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掃一眼勸降書,寧澤順手丟到邊上,看著尹公儒問道:“馬健跟你有深仇大恨?”
聽寧澤這么問,尹公儒自然懂得他是什么意思:“君臣之間,何來深仇,哪有大恨?”
“既如此,馬健已經自身難保,為何讓你走這一趟?”寧澤問道,“不怕孤一怒之下,讓你身首異處?”
“陛下讓外臣出使,不過是接到王爺勸降書心中不忿,為求形式上的平等罷了!”尹公儒實話實說,“外臣出發之前,陛下也問過這句話,到這邊擔不擔心被王爺怒而斬首。”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寧澤好奇問道。
“華國沅熙女皇仁義之名遍播天下,丹陽王志向遠大,心胸寬廣。豈會因此降罪使者?”尹公儒回答。
寧澤臉上浮現笑意:“尹御史果然聰明!孤聞御史先前勸馬健投降,可有此事?”
尹公儒聞言一震,抬頭看向寧澤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朝中之事就在近前,王爺如何得知?”
容不得他不震撼,畢竟這件事發生在不久前,時間很短。而且南成朝廷不會把這種事情隨便向外宣傳,對方能夠如此迅速得到消息,只有一個可能——朝中有大臣被華國收買,通過比飛鴿傳書更加快捷的方式傳遞情報。
能在朝廷重要會議出席的,地位不低,可以說是南成的核心官員。這些人多數是馬喬舊部,對馬健忠心耿耿,被收買的可能性很低。寧澤能夠插手進來,這種手段令人害怕。
其次,飛鴿傳書本就是寧澤所創,因為其驚人的快捷和便利,其他勢力為奪得技術大費周章,好不容易拿到手中。難道對方又有更強通訊方式?
怪不得三國聯盟都被寧澤壓著打,這人擁有通天法術之外,軍事上各種創新技術也起著決定因素。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對于擁有絕對信息霸權的華國來說,軍隊做出任何決定都比另外三國速度更快,豈有不勝之理?
如此看來,日后華國消滅三國,統一十六州板上釘釘,除非出現奇跡!
寧澤見他一臉震驚,微笑說道:“孤對偽成之事了如指掌。尹御史能勸馬健投降,說明是個頭腦清醒,足夠聰明之人!孤最欣賞像尹御史這樣的聰明人。既然來都來了,不如留在孤的身邊,孤能保你官位高于御史。”
尹公儒臉上不驚不喜,躬身說道:“外臣勸陛下投降,不過形勢所迫。王爺法力通天,華國兵強馬壯,糧餉充足,民心士氣極高。反觀南成因為連年戰禍,青壯不足,嚴重影響征募兵員,農業耕作。國內民心動蕩,百姓生活困苦,沒有休養生息的機會。然君一日不降,臣亦不敢投敵而惹罵名!陛下要戰,臣以為不妥卻隨陛下鏖戰至死,陛下要降,臣便隨陛下轉投華國。背君者,叛國也,外臣絕無此心!”
“好!好一個背君者叛國!”寧澤聞言拍手,對尹公儒高看一眼,“這才叫忠臣,諸君多多學習!”
帳內東方疏、裴濟、宋高、寧勇、邵乙等人紛紛點頭。
尹公儒連稱不敢。
寧澤笑道:“孤最敬重像尹御史這樣的忠臣,希望有機會在朝中公事。眼下御史還在馬健手下,也不好強人所難。這樣,御史可先回羌陽當面轉告馬健,叫他稍作等待,孤很快就會抵達,到時候當面聊聊。”
尹公儒心中暗松口氣,寧澤這么說,自己就安全了。之前過來時一直提心吊膽,擔心勸降書會讓對方暴怒失去理智,拿自己的人頭警告馬健,如今看來躲過一劫。
于是躬身行禮:“既如此,外臣告辭!”
“裴將軍!”寧澤喊了一句。
“在!”裴濟站出來。
“護送尹御史至大靖郡城主道。”
“喏!”
裴濟將尹公儒帶出華國營地,途中二人并無言語。
抵達主道附近,尹公儒回頭說道:“將軍送到這里就行,再往前恐怕與郡城兵馬撞上。”
裴濟抱拳示意,轉身要走。
“裴將軍!”尹公儒突然喊他,“下官有一事不解,當日將軍下獄,可是真有冤屈?”
裴濟調轉馬頭,面無表情與他對視,而后淡然回答:“事已至此,何必再談?”
“下官人微言輕,若有冤屈,即使無法說服陛下,也愿為將軍陳述一二!”尹公儒認真說道。
與尹公儒四目相對,裴濟沉默半晌終于開口:“裴某從未通敵叛國!”
“將軍眼神清明,看來確有冤屈!”尹公儒躬身施禮,“下官回去之后,定會當面向陛下奏明此事。”
“對裴某而言,已經毫無意義!尹御史一路平安。”裴濟調轉方向,帶著手下揚鞭策馬,飛快往華國營地奔去。
看他越來越遠,尹公儒忍不住嘆息一聲,吩咐隨從沿道往大靖郡方向走去。
進到城內先跟軍師馮喬見面,把在華國營地的經歷說了一遍,稍微補充一些干糧和水,穿越城池從西門出發,迅速返回羌陽。
幾日后抵達羌陽郡城,第一時間上朝,甚至沒有休息。
馬健見他安全歸來,稍微有些意外。在他看來,寧澤因為勸降書發怒殺死使者的幾率至少七成以上。看著尹公儒說道:“尹御史出使敵營,寧澤如何答復?”
尹公儒心說還能怎么答復,難道他占據優勢還能向我們投降不成?于是回答:“稟陛下,丹陽王寧澤并未讓臣宣讀勸降書,大略看上一眼便棄之于側,讓臣轉告陛下,華國兵馬不日便達羌陽,當面與陛下對談!”
“狂妄!”馬健聞言拍案而起,一臉憤怒。
只是很快又坐回去,愁眉不展。
他自己也知道情勢不容樂觀,寧澤這話其實并不狂妄,照現在這種狀況,對方攻破大靖郡并不困難,即使有軍師親自坐鎮,頂多拖延一些時間,卻擋不住寧澤的法力。對方還是會殺到羌陽。
滿朝文武紛紛議論,多數面露緊張之色,寧澤的話很是囂張,可是南成這邊真沒有人能擋住他。
馬健沉默許久,看著尹公儒問:“除此之外,寧澤還說過什么?”
“他當面招攬,要臣留下!臣已拒絕。”尹公儒實話實說。
馬健忍不住眉頭皺了一下:“尹御史先前勸朕投降華國,既然寧澤親自招攬,為何不應?”
尹公儒回答:“臣勸陛下投降乃是情勢所迫,我國國力衰退至此,與敵方無力抗衡。為陛下著想,也是為了南成百姓著想,無謂的反抗只會將陛下推往更加難堪境地,也會讓南城百姓在戰火中更為受苦。故而勸說陛下投降,以換取最大利益。陛下愿降,臣便隨陛下投降;陛下不降,臣便隨陛下戰至最后一刻!”
馬健聞言,心中略有感動:“先前是朕錯怪尹御史了!”
尹公儒躬身行禮,并沒有放在心上。
馬健又問,除此之外寧澤還說了什么。
尹公儒將當時在華國軍營的細節全部說了一遍,同時把自己觀察到的事情如何告知:“寧澤能在那么短時間內,知道朝廷沒有對外公開的機密內容,說明在場文武大臣之間,必有被其收買,偷傳信息之人!而且信息傳遞如此之速,恐怕華國已經掌握比飛鴿傳書更加有效的情報傳遞方式。陛下應當格外重視,查明真相!”
馬健仔細想想,覺得尹公儒推斷很有道理。因此環顧群臣,臉上露出嚴肅之色:“諸卿皆是南成棟梁,朕甚是倚重!如今情勢下,因巨大壓力一時失誤也屬正常,朕不會過于計較!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朕只希望卿能迷途知返、主動承認如何泄露機密,向寧澤通風報信。此刻出來,朕能念你勇氣可嘉,若執迷不悟,倒是查出真相,休怪朕不念情分!”
話音落下,朝中文武面面相覷,互相查看。一個個尋找自己覺得可疑之人,互相猜疑。
不過沒人出來主動承認,馬健連續問了幾次,終于怒道:“既然無人承認,莫怪朕不講情分!馬錦!”
“臣在!”馬錦立刻站出來,恭敬回應。
“調動御林軍徹查此事,不得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必須盡快揪出向寧澤通風報信之人!”
“喏!”
馬錦領命退下,前去調動御林軍。朝中文武大臣都很緊張,看起來陣仗很大,心中暗罵被寧澤收買之人為何不主動自首,害得所有人都要被調查,接下來沒好日子過了!
明明前線承受華國兵馬強攻壓力,后方也沒個安穩,還得遭受這種麻煩事!
看馬健余怒未消,尹公儒上前說道:“陛下息怒!臣還有一事啟奏!”
“說!”
“稟陛下,臣在華國軍營見到裴濟將軍,與其當面說過幾句。以臣觀之,裴將軍先前必是被人誣陷,并非通敵叛國。”
“砰!”馬健重重拍打麒麟寶座扶手,起身怒道,“休要再提此人!如今他為寧澤領兵,反過來攻打我南成城池,這不叫通敵叛國?”
“可是陛下,裴將軍應當是被人誣陷逼上絕路,不得已才投向寧澤…”
“尹御史,事實俱在!”馬健怒道,“你出使敵營,帶回重要軍情有功,先退下吧!”
尹公儒見他聽不進去,只能嘆息一聲躬身回應:“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