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殷相當于光腳的,所以他豪賭,只是賭個萬一,在他看來,劃算。
因為輸不輸,他都會死。
但是贏了,老天爺給他的饋贈將是整座天下。
黃昏和賽哈智面前放著兩卷堪輿圖,一卷是應天城內和城防,一卷是應天城周邊駐防軍營,這玩意兒南鎮撫司就有,不需要去找朱棣要,也不用去求五軍都督府的人。
屬于官配物資。
兩人盯著堪輿圖,仔細尋找梅殷可以動手的位置。
然后黃昏分外尷尬。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他的莊園在國子監附近,而國子監附近因為種種原因,大街寬長,沒有一般百姓群居的坊子,大多是一些富貴人家的莊園。
很適合堆兵廝殺。
黃昏愁苦的道:“老賽啊,你看怎么著,明天這事,估計我家要成漩渦的中心。”
賽哈智頷首,“陛下在哪里,那里就是中心。”
出了紫禁城,朱棣就不再是那個無可刺殺的大明天子,再嚴密的安防也會有漏洞,梅殷只需要抓住一點漏洞,就可期大事。
黃昏沉吟半晌,“其他事情有陛下操作,咱倆不用操心,北鎮撫司也已經撒到周圍三里之內,咱們主要負責的是陛下的安全。”
賽哈智點頭,“南鎮撫司的精銳,全都點了,明早過來。”
黃昏頷首,“全部可以信任?”
賽哈智一臉苦笑,“老弟啊,老哥給你說實話了罷,南鎮撫司的中高層領導是被我倆掌控了,可下層的人,咱倆都是一抹黑啊。”
黃昏知道這是事實,再強大的領導也不可能把麾下所有人都掌控。
何況南鎮撫司這么大的機構。
沉吟半晌,“也只能如此了,盡人事聽天命,不過明日的婚宴,還有個隱患,為了提防這一點,我提前幾日把廚師團隊請到了府邸,但就怕梅殷的人下手更早,或者是我府邸中買來的小廝、丫鬟有細作,所以明日的菜品安全很重要。”
怕下毒。
涉及家國大事,梅殷不會手軟,一場毒下下來,毒死所有婚禮中人也是可能的。
賽哈智深以為然,“我會讓最親近的人去負責那邊,所有菜品、餐具、美酒上桌子之前,都要先行驗毒,廚師那邊,做到一個錦衣衛盯一人,絕對不給他們機會。”
黃昏頷首,往后斜躺,“咱們能做的都做了。”
賽哈智點頭,“沒辦法。”
當下的局面,已經不是南鎮撫司和黃昏可以控制的了,這件事涉及太廣,任何一個環節都可能出現紕漏,而后果不敢想象。
黃昏很是無語。
他其實不贊同朱棣這一著,冒險就不說,還會徒然死傷。
最不爽的,這特么是老子的婚禮。
結果弄成這樣子。
換誰也會不爽。
賽哈智拍拍黃昏的肩頭,“老弟想開點,雖然明天的婚禮有了瑕疵,但沒準也是你和錦姑娘這輩子最美好的回憶之一,共患難可比同甘更讓人記憶深刻。”
又樂道:“又不是最后一次結婚,你還會有很多次的。”
黃昏一想也是。
喜歡徐妙錦,如果在二十一世紀,這輩子就只會有這一場婚禮,我黃某人愿意守著錦姐姐一輩子耳鬢廝磨,共首白眉。
但這里是大明。
有三妻四妾的土壤,我為何還要壓制本能。
癡情和多情并不矛盾。
想必錦姐姐也不會介意,要不然她也不會樂意讓緋春當陪嫁丫鬟——黃昏其實看得出來,錦姐姐雖然對緋春很好,但真不想讓她離開。
黃昏也不想。
別說,經常被緋春懟來懟去,對這小丫鬟,心頭反而有了征服欲。
賽哈智起身,“我去歇著了,明日會有一場惡戰,得養精蓄銳。”走了幾步,忽然頓住,“老弟,哥哥我明日若是有個意外,照顧好我南鎮撫司那班兄弟,對了,嫂子和侄兒就有勞了。”
黃昏頷首,“放心,汝妻吾養之。”
此話一出,兩人都愣住。
這話很出名。
賽哈智臉色很是精彩,“算了算了,我家那孩子你費點心,我老婆你就別管了,等此事事了,老哥我也要回一趟西域,要不,給你帶幾個西域美女回來?嗯,老哥我家在西域那邊還是吃得開的,說不定更遠的那邊的俄國妹子也可以。”
當家姬很不錯。
黃昏眼睛一亮,“那可以啊。”
迪麗熱罷?
古力娜扎?
什么毛妹、烏克蘭美女?
我全都要!
黃昏忽然喊住賽哈智,“別亂立flag,會死人啊,明天盡心就好,小命要緊。”
黃昏本來覺得朱棣不可能死在永樂元年。
但自己來到大明出現了蝴蝶效應,明天發生的事情已經超脫了歷史軌跡,所以還是小心為上,先保住小命再說。
賽哈智走后,黃昏來到門口,對站在門外的許吟和錢灃道:“你倆去一個回徐府,明日負責保護錦姐姐,不論發生什么事情,且不可離開她三步之內,哪怕是迎娶歸來,她在花轎中,也得和迎親負責禮儀的老婆子一起。”
又強調道:“佩劍!”
必須佩劍。
錢灃是徐輝祖派過來的,意思很明確,明日的事情很亂,他顧不上妹夫你了,只能派一個高手過來,配合許吟保護他。
許吟和錢灃對視一眼,錢灃剛想說話,許吟道:“我去罷,我和小姐熟悉一些。”
錢灃于是止聲。
黃昏點頭,“去罷。”
夜深人靜。
萬家燈火俱已滅。
寧國公主府邸,梅殷書房里的燈火徹夜不熄,梅殷的身影映照在窗欞上,一動不動,竟然就這么坐了一夜,直到天明。
建初寺,朱棣屢次從夢中驚醒,最后睡不著,索性將狗兒喚進來,重新掌燈,披了貂裘坐在燈下看書靜心。
禪房里,道衍老和尚一覺到天亮。
徐府。
徐楊氏坐在床上掰著手指,再一次計算明天徐府有多少賓客,準備的宴席桌數夠不夠。
徐輝祖坐在桌子邊。
一手拿綢布,一手輕輕擦拭長劍。
角落里,長槍銀光閃閃。
徐楊氏忽然惱怒的道:“明日是三妹大喜之日,你大半夜的做這些作甚,也不怕觸了三妹的霉頭!”
徐輝祖笑了笑,沒搭理。
徐楊氏是個好女人,之前三妹操持徐府,她也沒有怨言。
所以徐輝祖能容忍她。
另外一座院子里,紅燈籠徹夜不熄,樹上、墻上、屋檐下,只要是能懸掛的地方,都張紅掛彩,喜慶之意彌滿全院。
徐妙錦躺在床上,也是夜不能寐。
心里慌亂又幸福。
思緒不知怎么的,就飄到了老媽子給她說的那些床幃之事,于是越發嬌羞,用被子蓋住頭,心頭蕩漾中,雙腿不自覺的攪弄著被子…
春光無限好。
隔壁廂房,緋春忽然翻身坐起,低頭看自己抹胸遮掩下的酸澀青梅,唉,和小姐比,真像是西瓜前面的核桃。
旋即狠狠的啐了口氣。
小又怎么了?
節約抹胸布料,我驕傲。
就算它再小,黃昏小兒,你也休想!
院子里,許吟坐在石桌前,淺斟漫飲。
他不敢有絲毫大意。
國子監附近那處裝潢一新的宅院里,黃昏和衣而臥,在床上想了許久,最終起身吹了燭火,黑暗開始蔓延。
君王一步平安,匹夫十萬青血。
可憐無數春閨夢里人。
可惜朱棣看不見。
一聲長嘆。
空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