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皇后去了一趟乾清殿,她到時,吳中已經走了。
朱高熾一個人坐著發呆。
徐皇后也沒說什么事,只是說過來看看老大你,這段時日操持國政,身體又不好,莫要勞累著了,朱高熾笑著謝過母后關懷。
徐皇后坐了會,說不打擾老大辦公,又走了。
臨走時,朱高熾輕笑著說,三姨走的時候,是不是特別憂心。
徐皇后唯有輕嘆。
她沒說,老大卻懂了,一聲三姨,讓徐皇后寬心不少。
老大就這點好。
仁厚。
而且治政能力確實突出,不比陛下差多少,也是個苦命孩子,要不是因為小時候那場病,他就是儲君說一不二的人選,哪會淪落到現在這般地境。
就因為身體臃腫而不被陛下喜。
想到這,徐皇后眼睛紅了。
當娘的,哪有不心疼兒子。
朱高熾訝然問母后您怎么了,是擔心三姨嗎?
徐皇后輕聲說眼里進沙子了,走回朱高熾身旁,輕輕摸著大兒子的臉頰,柔聲道:“這幾年也是為委屈你了,都怪娘以前沒把你照看好。”
朱高熾愣了下,眼睛也紅了。
幾乎哽咽的跪在徐皇后膝下,抱著腿哽咽著,只擠出了一個字:“娘”
他看得出來,母后是真關心他。
回家路上,徐妙錦一直在沉思。
緋春和徐妙錦坐在馬車里,撐著臉望著車窗外的應天繁華,忽然沒頭沒腦的冒出了一句:“小姐,我對姑爺是不是有點過分?”
徐妙錦從沉思中清醒過來,聞言擠出一絲笑意,“還行啊,女人呢,就得珍惜自己一點,況且姑爺不也是樂在其中嘛。”
男人,太容易得到就不珍惜。
緋春沒錯。
因為她是陪嫁丫鬟,若是輕易的被夫君吃了,就怕今后窗前冷落。
緋春卻搖頭,“小姐,我不是你想的那樣。”
徐妙錦愣了下,“緋春,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何會厭惡姑爺。”
緋春想了想,“也許是他第一次到徐府就調戲我?也許是他在小姐和我面前總是一副放浪樣子?又也許是他總是毫不掩飾的想讓我暖床…”
頓了一下,心中忽然豁然開朗,“小姐,我想我知道了。”
但不愿意說。
因為我嫉妒。
從他出現后,小姐你的人,你的心,漸漸都在他身上了。
你的世界,已經只有姑爺了。
徐妙錦也沒問,而是問另外一件事:“所以,你到底喜歡姑爺嗎,緋春,你直說便是,我們雖是奴仆,卻如姐妹,無須遮掩,你如果真不喜歡,今天回去我便釋了你的奴籍,趁現在還來得及,盡早離開黃府罷,我去求長姐,給你找個好人家。”
緋春搖頭。
忽然羞紅著臉壓低聲音,“小姐,如果姑爺回來了,我會等他的。”
開門迎君來。
徐妙錦愣住,旋即微微笑了,內心有些觸動。
人啊…
總是在要失去的時候才懂得珍惜。
以前不確定。
現在確定了。
緋春是喜歡夫君的,也許她以前都不知道這種潛移默化,也許以前的厭惡,其實就是喜歡,也許以前的厭惡,其實是一種占有欲…
女人都這樣。
想到這忍不住啐道:“登徒子!”
黃昏啊黃昏。
原來你才是春風化雨潤物無色的高手,先是不知不覺就跑進我心里那座城,獨占了我心里那座城后,又悄無聲息的俘虜了緋春的心。
花心的很。
但是…我喜歡你啊。
我心有一城,一城住一人。
此生足矣。
妾心如此,君心呢?
住幾人?
緋春啊了一聲,臉色慘白。
以為小姐在罵她。
徐妙錦急忙解釋,說我是在罵姑爺呢,不要臉的很,咱倆啊,都被他悄無聲息的贏了心,我更傻呢,還樂呵呵的幫他數錢,把你也賣了。
緋春樂了,旋即嘆道:“可是小姐你好像很歡喜耶。”
徐妙錦莞爾,掐了一把緋春的臉,“傻丫頭。”
望向窗外。
夫君,我會救你,用盡我的一切救你,我心一城,等你歸來掩城門。
回到家,大門外,許吟來回走動,極為不安。
看見夫人歸來,急忙迎接。
徐妙錦下車之后,對許吟道:“吳叔叔呢?”
許吟急聲道:“回來了。”
徐妙錦將白紗遮面的斗笠遞給緋春,入門后對許吟道:“你去請吳叔叔來主院書房一敘,得趕緊想法應付接下來的局勢。”
許吟看著鎮定冷靜的夫人,心里松了口氣。
還好。
以前總覺得黃府是黃昏的黃府,現在看來,黃昏不在,夫人也是黃府的主心骨,黃府有她在,天塌不下來。
片刻之后,徐妙錦,吳溥、許吟三人齊聚書房。
徐妙錦和吳溥詳細對照了彼此得到的消息:徐妙錦的消息來自徐皇后那邊的人,吳溥在文淵閣的內閣當值,消息也快,而且更詳盡一些。
畢竟他那邊能接觸三司會審的人。
情勢明了。
徐妙錦沉吟著說,“當下陳瑛定不了夫君的罪,但如今他和夫君撕破了臉皮,陳瑛不會善罷甘休,他和紀綱關系莫逆,所以肯定要出陰招,在趙曦之死上要定夫君的罪,只有南北鎮撫司以往的人證出現,才有可能。”
吳溥秒懂,“所以,會有偽證?”
徐妙錦頷首,“如果換成其他臣子,不好說,但是紀綱…”
鐵定會有!
吳溥沉思片刻,看向許吟。
許吟立即道:“我那義兄在城中有些關系,耳目聰敏,我等下就去找他,派人去盯著現場的那些商戶,掌握好紀綱做偽證的第一手證據。”
吳溥大喜,“如此最好。”
起身,“這只是三司會審的開始,當下還在審趙曦之死,只要黃昏不會被定罪,他就會被放出來,當然,在此之后,都察院那邊肯定要彈劾黃昏辱罵朝臣威脅朝臣的罪名,少不了要貶官一下。接下來是問責南北鎮撫司因為職權問題爆發斗毆的事情,這事就看雙方扯皮了,總的來說,南鎮撫司處于劣勢,因為這本來不是他們的職權所屬,關鍵點在于那些賣唱人,是否真有人和北鎮撫司勾結,不過句目前而言,局勢不容樂觀,據說,賣唱人中有明教的人,所以歸根到底,是屬于北鎮撫司的案子——”
見徐妙錦黯然,笑道:“此是小事,最多就是問賽哈智的責,若是賽哈智找個為國立功的由頭,連實質性的處罰都不會有,陛下最多就是口頭罵幾句。”
徐妙錦當然清楚。
壓低聲音,“真正的麻煩,是陳瑛找理由和借口,把夫君困在刑部天牢里,那么在南北鎮撫司職權歸屬的會審之后,就是賣唱人的事情,這其中的《凄涼犯》牽扯甚廣,稍有不慎,就是家破人亡的局面,可如果夫君被困在天牢,我們不知道他落了哪些子,如何應付?”
這才她最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