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將黃昏的戰報放到御書桌上,問想六部尚書和五軍都督府的在京都督們,“諸位卿家看看,金帳汗國那邊的狀況是這么個狀況,下一步應該怎么處理。”
兵部尚書趙羾上前一步,“微臣以為,既然汗國內諸多萬戶愿意稱臣,而兀魯黑·馬失嘛雖然自封可汗,但亦有稱臣的跡象,那么陛下應該給其臺階下,下旨意冊封他為可汗,如此,金帳汗國便成為我大明的附屬藩國。”
歷代中原王朝,最強大的也不過是給外族封王。
現在連他們的可汗都要封了…
這已經是震古爍今的武功了。
戶部尚書夏原吉心里呵呵了一聲,也上前一步,“趙尚書此言,微臣不敢茍同,我大明雄師勞苦動眾,遠征千里,更有無數兒郎長眠異國他鄉,結果只是讓金帳汗國稱臣,就他們那些朝貢,咱們能有什么賺頭,虧大了好么!”
作為戶部尚書,這幾年看著國庫里的錢,夏原吉做夢都能笑醒,關鍵是大明這仗打得也是變態,幾場仗打下來,國庫里的錢不僅沒少,反而越來越多。
不過今年總體增量不多。
主要是今年投入的比較多,比如機槍和泰山號的生產線,比如鄭和的幾個造船廠,幾乎是同時開啟了造船攻城。
這些都是海量的資金砸入。
如果在以前,官府是不會拿這么多錢的,征兆民夫和徭役那一塊,就能節省不少錢,但現在陛下的觀點是既然國家有錢,就沒必要給百姓增添負擔。
造船廠,軍器院那邊的機槍和泰山號生產線的修建,沒有使用徭役,也沒有強行征兆民夫,而是拿錢出來招募工人。
待遇還不低。
所以盡管現在國家有點窮兵黷武,外擴戰爭一年也沒停過,但國內卻是國泰民安,百姓歌舞升平,甚至都有心情來吃外擴戰爭的瓜。
已經是完全體的帝國之相。
朱棣嗯了聲,“確實,目前在金帳汗國那邊的投入有點大,據太子回報,黃昏從北固城那邊拿走了大量的寶鈔,而一旦金帳汗國稱臣,這些寶鈔就會通過正規渠道從國內換取各種物品流到金帳汗國去,加上咱們犧牲在那邊的將士,已經消耗的糧草,總體算下來,接受金帳汗國兀魯黑·馬失嘛的稱臣,咱們虧損有點大。”
如果是以前,朱棣還真就接受了。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因為戰爭已經不一樣了——現在大明上下,都覺得戰爭不是虧錢,應該是賺錢,那么接受金帳汗國的稱臣,就有違初衷了。
不賺錢的外擴戰爭有什么意思?
必須賺錢。
趙羾據理力爭,“可兀魯黑·馬失嘛還有十來萬精兵,咱們如果不接受他的稱臣,他勢必要破釜沉舟,到時候咱們大明兒郎又要有多少埋骨他鄉,萬一戰事上吃點虧,別到時候連藩屬國都得不到一個,與其冒險,不如見好就好。”
又看向夏元吉道:“夏尚書是個讀書人,大概不知道十多萬精銳大軍是個什么概念,這么說吧,這些天我們抽調到瓦剌的總兵力,也不過五六萬而已,你說咱們如果不接受稱臣,有必勝的把握么?”
夏元吉哈哈一笑,“我是個讀書人,大概也確實只會紙上談兵,嗯,這些年抬頭埋首戶部事務,可能連紙上談兵都不會了,不過我只篤定一件事,現在接受稱臣,我們是虧錢的,戶部這邊是要從國庫拿錢來填補這個洞,另外,我想問一下趙尚書,咱們多一個金帳汗國這種遙遠的藩屬國有什么用,亦力把里是藩屬國,那咱們何必要打它?趙尚書,其實你大概還不明白,咱們打金帳汗國,根本不是為了什么藩屬國和宗主國的關系,我們要的,是那片疆域里的金銀銅鐵礦,是那片土地上上千萬的勞動力,我大明國庫之所以越大越有錢,正是因為如此。”
這番爭辯已經很直白了。
趙羾心思電轉,“好,既然夏尚書都這么說了,那么敢請問一句,打下來固然好,可若是打不下來,到時候太孫殿下在金帳汗國那邊出點什么差池,誰承擔得了這個事關國本的重責?要殲滅兀魯黑·馬失嘛十多萬精銳,我們還需要投入多少人力和財力,戰損的士卒,我們又需要花費多少撫恤金,何況現在女真那邊狀況不好,如果金帳汗國那邊再偷雞不成蝕把米,還有什么力氣去打女真,等女真緩幾年喘息上來了,我們再征討女真,是不是又要突然多傷亡?”
打女真,這是朝堂所有的共識。
畢竟女真對大明確確實實存在著威脅,既然打了漠北,留著女真不打,說不過去,索性一并打了,解決后患。
夏原吉想說什么,卻發現這個不好辯駁。
因為趙羾把太孫拉出來了。
這個責任確實背不起,這賺錢和虧錢沒有關系,太孫的安全重于一切。
趙羾卻得理不饒人,“何況現在兀魯黑·馬失嘛自封可汗,若是金帳汗國的萬戶們反應過來,被兀魯黑·馬失嘛拉攏,重新凝聚在一起,太子殿下在北固城那邊輸送到金帳汗國的后勤糧草,就會徹底被斷,風險無比之大,到時候兩萬多鐵騎全軍覆沒,這個責任又誰背得起,夏尚書,戰爭不是生意,能賺錢固然是好,不賺錢也無所謂,最主要是鞏固我大明的百年基業,咱們讓金帳汗國成為藩屬國,就能操縱他的可汗繼承,如此一來,確保數十年來金帳汗國都無力進犯瓦剌區域,而我們就可以長久經營漠北,等以后國家更加富強了,再徹底打金帳汗國也不遲。”
除夏原吉外,其他幾位尚書聞言,也微微點頭。
趙羾雖然保守了點。
但他這個說辭確實有道理。
唯獨夏原吉暗暗嘆氣。
等幾年?
陛下已經快六十了,等陛下老了,太子登基,以太子的性情,就算金帳汗國那邊不稱臣了,估計也不會發兵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