浮到海面換氣的鯨魚那樣從鼻腔噴出了兩道水柱。

　　“別裝蒜了！”

　　德拉諾努力想要抬起眼皮，可他感覺臉上像是坐著一只夢魘妖怪，肯定有什么東西抑制住了面部肌肉的運動。

　　所以他不再勉強自己，就這樣閉著眼任憑那人推搡著自己麻木的身體。他甚至以為自己早在墜入懸崖的一刻就因為頭部撞擊在礁石上或是別的原因而當場喪命了，那冰冷的感覺只是冥河在跟自己開玩笑，讓他誤以為自己還有被拯救的可能，其實他早就度過了死亡的全過程，目前所感覺到的一切全部都暗示著來生的起始。

　　“德拉諾！就算你想死，白煉之火的存在也會徹底打消你這個念頭！”

　　那人憤怒地吼叫著，同時將什么冰冷的東西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德拉諾忽然恢復了知覺，感覺到了地面粗糙的質感，雙手在面前掙扎了一會兒，拽著某個被浸濕的布條將自己拉了起來。

　　“裝死很有趣是嗎？我差一點都以為自己有必要把你的頭砍下來拿去喂魚了！”

　　那陣接連不斷的喊叫聲讓德拉諾頭皮發麻，他抹去了臉上的海水終于睜開了雙眼，看到的卻是阿莫羅那猙獰的面孔。

　　德拉諾感覺肚子里還有沒吐干凈的海水，那齁咸的味道依然折磨著他的味蕾。

　　“站起來，咱們得走了。”阿莫羅懶得等他徹底恢復狀態，將那把板斧收到了木箱中，向另一邊走去。

　　抬起手揉了揉太陽穴，德拉諾扶著什么堅硬的東西站了起來，視線依然有些模糊，周圍是一片黑暗，腳下卻能感覺到陸地的存在，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

　　“等一下，我記得自己明明掉到了海里…”他腦海中浮現起了昏迷前的最后一幕，確信那并不是什么詭異的夢境。

　　“麻煩的家伙…”阿莫羅嘀咕了一句，從手提箱中抽出了一根玻璃管，擰動了一端，刺眼的光線瞬間射向四周。

　　德拉諾下意識地抬起手擋在了面前，等到瞳孔完全適應這道強光后才終于重新睜開眼。從這一刻起，那光芒帶來的熱量徹底激活了他的五感，耳邊傳來了海浪的咆哮，海腥味充斥著他的鼻腔，而雙眼則看到了兩面巨大墻壁。

　　這兩面墻壁像是水晶般透明，在燈光的照曜下反射出罕見的深藍色，卻看不見任何明顯的縫隙…

　　思考了幾秒，德拉諾確信那并不是什么墻壁，而是被從中劈開的海水！

　　“我們當時確實沉入了海底，現在也是。”阿莫羅強迫自己耐心地解釋著，“我們正好墜入了另一個上位者的領域，因為魔礦的影響，海底被‘推’開了一個巨大的棱柱形空間，而我們現在就在這空間的某個角落。”

　　另一個上位者？魔礦？德拉諾一時來不及理清思路，他已經確認了自己還活著的事實，現在只需要搞清楚目前的情況。

　　“洛普德…他還留在那座教堂里！”他忽然回想起來。

　　“沒錯，真不知道他算不算是最倒霉的那一個，我們倆掉到了海里，而他卻成了那神父的重點攻擊對象。”阿莫羅聳了聳肩說道，“不過我勸你先管好自己，他可是路德維希教會的元老級人物了，不可能出什么大事。”

　　“也就是說，這一切都是那個神父的計劃？”

　　“什…你在胡扯些什么？他只會認為我們已經死了，在距離地平線只有十幾公尺的地方就已經被鯊魚撕碎了！沒人知道咱們還活著，除了我們自己。現在我們得找到地勢最高的地方回到那座該死的島上，趁著洛普德那家伙還活蹦亂跳的時候幫他一把！”

　　阿莫羅扭頭朝他喊道，嘆了口氣后終于冷靜了下來，將那寶貴的光源舉過頭頂，照亮了一排幾乎完全倒塌的墻壁。

　　“其實連我也有些意外，我們不但活了下來，還發現了一個巨大的‘寶藏’——上位者沉睡的國度。”

　　“驅魔人都知道關于這地方的記載：古老的海神在群星失去光芒的一刻墜入了海底，而它的眷族深信這位神明只是陷入了沉睡，所以他們為它建起了這座溺沒之城，并且成為了這里的居民，守護著上位者的夢境。”阿莫羅忽然嚴肅起來，像是變了個人一樣，以德拉諾從未聽過的語氣訴說著。

　　“海神？我應該可以理解為與月神相同的存在，它就睡在這海底？”德拉諾原本想開個玩笑，或許那所謂的海神也只是個體型稍微大一點的海洋生物。但阿莫羅的語氣明顯是在向他暗示這一切都是事實，讓他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絲敬畏。

　　“很諷刺吧？圖莫拉罕人永遠也不會料到自己為月神所建的城市就在另一個上位者的墳墓頂上。”

　　阿莫羅露出了一副壞笑，伸手指了指那座矩形建筑物的最頂端，“我們要想辦法到那里去，我之前已經在附近觀察過了，只有那里最靠近這棱柱形空間的頂端，或許我的神性足夠將我們送回陸地。”

　　德拉諾一時感到有些驚訝，倒不是關于這計劃的內容，而是那反復傳入耳中的詞——“我們”。阿莫羅早就習慣了獨行俠的生活方式，無論何時都會擺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而如今他卻難得地認可了隊友的存在。

　　還沒繼續向前走幾步，阿莫羅忽然駐足不前，蹲下身將自己藏在了墻壁的一角，似乎注意到了什么。

　　“把圓筒鏡戴上…”他低聲說道，熄滅了玻璃管中的光源，“我把它放在了你胸前的口袋里。”

　　遲疑片刻后，德拉諾在胸口摸索了一陣，掏出了那個小工具，原本以為它早就被海水沖走了。

　　深呼一口氣，他希望能最后欣賞一下這空蕩蕩的海底城市，在做足了心理準備后終于將那圓筒鏡卡在了眼眶中。

　　透過圓筒鏡，他注意到在那些幾乎被淤泥和海草填滿的建筑物中徘徊著一群詭異的生物。

　　那些東西像是巨大的魷魚，它們長著無數條觸手，但德拉諾確信那是一種自己從未見過的生物，因為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沒有發現類似于頭部的結構。

　　他趕緊蹲下身來，不清楚它們究竟有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那是什么鬼東西！？”他強忍住恐懼，壓低嗓音向驅魔人問道。

　　“我猜就是那古書中提到過的‘眷族’，它們是這里唯一的居民，來自于比人類更久遠的年代。在驅魔人口中，它們被稱作‘守夢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