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睜開眼時神清氣爽。
黃昏感覺胸口有只小手。
很冰涼。
很舒爽。
定睛一看,發現錦姐姐以天使睡姿而臥,一只腳搭在自己腹部,臉蛋靠在自己肩旁,枕頭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就這么睡在席子上。
再一看,忍不住笑了。
哎喲。
錦姐姐似乎是剛翻身的緣故,朝上的臉頰上是一片紅印子,方方正正的,應是先前側睡久了,在竹子編制的涼席烙上的。
倒是可愛的很。
可愛的下兩個字是什么來著?
黃昏呵呵一樂。
輕輕伸手,想要把嬌妻喚醒,卻倏然僵滯,然后很是感觸啊。
原來,女神睡覺也要流口水呀。
于是伸手去幫錦姐姐擦拭。
剛摸著臉頰,徐妙錦睜開眼,睡眼朦朧的看著黃昏,“怎么了?”
看花要趁早。
女人什么時候最好看?
因人而異。
不過有很大一部分男人,最喜歡女人早起時,將醒未醒的那種慵懶美,長發慵卷睡眼惺忪間,滿滿都是女子如貓風情。
當然,這得女神不上火。
若是眼角盡是眼屎,那就毫無美感可言了。
黃昏側身,將妻子摟在懷里,賊笑著道:“昨夜那湯太補,上火了。”
一雙手開始不老實。
徐妙錦咯咯的笑,有些拒絕,說是拒絕,臉上眉眼里又寫滿了夫君快來采攫我的狡黠意味,這就叫欲拒還羞。
黃昏哪經得起挑逗。
芳草蕩漾。
小溪潺潺。
春花綻放蝴蝶菲菲。
最終敗下陣來,起床洗了個澡,朝氣蓬勃,讓錦姐姐找出他的錦衣衛官服,穿好之后在吃緋春送來的早食時,丘福和朱能差人送來了錢。
黃昏立即配上繡春刀,直奔朱高熾的王府。
昨夜已經想好了,關于立儲的事情,先來探究一下朱高熾。
所以黃昏今日打算強勢一點。
再強勢一點。
更強勢一點。
昨天不是罵過朱高熾么,今天當著面罵他。
若是朱高熾不吃這一套,黃昏會用同樣的方式去試探從福建歸來的朱高煦,再決定選擇誰來扶龍,實在不行朱高燧那個廢物也行。
永樂駕崩后,大明有我就夠了。
至于是否會因此得罪朱高熾和朱高煦,黃昏不介意,大不了以后修補關系,官場之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
只有利益。
當然,這是利己主義者的思維。
放眼五千年歷史長河,官場上的好友還是很多。
黃昏出門后,吳溥也出門去文淵閣上班當值。
今日無大朝會。
吳與弼繼續在家里看書,順便弄黃昏哥哥讓他整的那個叫什么字典的東西,對這件事,吳與弼興致盎然,曾拿給高賢寧看過,這位大才當時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最后只用了一句話來形容這件事:千古讀書人之福祉。
有高賢寧如此高的評價,吳與弼豈能不動力十足。
吳李氏今日回娘家。
緋春送早食來時說過,因為天氣太過炎熱,張紅橋的換洗衣服不夠,打算帶張紅橋去做幾身長裙,錢么,自然是府中帳上出。
黃昏當時沒吱聲。
也不敢吱聲。
怕錦姐姐誤會。
興許是一大早就被黃昏折騰得夠嗆,徐妙錦心情極好,笑著說那張紅橋我見過,談吐不俗,應該是出身詩書家,也別苛刻著她,做幾身好點的衣服罷,現在已經夏末,過了秋老虎就會寒涼,順便幫她把秋冬兩季的衣服也做了罷。
頓了下,想到什么,又對緋春道,去多支一點錢,小女孩十三四歲,愛美了,緋春你去買點首飾,也給她買一點回來。
她想得倒是美。
張紅橋和吳與弼年紀差不多大,沒準以后可以撮合。
是以偌大的黃府,除了丫鬟和小廝,就只剩下徐妙錦一個人在晃蕩,好在咱們的大明第一美人兒不是花瓶,也喜歡看書。
日子倒也不無聊。
只是看著看著,徐妙錦就會用手摸一下秀發上的那枚木簪。
然后呵呵傻笑。
像個地主家的傻姑娘。
長街上,緋春和張紅橋從綢莊出來,道:“紅橋啊,做了這幾身衣服,你別有負擔,也別覺得是咱們姑爺在收買你,想讓你當通房丫鬟,沒有的事,知道不?”
張紅橋沒好氣的笑了。
我就沒想過。
不過心中倒是有點奇怪,黃府的東家和夫人,怎的如此慷慨,自己一個買回來的丫鬟,竟然也能穿綢,和這位緋春姐姐一樣的待遇。
這位緋春姐姐可不是一般的丫鬟。
陪嫁丫鬟。
以后沒準還能得個小妾的名分,雖然依然低微,但比起丫鬟來,可就好了許多。
緋春呵呵樂道:“知道就好,姐姐其實對你沒有意見,說真心的,姐姐甚至有點喜歡你,不過姐姐更在意小姐的幸福,你懂嗎?”
張紅橋的談吐和氣質確實很容易引起人好感。
張紅橋開始以為緋春是在告誡別和她去爭奪東家的寵溺,現在才明白,原來這位緋春姐姐是在意夫人,心頭有些暖和。
這樣的主仆,真不多見。
于是認真的道:“緋春姐姐,你不用擔心我的,我有自知之明。”
緋春呵呵樂了,“走,買首飾去。”
小姐也是笨得很,被姑爺一根粗制濫造的木簪就收買了,天天有金銀釵子不用,非得用一根木簪,傳出去還以為咱徐家的小姐在黃府受到冷落了呢。
嗯,自己不買,給小姐買一只朱釵。
兩人滿載而歸。
緋春帶著張紅橋來到主院,笑瞇瞇的站在小姐面前,樂呵呵的道:“小姐小姐,我有禮物給你喲,你猜猜看是什么?”
徐妙錦抬起頭,看了一眼緋春,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張紅橋。
嗯,不錯。
小姑娘底子很好,垂髫長發上插上一枚金簪,瞬間就光彩照人了,手腕上那個玉鐲子也很是加分,緋春買東西的眼光還是有的。
笑道:“什么禮物?”
緋春拿出她精挑細選的簪子,笑道:“好看不?”
徐妙錦呵呵一樂,收下了。
沒有換木簪。
緋春怨道:“小姐,你怎么不換呢,這可是玉簪,比起你頭上那木簪來,好看了千百倍。”
徐妙錦搖頭,“傻丫頭,你不懂。”
緋春沒好氣的道:“不就是姑爺親手做的嘛,一根木簪子有什么好稀奇的。”
徐妙錦樂了,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正色,語氣略微嚴厲,“緋春,我一直把你當妹妹看待,有些時候就不愿意對你太過嚴厲,不過你也乖巧懂事,但今日我不得不說你一句,人活著,不能想著那些徒有虛表的光鮮亮麗,很多時候,我們不愿意舍棄的,不是固執,而是它所代表的意義,這枚簪子是姑爺親手做的,它就是姑爺的心意,是我夫妻相處的歲月。”
頓了下,忽然眼光溫柔了起來,似乎盛滿了整個秋季的月光,聲音很是呢喃,“也是愛情啊。”
古往今來的女子,幾人有如此愛情呢?
緋春不著聲了。
她在思索。
倒是一旁的張紅橋很是驚艷,她一直以為,這些大戶人家的婚姻,大多都是政治婚姻,不曾想眼前這位夫人,竟是嫁給了愛情。
忍不住輕聲道:“細柳依依枝,臨窗枯作年,夫人之心,不外如是罷。”
徐妙錦眼睛一亮。
細柳依依枝,臨窗枯作年。
意思是說,情郎折了一楊柳枝給女子,女子于是將它插在花瓶里,經過很久的時間,哪怕是枯萎了也舍不得扔掉,因為這是情郎的心。
不提平仄,這句詩很不錯,關鍵是沒聽過。
應該是張紅橋有感而發。
若是修改下平仄押韻,再補充一兩句,未嘗不能成為一首傳世的經典愛情詩。
笑了,道:“小女孩子家家的,也不害臊,去,去,去找吳與弼,找他要書看,若是他不給,你來主院,姑爺書房里也有很多書。”
張紅橋吐了吐舌頭,忽然就覺得啊…
夫人好可愛。
張紅橋還真就出了主院找吳與弼去了——心中很歡喜,夫人不僅可愛,還是好人,嗯,只要是給我書看的,都是好人。
緋春一看,得了,沒事干,去收拾房間,把小姐和姑爺昨天的衣服找出來,丟給丫鬟去洗,緋春現在在黃府的地位很高。
基本上屬于不干活的那一撥,只是跑跑腿而已。
很快。
緋春紅著臉抱著衣服兔子一般的跑了出去,出主院時還暗暗啐了口,得,這衣服得自己洗,免得被其他丫鬟看見。
徐妙錦莫名其妙了一會,旋即恍然大悟。
臉紅如朝霞。
都怪黃昏,今晨用衣服來擦拭身子,緋春肯定是看見上面的東西了…
尷尬呢。
又見院子外出現一個身影,頓時笑著起身。
“四妹,你怎么來了?”
徐家四妹,穿著一身青翠長裙,寒著臉,想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美則美矣,就是高冷得讓人受不了,聞言走入主院,毫無情緒的道:“大嫂和二嫂去買胭脂水粉了,我不想去。”
徐妙錦笑靨如花,“想三姐了?”
徐家四妹嗯了聲。
兩姐妹坐在一起,小聲說著話。
大多時間,徐妙錦說,徐家四妹聽,偶爾悶一兩個字出來。
其樂融融。
張紅橋找到吳與弼,發現這位和她年齡差不多大小的少年,正扒在書桌上,一板一眼的對著《廣韻》、《集韻》等書,摘抄單字和釋義到另外一本書上。
不解問道:“你在做什么。”
看書也不是這么看的。
太慢,沒效率。
吳與弼抬起頭,耐著性子解釋了兩句,繼續埋頭,運筆如飛。
張紅橋看了一陣,興趣索然。
隨意拿了本書看,看了一會,遇到了不懂的地方,問吳與弼,吳與弼只好暫停,又耐心解釋,過了片刻,張紅橋又問,吳與弼又只得解釋…
七八次之后,吳與弼終于忍無可忍,有些絕望的道:“紅橋啊,我自己讀書尚覺得時間不夠,要不,你去找錦姐姐?她也是飽讀詩書的啊,而且她現在就圍繞著黃昏哥哥轉,黃昏哥哥出門后,錦姐姐就整日無事,時間大把大把的,隨便你折騰,她也可以培養出以后帶孩子的經驗嘛。”
張紅橋愣了下。
轉身就走。
吳與弼沒有多想,繼續埋頭寫。
在窗外打掃清潔看見這一幕的丫鬟忍不住暗笑,嘀咕了一句,吳與弼吳少爺呢,你這是憑實力單身啊,這么一嬌滴滴的姑娘,你竟然舍得攆走…
服氣。
張紅橋出了吳與弼的書房,看著這偌大的黃府,一時間愣在那里。
眼眸里忽然就淚光晶瑩。
這么大的世界,卻沒有我張紅橋溫暖的居所。
又想起故去的雙親,心頭更是凄涼。
那位打掃清潔的丫鬟見狀,放下手中的笤帚,來到張紅橋身邊,輕輕摸了摸她腦袋,笑道:“紅橋,別多想,與弼現在就這樣,恨不得一天當作兩天用,你是不知道,別說你去打擾他他會生氣,就算吳夫人打擾了他,也會抱怨幾句,他讀書的時候,我們這些小廝和丫鬟,都不能進他的書房。”
張紅橋嗯了聲,不著痕跡的擦了擦眼角,“我沒多想。”
我很堅強。
就算全世界都沒有我溫暖的居所,我也會堅強的給自己溫暖。
張紅橋,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丫鬟嘆了口氣。
不敢多說什么。
張紅橋出了院子,幾經猶豫后,尊嚴還是壓過了對讀書的渴望,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默默的坐在窗前想著心事。
人間有紅橋,人過也,雁過也,歲月過也。
唯獨自己不得過。
黃昏身穿飛魚服,腰配繡春刀,威風凜凜的背負雙手,頂著日頭來到朱高熾的王府外,對門子道:“去稟報大皇子殿下,黃昏求見。”
今日無大朝會,自己來的又早,朱高熾應該還在王府。
果不其然。
通報后,黃昏在門子引領下朱高熾的書房,發現這位大皇子殿下,正在一個盛裝婦人的幫忙更換衣服,忍不住好笑。
也不怕失了禮數。
其實心中明白,朱高熾是故意的,就是擺明態度:你黃昏不是不給我面子么,我也不給你面子。
那位盛裝婦人,應該就是明初赫赫有名的張皇后。
和《大明風華》里演的不一樣,歷史上的張皇后,是大明朝第一位皇太后和太皇太后,明英宗登基后,基本上是她的統攝朝政。
極其強勢。
《大明風華》里將朱瞻基的老婆孫皇后孫若微寫得天花亂墜,實際上在張皇后面前,弱雞得很,權勢、手段、心眼,都玩不過她的老人婆。
黃昏咳嗽一聲,明仁宗,來,讓我罵幾句!
站在原地指著著朱高熾的鼻子怒道:“大皇子殿下,不是微臣說你,兼國理政期間,你的種種措施、策略,低下得令人發指,就算是換只豬來坐在你那個位置,也做得比你好,沒錢就增發寶鈔?你就這點眼光?啊?你蠢么,不知道增發寶鈔會帶來什么樣的后果?國家信用破產的話,以后誰還敢用寶鈔?你肯定要說沒錢,沒錢?沒錢不知道找人要嗎,朝中那些蛀蟲就不說了,本來就不多,大蛀蟲都被太祖陛下砍得差不多了,但整個江南的士族何其多,我沒記錯的話,他們大多支持你,其中有錢的不要太多,找他們要錢,湊不出點軍費?你可能說他們不給,可你要知曉,陛下親征后你在兼國理政,你手中的權力揮不動刀?不敢殺雞駭猴?連這點魄力都沒有,你憑什么去和二皇子殿下爭奪儲君,還不如早點滾蛋的好!省得大家因為你倆這事斗得朝堂一片亂七八糟!”
舒爽!
怎一個爽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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