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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大明,我真的來了

  什么叫君王之威。

  這就是了。

  本是酷暑七月,但謹身殿在一剎之間,如墜寒冬,若是尋常臣子,哪怕是權傾朝野的宰輔,也得遍體冷汗。

  黃昏沒有。

  只是安靜的盯著朱棣,“殿下是否想當一個暴君呢?”

  作得一手好死。

  朱棣幾欲就要說“拖下去”三個字,關鍵時刻隱忍了下來。

  他當然能忍。

  靖難時機沒到的時候,敢裝瘋子的人,豈非沒點心性。

  揮揮手,“退了罷。”

  黃昏行禮而出。

  朱棣目視黃昏背影消失在轉角,嘴角浮起陰沉笑意。

  這少年有點意思。

  為求簡在帝心,竟敢走神棍路線,也不怕朕一把火把你燒了?

  倒要看看,你能給朕的大明帶來什么。

  沒錯。

  是朕!

  因為從我朱棣踏入應天府那一天起,便已經是這天下之共主。

  黃昏出了紫禁城,心頭略有些沉郁,雖說早知方孝孺這事是個死結,但事到臨頭沒有救下這位大儒,多少有些愧疚,那可是數百條人命啊。

  正陽門外,有人等著。

  徐妙錦身畔站著許吟,看見黃昏大搖大擺的出來,略有意外,“他竟然沒為難你?”

  黃昏氣不打一處出,“你就見不得我好?”

  非得坑我。

  有你這么當姐姐的么。

  總有一天…

  黃昏咬牙切齒肆無忌憚的上下打量徐妙錦,總有一日才能抱今日之仇!

  對的,抱仇。

  抱字很神遂。

  日字更深邃。

  徐妙錦被黃昏流氓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訕訕的道:“我是故意的,只是覺得你也許有辦法能救下方孝孺。”

  黃昏斜乜一眼,“你相信我?”

  徐妙錦點頭。

  黃昏嘆了口氣,“和我說的一樣,試過了,救不了,除非方孝孺能改變性情,就算是不寫即位詔書,也別罵朱棣罵的太狠,但這可能嘛?”

  不可能的事情。

  方孝孺不罵朱棣,那他就不是方孝孺了。

  朱棣也不是大宋那種讓你隨便罵的君王。

  徐妙錦黯然。

  黃昏越過徐妙錦,頭也不回的揮揮手,“江湖再見。”沒憋住另外一句話:“既然你相信我說的話,那就對你那位未來夫君好些,別讓他等久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徐妙錦翻了個白眼。

  做你的春秋大夢去!

  在接近蓮花橋畔平康坊時,黃昏內心深處還是有些拒絕的,總覺得自己這么死皮白臉的蹭吃蹭喝,有點么得面子。

  我也是要臉的人。

  不過臉皮抵不過肚皮,黃昏還是推開了院門。

  吳溥父子正在吃飯。

  看見黃昏歸來,吳溥父子一點也不意外,少年吳與弼更是笑瞇瞇的,親切喊道:“黃昏哥哥,吃了沒,有多的飯呢。”

  笑容清澈。

  黃昏沒來由的有些感動,滴水之恩涌泉以報,不論發生什么事情,都要讓吳與弼繼續鉆研學問,開創“崇仁理學”。

  坐下之后,看著飯桌愣了下。

  兩父子一人一碗稀飯,桌子中央只有一碟榨菜。

  寒酸的很。

  哪有翰林院編修該有的生活水平。

  吳溥唔了聲,“先吃。”

  有什么話稍后再說——讀書人食不言寢不語,這是禮儀。

  稀飯飽肚。

  吳與弼去洗碗,吳溥倒了杯白開水,和黃昏在書房里坐下,問道:“救下黃觀了?”

  黃昏點頭,“暫時的。”

  吳溥:“說說看。”

  黃昏于是詳說了事情經過。

  聽說徐妙錦出現,吳溥有些意外的點頭說徐家還是有底氣的,敢于折騰,又聽黃昏說建文帝沒死,他嘩的一下站了起來。

  黃昏點頭,“死沒死真不好說,我是為了暫時穩住叔父黃觀。”

  吳溥不語。

  建文帝沒死這個消息確實太過震撼,盡管是黃昏推測的。

  許久,才道:“車馬勞頓,歇了吧。”

  因黃昏歸來,吳溥沒讓吳與弼跟著他夜讀,讓兩個半大小伙子提前睡了,然而兩人睡不著,黃昏是有心事,吳與弼是高興。

  嘰嘰喳喳聊了許久,兩人肚子同時咕咕叫起來。

  稀飯飽肚,但是不經餓。

  黃昏忍不住問了句,“你未來后媽沒送糕點來了,別藏著掖著了,快快快,趕緊拿出來,好東西要共享才更美味啊。”

  吳與弼尷尬的笑,“隔壁嬸兒回娘家去幫忙了,她娘家在成為有座琉璃工坊,要過段時日才回來。”

  又補充道:“忍一下吧黃昏哥哥,你走后這段時日,我都習慣了。”

  黃昏茫然,“習慣?”

  什么意思?

  吳與弼自知說漏了嘴,翻了個身,背對黃昏蜷縮在一起抵抗饑餓,“睡了睡了,明早起來還得讀書呢,爹明天也要重新去翰林院了。”

  黃昏忽然問道:“與弼,這些時日你們天天喝稀飯吃榨菜?”

  吳與弼不說話。

  黃昏懂了。

  自己去安慶之前,吳溥去租的馬車,花費應該不低,且臨出發前又給了自己一大筆錢,只怕已花光了他全部家底,這段時日局勢動蕩,朝廷肯定沒來得及發薪俸。

  這意味著…

  吳溥家沒錢,靠著稀飯和榨菜過了七八日!

  難怪飯后吳溥喝的白開水。

  因為沒錢買茶。

  心頭有些發酸。

  強行擠出一抹笑意,輕聲道:“與弼,想不想吃肉?”

  吳與弼想都不想,“想。”

  黃昏又輕聲道:“與弼,相信我,要不了多久,我會保證咱家每天——不,每頓都有肉吃,我能會努力讓你專心學問,成為那個開創…”

  不能說。

  怕你驕傲。

  吳與弼也沒在意,用手壓住小腹,忍著饑餓,笑說不是我不相信你啊,只是你現在比我家還慘呢。

  我想漲漲見識,天天大魚大肉怎么個吃法…

  黃昏笑而不語。

  如果說之前還是以后人的身份看待吳家父子,有一絲俯視心理,經過這件事后,黃昏內心深處那些獨屬于穿越者的優越思想已經崩碎。

  我在這里。

  我現在是大明的一分子,我將融入這片歷史。

  我也是吳家的一分子。

  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界,人才與智商齊飛,在大明當不了沈萬三,那也得當個不知妻美啊。

  毅然定下個小目標:改善生活!

  大明,我來了。

  這一夜,黃昏輾轉難眠。

  這一夜,應天城亦是如此。

  隨著謹身殿一陣載入青史的罵聲,隨著方孝孺擲筆喊出那句“死即死耳,草詔不可”,鐵青著臉的朱棣沉默著揮手,讓人將他拉下去。

  身著官服的老光頭道衍目睹這一幕后,唯有嘆息。

  這個讀書人種子,完了。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朱棣。

  包括朱棣自己。

  朱棣不會口口聲聲威脅說不讓你看到明早太陽之類的話,但他可以保證明年的太陽會照在你墳頭三尺青草上。

  而且一定會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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