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必須得跟著一塊兒去嗎?”
坐在角落中的斯捷潘不安地搓著大腿,不知是因為馬車的震動還是出于恐懼,反正有什么東西讓他一直瑟瑟發抖。
“咱們四個人就你穿著鎧甲,有什么好擔心的?每個騎士都有應盡的職責,你也不例外。”隊長沒好氣地向斯捷潘說道,“怕死的話你可以回到公會里呆著,或者直接換個工作去報到處當培訓官,如果你不怕被人嗤笑為懦夫的話…”
“那可不行…好吧,我知道了。”斯捷潘將手肘搭在佩劍上,似乎這樣就能為自己帶來一些勇氣。
實際上就連德拉諾也有些擔心,為了盡可能早地展開調查,他和迪諾還有杰特都沒來得及換上鎧甲,但至少自己和杰特還帶著佩劍,還有隊長那對可靠的拳頭…
“不過話說回來,你剛才還挺像回事的,我還以為咱們照樣是平起平坐的同事呢!”杰特轉過頭向德拉諾說道。
“實際上也沒什么不同,晉升并不是意味著你高人一等,而是說明今后的任務會更加繁重。”德拉諾聳了聳肩回復道。
確實,如果不是杰特的提醒,他可能都忘了自己已經是二階騎士了。不過這還是因為晉升儀式太過于平淡了,完全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樣隆重,甚至除了團長那一番白開水一般的獨白以外就只有自己胸口這枚菱形的徽章。
往后的工作肯定會越來越沉重,倒不是擔心報酬的原因,德拉諾之所以成為騎士完全是為了借助著騎士團的力量擊敗那些從弗拉克圖一路追來的亞茲拉人。而他們現在也被徹底趕走了,自己在騎士團的工作也變得毫無意義。
他望著胸口那枚銀色的徽章,把這些事解決完了以后也得考慮離開納格修斯了…
迪諾將頭探出窗外張望了一陣,向眾人命令道:
“檢查裝備。”
“鎮定劑還有三支,四盞煤油燈,無人裝備火器…”杰特將物品逐個擺在了座椅邊,向隊長匯報道。
“只說有用的部分就夠了。”話音剛落,馬車駛過水仙街的拐角停在了路口,隊長推開車門,將煤油燈提到面前檢查了一陣,朝車內三人揮了揮手,“展開調查。”
跟著隊長向水仙街東側的空地走去,德拉諾想起自己之前在會議室中的獨白,看來有必要把“廣場”一詞替換掉,這片坐落于貧民窟的空地簡直像個陰森的墓地,而那些破敗的、無人管轄的大理石建筑就是墓碑。
“特利歐區的‘謝迪蘭多廣場’,實際上就是塊兒廢地,人們原本打算將它建成一座真正的廣場,但無論是資金、人力、周邊居民的收入水平都無法幫助刻耳頓實現這個不切實際的夢想。但至少它還有最大的用途…”迪諾走到廣場的門口停了下來,望著遠處還未被完全建成的白色涼亭。
“什么用途?”德拉諾問道,他雙眼依然緊盯著地面,想要找到那怪物留下的血跡。
“和那些廢棄的谷倉不一樣,它雖然也有地下結構,但那并不是避難所。”隊長停頓了片刻,將煤油燈藏到身后故意創造氣氛,“是個地下墓穴。”
一片真正的墓地…德拉諾為自己的想法被證實而感到驚訝,但這也說明他們所要調查的區域很可能就是隊長口中的地下墓穴,那里無疑是獸化病患者最完美的藏身之地。
“不過,你確定那東西的足跡是朝著這里的?”走在前面的隊長接著問了一句。
“不會錯的,我確認過兩次,就像德拉諾說得那樣。”杰特搶在德拉諾開口之前說道。
“嗯…目前也只有這種可能了不是嗎?”德拉諾補充道。
實際上那血跡在距離房間十米開外的地方就已經徹底消失了,自己之所以敢下定結論是因為考慮到了鈴蘭路周圍的環境,殺人的野獸如果被更多人看見早就引起恐慌了,它只會朝著無人涉足的地方逃去。
“不要誤會,我并沒有質疑你的意思…只是想提前做好心理準備,如果那怪物真的藏身于這廣場的某處,也就只可能在那地下墓穴之中…”隊長說道,帶著眾人沿著唯一一條石板路來到了一座破敗的涼亭邊。
德拉諾將煤油燈舉在面前,那實際上是一個雨棚,正中間立著一塊刻著利寇斯文的石碑。
“就是這兒,”迪諾朝石碑前的木板指了指,“地下墓穴。”
那像是一道門…德拉諾蹬上臺階走到了木板前,確實是一扇向上傾斜的木門,左右兩側垂著被掙斷的鎖鏈,似乎有什么東西硬生生地闖入了這里。
“就是這兒…”斯捷潘后退了幾步,重復著迪諾說過的話,“沒錯,我能聞見那東西的氣味,腐爛的、骯臟的血肉!”
迪諾伸手將斯捷潘扯了回來,拉著他蹬上臺階,推開門先前一步走了進去。
“那我們就是來對了,德拉諾,你在后面照顧好杰特,我們先下去探探路。”
“等一下,光憑現在的武器,你不覺得冒然沖進去有些不妥嗎?”杰特站在身后向幾位騎士問道。
“武器?這些玩意兒只是擺設,我可沒想著靠它們解決問題。”迪諾的聲音從門中傳了出來。
“別賣關子了,你能靠什么解決那怪物?”德拉諾向杰特招了招手,扶著冰冷的墻壁向下走去。
迪諾回過頭笑了笑,抬起拎著煤油燈的右臂做了一個彎舉的動作,拍了拍在衣袖中膨脹成橢圓形的二頭肌。
“當然是神性了,我的兄弟。討債難免要用到暴力的方式,而神性恰好是最方便、最可靠的那種。”
“…”德拉諾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好,那種隨便而幼稚的說法讓他感到有些后怕,但相處了這么久,他清楚迪諾并不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
萊納教官的死同樣也讓隊長感到愧疚,這個近兩米高的壯漢心思竟異常地細膩,卻又不善于表達。其實從佩戴徽章的那一刻起,迪諾也感受到了自己肩上的重擔,為逝去之人報仇,與在世之人并肩奮戰…但這一切都被他那種特有的、矛盾的黑色幽默遮得嚴嚴實實。
或許,他只是想盡到一個隊長應有的職責來保護好自己的隊員,所以才用這種方式來安慰大家。
通往地下墓穴的走廊異常陰冷,德拉諾將另一只手貼在煤油燈的玻璃罩上,在取暖的同時盡量不遮住那寶貴的光源。
“這條隧道通往哪里?”他向隊長問道。
“哪里也不通,這些全是死路,你背后那扇門是唯一的出口。”隊長說著,將縮在自己背后的斯捷潘推到了一邊,“這里就像個縮小版的刻耳頓,但道路要復雜得多,它們本來就不是被設計成通道的,而是為了給死人騰出地方。”
看來想要在墓穴中找到那野獸也不是件易事…德拉諾跟著隊長繼續向前,他能想象到這座墓穴的結構會有多復雜,走下樓梯開始兩側的墻壁就寬了幾倍,足夠四五臺棺材并排通過。
在距離岔路口還有十幾米的距離時,隊長忽然停下了腳步,蹲下身似乎在觀察著什么。
“斯捷潘,你是之前那起案件的調查員,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水仙街16號的受害人是不是有兩個?”
“沒錯,那位女士已經死了,另一個受害人是她的丈夫,目前的猜測是失蹤…”斯捷潘低聲回復道,生怕會驚動那盤踞在墓穴中的怪物。
“自信一點,這么多天的時間足以斷定他確實失蹤了,而且這件事也絕對和那兇手有關。”
迪諾將煤油燈放在一邊緩緩站起,提著什么東西轉過身來…
那是一只鞋子,準確而言,是一只穿著鞋子的、血肉模糊的斷足。
德拉諾能聽見杰特在背后倒吸了一口冷氣,隊長將那斷足用麻布包好收到了包中,指著那條黑暗的岔路向二人說道:
“我帶著斯捷潘繼續前進,你和杰特在那條岔路口待命。如果發現異常我們會在第一時間用傳呼匣通知你們…提高警惕,那兇手就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