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諾沿著樓梯回到了甲板處,只見維基莉可依然站在原地沉思著。
他知道維基莉可應該沒能提前想到甲板上會發生的一幕,那屠夫的襲擊也是在她意料之外的。
可德拉諾確信自己在被帶入下層地牢的時候聽見了她所說的話,難道維基莉可是故意順著“夢境”的預知而受傷的嗎?
“維琪,既然你已經在夢中預見了船上會發生的一切,為什么還會故意受傷呢?”德拉諾越想越奇怪。
“夢?預見?我這兩天都沒好好睡了,哪有時間做夢啊?”維基莉可疑惑地問道。
“可是你說了‘這一切都在夢境之中’啊!”德拉諾明顯有些焦慮。
“嗐,那句話就是為了讓你安心點,我怕你輕舉妄動,萬一真被殺了可就劃不來了,不好意思哈!”維基莉可撓了撓頭,咧開嘴笑道。
“什么?你就愿意這樣讓我‘安心’地被那些怪胎宰掉嗎?!”德拉諾回想起之前那恐怖的場景,他明明還冷靜地接受著發生的一切,卻沒想到又被維基莉可耍了一通。
“你放心,我確實是提前計劃好的,在我們三個被抓起來之前,我特地將信息刻在了珀羅德牌上留給了庫伯。
在那種情況下我也很著急,但只能讓你盡可能不動聲息的拖延時間。”維基莉可用堅定的語氣解釋著。
確實,庫伯的出現和眾人的越獄都在維基莉可的計劃之中,這一點不可否認。或許可以說,連德拉諾當時在地牢里的一舉一動都被維基莉可琢磨得一清二楚。
“好吧,但拜托不要再這樣哄我了,回想起來真的叫人后怕…”德拉諾不再糾結于過往,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去做。
“我說過了,‘窺夢’的能力連我自己也摸索不清,有時候十幾二十年都不會出現,有時候卻連著兩三天都會遇到。”維基莉可回想起之前在“龍舌蘭號”上遇到的夢境,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在胸口蔓延開來。
戰艦穿過了淺灘,巨大的船頭劈開海岸上的砂礫停了下來。
甲板上的人們也停止了歡呼,面對著眼前神秘的大陸安靜了下來。
“該上岸了。”維基莉可從腳邊的尸體上扯下一條細帶,一手伸向腦后握緊,熟練得將長發扎成了一條馬尾。
“可是,這些迦南人,我們該拿他們怎么辦?”
“迦南人”?他為什么要用這個詞?不知從何時起,德拉諾感覺自己似乎也成為了一個異大陸的旁觀者。
自己這樣說可能有多管閑事的嫌疑,但他不可能拋下這下重獲新生的無辜人不管。德拉諾靜下心來,等待著維基莉可口中的答復。
“‘黑石號’破損嚴重,不能再繼續行駛了,我們得帶上他們找個地方安營扎寨。雖然有點麻煩,但總不能拋下他們不管吧?”維基莉可甩了甩腦后的馬尾,少了散發的騷擾她感覺頭部輕松多了。
德拉諾得到了期待的答案,滿意地朝維基莉可點了點頭,撿起之前被她丟在甲板上的火銃,轉身回到了作戰室。
“弟兄們,很不幸我們得暫時留在這片大陸了,可以的話,能去地牢里找些用得上的物資嗎?”
眾人聽到這個糟糕的消息后面面相覷了一陣,終于走出了一個青年,回復德拉諾說道,
“很感謝有您的領導,無論將來會有怎樣的結局,我們都會盡力幫助您的。”
說著,青年帶著其他人走到了甲板的另一側,打算回到地牢為眼前的旅途做準備。
“德拉諾先生!”讓娜從庫伯身后跑了過來,一把摟住了德拉諾的頸部。
“真是緊張又刺激的戰斗,大家都沒事真是太好了!現在終于能安穩一陣子了。”
讓娜還是一如既往的活潑、可愛,這個善良而勇敢的姑娘如同插在胸口的一朵鮮花,時刻以她那沁人肺腑的芳香為德拉諾掃除疲倦與憂慮。
“你個藍毛的小子關鍵時刻還挺能派上用場的,然后呢,接下來怎么辦?”庫伯扶著酸痛的腰部走上前來。
“登陸,我們得繼續上路了。”德拉諾指著前方廣袤的大地說道。
亞伯大陸被赤道從中貫穿,即使是深秋也能感覺到陣陣襲來的熱浪。德拉諾抹去額頭的汗珠,赤裸著上身將外套系在了腰間。
“一會兒是暴雨、一會兒是烈日,亞伯就是這么個鬼地方,讓你失望了吧?”庫伯看著大汗淋漓的德拉諾說道。
“多少有一些,但我更感到意外,難道矮人就不怕炎熱嗎?”德拉諾向他問道。
“怕,怕得要死!還好我們的王國凱德瓦坐落在高地,又是在越過赤道的最南方,相對而言比弗拉克圖還要涼爽,哪像這里…”庫伯用手抬起了濃密的胡須,抓著衣領不住地抖動,似乎這樣能散去一點熱量。
青年率領著其他被囚禁的人們跟了上來,帶上了地牢中一切有可能派上用場的工具和武器。
幸存者們將其他人的尸體埋葬在了海岸,用破碎的木板做成了粗糙卻奢侈的墓碑。
在做完簡單的禱告后,德拉諾和維基莉可整裝待發,帶領著眾人深入了海岸的雨林中。
“時刻保持警惕,跟緊在我們身后,不要隨便亂走!亞伯可是個天然的生物博覽館,天知道我們會遇到什么…”維基莉可向后方的人群喊道,她從背后抽出了長矛,撥開面前茂密的枝葉向前走去。
眾人在悶熱的雨林里足足行走了三個小時,拳眼大小的蚊蟲不斷騷擾著他們。
比起“生物博覽館”,德拉諾更愿意稱這里為“害人精的天堂”。他感覺腳邊的土壤似乎漸漸變得黏重,眼前的地形也漸漸開闊了一些,潺潺的流水聲隱約從前方傳來。
“是河流嗎?”德拉諾扶著維基莉可的肩膀問道。
“看樣子沒錯,這些迦南人看起來疲憊極了,我們也有幾個晚上沒有好好休息了,得在這里停留一下。”維基莉可輕輕撥開密葉,確認周圍安全后,帶著眾人來到了河邊。
讓娜和庫伯與眾人一同搭建了簡易的樹枝帳篷,用巨大的綠葉當做墊底的床榻,隨后也躺在了綠葉床上好好休息了一陣。
德拉諾雖然身心俱疲,卻因為內心的不安而失去了睡意。雖然做足了心理準備,但這趟海上的旅程也遠比他想象中的復雜。
粗略計算一下,距離滿月還剩下二十四天左右,不知何時他內心的野獸又會席卷而來。
無論如何,不能在這里長久停留。
“維琪,我們已經在這里待了有段時間了,接下來該怎么做?”德拉諾回頭看著逐漸恢復過來的人群,朝維基莉可問道。
“這里相對而言比較安全,有水源,他們手頭也有足夠的工具,打獵是不成問題的。在找到更好的解決措施之前,看來只能讓他們先在這里安穩地定居幾天了。”
維基莉可將手邊的石子丟到了河水里,一條大魚受到驚嚇而躍出了水面。
正如維基莉可所說的,這里食物來源很充裕,目前看來也沒有什么危險生物的蹤跡。雖然有點無情,但相比起帶著他們一起去送死,這個辦法明顯穩妥多了。
德拉諾站起身來,走到那個看起來很有骨氣的老人面前,他雖然依舊瘦弱不堪,但要比在地牢中顯得有精神多了。
“老先生,我們之后需要一路向南走去,這路上危機四伏,請原諒我們沒辦法繼續帶著你們前行了。”德拉諾一臉歉意地向老人說道。
“不用解釋了小伙子,作為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你已經救了我們的命,除此之外我們還能再奢求些什么呢?但在你們離開前,請至少告訴我們你的名字。”
名字?說起來,維基莉可似乎曾經給他取了個還算像樣的名字。
“德拉諾,查德威克.德拉諾。”德拉諾微笑著向老者說出了自己的姓名。周圍的人聞聲靠攏了過來,三十幾人同時向德拉諾深深地鞠了一躬,異口同聲地喊道:
“多謝德拉諾大人,救命之恩永生難忘!”
德拉諾被這突如其來的謝意搞得頭腦發昏,一時間不知所措。維基莉可起身走了過來,用手指輕輕掐了下德拉諾的后背,他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彎下腰向眾人回禮。
“不用謝,今后希望你們多多保重!”
“祝愿你們一路順利,勇敢的探索者!”
不知為何,德拉諾感覺心胸膛好似暖流在涌動,就和在弗拉克圖救下被綁架的戰友們那時的心情一樣。這到底是一種榮譽帶來的滿足感,還是一種贖罪后的釋然?
他的心中沒有答案,但有殺戮就會有救贖,他不再是冷酷無情的士兵,而漸漸開始成為一名真正的勇者。
他不禁露出一絲微笑,轉身跟上了維基莉可的腳步,和讓娜還有庫伯一同踏上了未知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