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滿月之夜

　　“白煉之火，不再了…”

　　蒼白的火焰漸漸退去，破碎的血管蠕動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銜接在了心臟的周圍，肋骨如同粗壯的樹枝般相互契合著，任憑血肉重新填補胸口的傷痕。

　　寒風呼嘯著拂過德拉諾的皮毛，在血泊中激起一道道漣漪。他嗅到了獵物的氣息，回過頭去，樹林的一端忽然多出了很多身影，手中舉著長槍或拎著彎刀，是那群想要置他于死地的斯諾威士兵。

　　望著在地面上蔓延開的血流和威爾那扭曲的尸體，他們堅信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是眼前的狼人。馬背上的亞德里斯將軍抽出軍刀對準了化身為野獸的德拉諾，在他眼中對方只不過是一頭毫無理智的怪物。

　　“這里是斯諾威的底盤，無名之輩速速退去！”

　　德拉諾的眼眸轉動著，回過頭的一瞬間在空中劃過了一道閃耀的藍光，斷頭臺一般的雙顎大張著噴出熱浪，上顎的肌肉顫抖著收縮起來，像是嗅到了久違的獵物。

　　就在二者四目相對的一霎，亞德里斯將軍終于辨認出了眼前的怪物。

　　“是那個外鄉人…”

　　將軍忽然意識到了之前發生的一切，他揮起長刀向眾人號令：“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一切，那只不過是一個被詛咒的外鄉人，將它碾成渣滓！”

　　槍火齊聲響起，一時間，子彈如疾風驟雨般向德拉諾襲來，擊穿了他的頭顱，粉碎了他的肋骨，熾熱的鮮血如熔巖般流淌在地上，將綻放的烏頭草焚燒成了灰燼。

　　“嗚…嗚…”

　　德拉諾感覺到烈火在胸腔中瘋狂地躁動著，骨骼和肌肉不停地受到傷害又愈合，他邁開了步伐，利爪深深地刺入土壤，一步步向士兵們靠近。

　　“該死，讓它見識一下利寇斯人的力量！”

　　士兵們摘去了頭盔，昂起頭沐浴著滿月的光輝。長槍和彎刀被丟在了地上，膨脹著的身軀掙開了鎧甲的束縛，四肢緊緊貼在了地面，連帶著亞德里斯將軍在內的二十多名將士變成了一群猙獰的惡狼。

　　就在頭狼發出怒吼的同時，三四頭巨狼飛撲到了德拉諾的身上，利爪撕開了他的皮毛，銳齒鉗住了他的骨骼。

　　而這些攻擊并不能阻止德拉諾前進的步伐，他抬起胳膊撕碎了束縛住右腿的巨狼，就在雙眼散發出幽光的同時渾身燃起了湛藍色的火焰，烈焰如死神般吞噬著巨狼們的軀體，它們松開了雙顎，發出悲慘的哀嚎倒在了地面。

　　鋒利的獸爪勾住了一只巨狼的頭顱，將它拖在地上一步步向亞德里斯靠近。猩紅的血液在地上抹出了一道紅印，像是惡魔書寫的卷軸一般。

　　狼群依然不甘示弱，支起前臂朝著德拉諾飛奔而去。拔出利爪，德拉諾捏住了一顆頭顱將它高舉在空中，手臂的肌肉一緊，將那顆猙獰的狼頭捏成了肉醬。

　　他并沒有像野獸般與狼群廝殺成一團，而是像戰士、像獵人一般將粗壯的手臂當做盾牌，將銳利的獸爪當做彎刀，一點一點地獵殺著源源不斷的狼群。

　　撕裂、咬斷、捏碎，德拉諾弓著寬碩的脊背走到了頭狼亞德里斯的面前，揮起手將拳頭砸入了最后一名士兵的頭顱中。

　　士兵們的血液潑灑到了亞德里斯的身上，此時的將軍早已被眼前的巨獸嚇破了膽，他緩緩退回到陰影中逐漸恢復了人形。

　　“增援軍隊馬上就會趕來了，殺了我，然后你也會落到和我一樣的下場。”將軍惡狠狠地盯著面前的野獸，隨時準備迎來自己的死亡。

　　這時，一道緋紅的光影從側面閃過停留在了樹梢上，一個聲音朝著這邊喊道：

　　“德拉諾，終于找到你了…”

　　側過頭去，只見一只通體赤紅的云雀正停在樹梢上扇動著翅膀，德拉諾不清楚那到底是不是幻覺，但這一切竟讓他想起了那個熟悉的名字——維基莉可.克洛澤。

　　德拉諾側眼望著逐漸接近珀亞拉城的陰影，他知道斯諾威的敵人就要來了，轉而將目光落在了將軍的身上，喉嚨中發出了野獸般的低吟。

　　“回到戰場上去…你有自己的使命…”

　　憤怒的鐵拳砸在將軍耳邊的樹干上，留下了一個人頭大小的窟窿，德拉諾收回了手臂，轉身追隨著赤雀的身影朝山巔飛奔而去。

　　望著那遠去的龐然大物，亞德里斯終于算是松了口氣，但比起死亡的威脅，茍延殘喘更讓他感到恐懼。

　　增援的士兵趕到了森林里，望著地上殘破的尸骸和蔓延開來的血河頓時不知所措。

　　幾個士兵發現了藏身于樹干下的亞德里斯將軍，趕緊跑了過去將他攙扶著站起身來。

　　就在一名士兵向面前遞來紗布時，亞德里斯突然發怒，抬起手臂推開了身邊的人群。

　　“不需要！死了這么多人，受點傷算得了什么？”

　　“是那個外鄉人干的嗎？將軍，請派遣我們前去追殺！”

　　“長王護衛都不是他的對手，你們一群年輕人去了也是白白送死！別再讓我看到更多的犧牲了…”

　　亞德里斯重新穿好鎧甲，拂去了頭盔上的灰塵將之戴在了頭上，之前發生的一切如噩夢般折磨著他的神經。可他怎么也想不通，在戰爭來臨之際自己的遠見還不及一個外鄉人。

　　軍刀收回了鞘中，亞德里斯轉身跨上了馬背，望著南方漸漸逼近的陰影朝戰士們命令道：“別讓囚犯耽誤了大事，三號四號梯隊前往南部城墻參與戰斗！滿月來得正是時候，讓‘犬派’的那些人見識一下斯諾威的恐怖！”

　　于此同時，山谷某處的深林中，化身為野獸的德拉諾依然緊追在赤雀的身后，朝著山巔飛奔而去。

　　迎面吹來的寒風中夾雜著一股玫瑰般的芳香，他清楚那只小巧而敏捷的生物正是維基莉可的化身，只要跟著它就一定能找到那幾人的下落。

　　穿過了陰暗的森林，周圍的環境變得豁然開朗，德拉諾感覺腳下踩到了什么堅硬的條狀物體，低下頭望去，竟然是一條在山體上展開的鐵軌。

　　赤雀的身影在空中盤旋一陣后化為了冰冷的血滴，落在了德拉諾的額頭上。他感到怒火逐漸退去，覆蓋在肉體上的毛皮緩緩剝落、化為灰燼，他的肉體回歸了人類的形態。

　　從這個角度向兩側望去，大地是那么平坦，像是巨龍寬闊的脊背般僅留下了些許凹凸的山丘。天空中，灰蒙蒙的云霧遮住了銀白色的月光，孤獨的天體似乎被蒙上了一層面紗，無力地向大地揮灑著黯淡的余輝。

　　右手邊，鐵軌的盡頭傳來了汽笛的轟鳴聲，那熟悉的列車再一次出現在了面前。

　　維基莉可在列車上探出了頭，朝著站在軌道旁的德拉諾揮舞著手臂。

　　這一次，德拉諾真正感受到了久違的自由，鼻腔呼入的每一縷空氣，腳下踩著的每一寸土地都在向他證明：這個外鄉人在滿月之夜幸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