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國軍隊暫且退去,陸渙卻是憂心忡忡,召集部下商議:“敵軍避開陷阱,專攻西南,恐怕早已知曉。由此可見,對方擁有極強情報收集能力,至于如何得之,我方無從猜測。今日一戰,更是暴露雙方兵力差距。陷阱無用,兵力不敵,想要斷其后路絕無可能。便是全軍守城,也很吃力!如此形勢,諸君誰能解之?”
麾下文臣武將面面相覷,臉色都不好看。
其實在此之前,縱使梁國被敵方四面包圍,感受到巨大壓力。在親自與華國軍隊正面對戰之前,這些人心底都會覺得自己未必不如對方。寧澤親自帶兵前來也就罷了,沒有他的“妖術”,其他華國文官武將再厲害,己方未必會輸。
然而自己親身經歷過才知道,雙方原來實力懸殊,差距極大。
不僅僅將領之間,最重要的還是兩國士兵強弱過于明顯。
之前大家都能侃侃而談,不把華國將士放在眼中,經歷白天這場苦戰,已經明顯感受到壓力。
面對陸渙詢問,就連伍諢都閉上嘴巴,他的計策連續被破,也蒙上一層心理陰影。也確實想不出更好辦法。
見現場寂靜無聲,沒人開口,陸渙頗為失望。
在他看來,再怎么樣總有一兩個要站出來獻計獻策,大家都不吭聲,覺著想要打贏對方完全沒有希望?
所有人都在沉默,陸渙環顧四周,發現麾下文武都在躲避自己的目光。
看得出來,他們覺得自身能力不足,在這種情況下覺得愧疚,不敢與自己對視。
這讓陸渙心情更差,若是在他手中失去圖門郡,就算順利撤退,在朝中也會抬不起頭。除非堅守圖門,一直等到司馬法或者其他幾路騰出手來,然后徐徐后退,那還說得過去,至少爭取足夠時間。
經過白天一戰,了解這支華國軍隊實力的他心里清楚,對方火槍兵沒有完全用上,否則戰況更加激烈,己方想要守住也更困難。以城內現狀,就算拼盡全力也擋不住幾天,若是敵軍明日再來猛攻,未必守得住。
除非想出一條奇謀,能夠遏制對方大軍,或者將其擊敗。
問題是麾下那么多文武官員,沒有一個人幫助自己排憂解難,也沒有一條妙計可以使得敵兵退卻。
別說妙計,甚至最笨的策略都沒有,麾下官員將領怕是被敵軍戰斗力嚇到。
這讓陸渙更為煩躁,加上兒子重傷躺在家中,自己守不住城池,也會連累到他。
陸淵身為梁國排行第一,戰斗力最強的武將,在戰場上輸給敵人并不丟臉,若是因為父親沒能守住城池,在他負傷時候讓敵人有機可趁,就是自己的過錯。
整個圖門郡,要說心里壓力最大的,當屬陸渙。
會場氣氛極度緊張,由于沒人獻策,也討論不出一個所以然,陸渙只能宣布散會,讓大家各自回去休息,明日全力守城。
終于散會,所有人都放松下來,面對陸渙的眼神,每個人承受的心理壓力也不小。
官員武將陸續離開府衙,陸渙坐上馬車之際,就見一人從附近街道晃晃悠悠走過來,身邊帶著數名郡兵,也都是醉醺醺的。
其實這些郡兵主要任務是救災,還輪不到守城,按理說喝不喝酒都無所謂,只要不影響正常任務。
問題是陸渙現在心情極差,承受著巨大壓力,煩著呢!這不是撞上槍口嗎?
看到這幕,果然從馬車下來,板著臉指向領頭之人問身邊親信:“那廝是誰?身居何職?”
帶著郡兵那個,身上衣服比其他人好些,看著就是頭領。
身邊準備離開的文官武將,看到這幕也都停下腳步,看著那幾個醉醺醺的家伙皺起眉頭。
平時也就算了,不知道大敵當前?這不是自討苦吃?
從陸渙的表情,大家都看出來,這幾個人要遭殃了。
人群之中,圖門太守太史雍臉色劇變,不等陸渙親信回復,快步跑到馬車前面,躬身致歉:“稟太常,那是本郡督郵胥黎。這廝偶爾貪杯,做事倒是勤快…”
“大敵當前,竟敢喝酒誤事?將我軍令置于何處?”陸渙正在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沒地方發泄。一個小小督郵,根本沒放在心上。既然對方撞倒槍口上,正好借題發揮。
事實上,陸渙軍令只是禁止守城將士喝酒,胥黎作為督郵,被太史雍安排救災排洪,處理城內內政,在工作順利的情況下,喝點酒沒有問題。
太史雍也知道陸渙借題發揮,拿督郵撒氣。
不過他能理解陸渙,面對這么大的壓力,一直神經緊繃很不容易。要怪就怪胥黎,偏偏趕在這個時候出現,還跟手下喝得醉醺醺的。
若是別人,太史雍肯定裝作看不見。
胥黎終歸是他少數能做事,人緣好的下屬之一,怎能不站出來替他說話?
陸渙可不管這些,憋在肚子里的邪火全都釋放出來:“違抗軍令,留之何用?左右與我拿下,斬了這顆狗頭!”
周邊文臣武將心有余悸,好在沒有觸怒陸渙,否則人頭不保。
胥黎醉得不輕,搞不清楚發生何事,聽到陸渙指著自己喊話,要砍了自己腦袋,也沒弄明白對方是誰,當場反指陸渙:“是誰如此猖狂?”
太史雍聽到這話,整張臉變得慘白。
再看陸渙,果然見他怒意加劇,趕緊沖過去,揚手給胥黎一個巴掌,大聲呵斥:“跟你說多少遍了,還敢如此?”
被狠狠扇一巴掌,看清楚眼前之人正是圖門太守,胥黎頓時酒醒一半。再看對面,發現是陸渙,嚇出一身冷汗,酒意全無。
陸渙怒喝一聲:“左右給我拉下去!”
身邊親信便要上前。
太史雍慌忙拉著胥黎跪下,連連磕頭求饒,拼命為他說情。
胥黎完全懵了,腦袋嗡嗡作響。怎么都沒想到,自己竟然惹到陸渙,這可是皇親國戚,當朝最有權勢其中一人。別說自己,就是堂堂圖門郡太守的腦袋,在他眼中也是一文不值,說砍就砍了。
嚇得說不出話,只能跟著太史雍拼命磕頭。
陸渙怒氣難消,周邊幾個跟太史雍關系較好的官員將領猶豫一陣,也都過來幫著求情。
最終,陸渙勉強放過胥黎,可是一肚子壓力還是要發泄,于是將跟著胥黎一起喝醉的郡兵盡數斬首。
這些郡兵對陸渙來說,就跟路邊的阿貓阿狗一樣,不值一提。對其他文官武將來說也是一樣,根本不會在意。
胥黎逃過一劫,太史雍將他帶走,單獨痛斥一頓,責令他再也不準喝酒誤事。
回到家中,胥黎久久不能平靜。
那些郡兵對陸渙和其他官員來說不值一提,對他而言卻是出生入死的好朋友,可他沒有辦法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之前還在一起齊心救災,之后開開心心喝酒玩樂的好朋友被推出去斬首。
原本要被斬首的是自己,由于驚嚇過度全程都是懵的,反應過來時,這些好朋友已經身首分離。而且太史雍不讓自己收尸,免得再度激起陸渙怒意。
回到家中回過神,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自責,越想越難過。
他當然知道白天守城戰很辛苦,城內諸將壓力都很大,作為主將的陸渙更不用說。
可是軍令限制的是守城將士,自己跟其他郡兵只有內政任務,專門救災助民。在完成手中任務的情況下,喝點酒也是很正常的。情況特殊你就訓斥幾句,有必要直接拿我們撒氣,因為這么小的事情就砍腦袋,取人性命?
你們面對華國軍隊是拿生命在戰斗,難道我們面對洪水,就不是用生命戰斗嗎?我們也要承受巨大壓力,大家有什么不同?
憑什么因為你受到巨大壓力,因為你身份特殊,地位極高,就不把我們當人,就能決定我們的死活?
對于幾個好朋友的死,胥黎無法釋懷。想到陸渙看著自己,仿佛看到路邊野貓野狗的眼神,以及到現在都無法忘記,那充滿殺意的目光,心說這次自己躲過一劫,卻讓好朋友當了替死鬼。
就算對方是高高在上的九卿之首,這個仇過不去!
再者,今日他能因為自己喝了點酒便動殺心,想要借自己發泄壓力,明日就有可能換個說法,隨時可能摘了自己腦袋。
梁國都落到這個地步,這種高高在上的人還不知道籠絡人心,難道連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嗎?
君視臣如心腹,臣視君如手足;君視臣如草芥,臣視君如仇寇!
上位者也是一樣,陸家本不是皇族,陸驄稱帝之后才被納入皇室宗親,這才多長時間,就把我們當成草芥一樣對待?
既然這樣,與其隨時被當草芥,面臨丟掉性命的風險,還不如提前打算,保住自己性命的同時,也要為無辜喪命的好朋友們報仇!
胥黎自己沒有能力殺死陸渙,沒有能力親自為朋友們報仇,但是做了這么多年督郵,在圖門郡算是有些人脈。華國軍隊攻入城內只是時間問題,既然這樣,他也樂得加速這個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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