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拔都,果然是我大元的好臣子,好官人!”忻都將李洛如此痛快就交出哲札所部,不由大模大樣的夸贊一句。
雖然他的官職和李洛都是從一品,但他畢竟是蒙古貴族,還是黃金家族的宗室,這身份無論如何也不是李洛可比的。
之所以對李洛還算客氣,不過是李洛剛立大功,也是他的友軍,這才勉強假以辭色。
李洛嘆息道:“忻都拔都,如今我部沒有最精銳的蒙古勇士,就像落魄的獵人失去了勇氣,沒有膽量面對豺狼了。加上將士疲敝,這接下來的硬仗,在下可沒有信心打贏啦!”
忻都哈哈大笑道:“小九拔都,如今蒙古大軍到了島上,你還怕什么!接下來的主力,當然是我忻都了。我的三萬鐵騎,會像狼群獵殺野兔那樣,像白毛風掃蕩枯草那樣,讓卑賤懦弱的日人像嬰兒那樣哭泣的。”
忻都很是得意,哲札的蒙古軍回歸后,他的騎兵達到三萬,一定能縱橫日國,狠狠立幾個大功。
至于李洛,哼,沒了蒙古勇士,他還能打個屁。接下里,就讓這個高麗小子看看,蒙古大軍是怎么打仗的。
李洛苦笑道:“那這攻伐本州,開疆拓土的大事,就要指望忻都拔都了。”
忻都豪氣的說道:“那是自然!小九拔都就看好九州島,管管政事,捏捏軟柿子就好。”
李洛心里冷笑,臉上卻滿是苦澀,帶著難以再立新功的不甘。
忻都看到李洛一臉不甘的神色,心里也在冷笑。你不甘又如何?這接下來的軍功,可是輪不到你了,你就滾一邊打點小仗好了。
忽必烈讓他到了日國,軍略上和李洛商量,兩軍協調行動。但忻都不想李洛再分潤戰功,竟然喧賓奪主,完全把李洛撇在一邊。
但忻都不知道的是,李洛巴不得自己這么干。
忻都立功心切,僅僅在秀寧城待了一天,就離開九州島,直撲李洛指點的關東平野,尋找幕府大軍決戰去了。
至于李洛提醒他說幕府在關東駐扎了重兵,他也渾不在意。我蒙古大軍,怕過誰來?在他看來,李洛的“提醒”完全是李洛本人的畏懼。
忻都的大軍離開前,哲札又來見了一次李洛。
他認認真真的給李洛行禮說道:“大將軍,哲札雖然已經不在大將軍麾下,但永遠不會忘記大將軍的恩惠,也不會忘記在大將軍麾下的痛快。”
哲札是誠心感激李洛的。他雖是蒙古人,卻只是個小根腳出身,沒有李洛,他一輩子也混不到萬戶,做到千戶都不要想。怎么有機會從百戶驟然升到萬戶?
李洛雖然不是蒙古人,卻是他哲札的大貴人。而且李洛的能力人品,以及對大元的忠心,哲札也很是認同的。
在他看來,說到打仗的謀略手段和對部下的寬厚體貼,忻都根本不如李洛。
“我的哲札啊,你不用感謝我。你是個有本事的勇士,遲早會出頭的。好好干吧,本帥等著你的好消息!”李洛很大氣的說道。
“謝過大將軍!在我哲札心里,大將軍還是大將軍!”哲札很是誠懇的說道。
李洛心中好笑。暗道等我起兵反元的時候,你還認我是大將軍么?
等到忻都的大軍離開,李洛也難得的歇息了幾天。但他也不是什么都沒做,畢竟是平章政事么。
首先,他一口氣任命了幾十個日奸為縣級官員。然后令各縣招募皂隸和捕快,維持起碼的秩序。
但是他沒有下令組建“皇協軍”,因為那是幫助蒙元。總要給日國百姓反抗蒙元的空間嘛。
李洛很清楚,自己這個日省平章,只不過是個過渡官職。元廷,絕對不會吧孤懸海外的日國,交給他管理,有何必認真,替別人栽樹挖井?
南歸艦隊帶回了大量人口,馬匹,軍械船只,典籍古器,他已經賺得盤滿缽滿。除了石見銀山之外,該得到的基本上都到手了。
接著,李洛又發布一道密令,搜括九州島和四國島的銅、鐵、硫磺。
趁著還在這個位置上,他要盡可能的再撈幾把。
留守海東的攝政夫人崔秀寧,終于盼回了鋪天蓋地而來的南歸艦隊。
在得到巡海艦隊的第一時間,崔秀寧就下令留守海東的幾千兵馬和一萬農兵集合,到海邊迎接南歸艦隊。
之所以整軍警戒,當然是防止江南軍發現到了海東會嘩變。
此時的南歸艦隊上,將領們對江南軍撒謊說,艦隊航線偏離,暫時到不了江南了。就到前面的大島歇息兩天,然后再調整方向回去。
具這樣,不疑有他的江南軍,就下船上岸了。
可是一下船,竟然發現了大量的迎接人群,一條紅色的大布條,長長的拉開,上面赫然寫著:歡迎江南將士。
與此同時,還響起喜慶的鑼鼓聲,像是歡迎凱旋歸來的大軍一般。
怎么回事?
這島上怎么這么多人歡迎?
下了船的江南軍士卒,全部懵了。只有少數人隱隱猜出了什么。
等到江南軍在各級軍官的命令下整好密集的隊形,一輛馬拉高車就被簇擁著而來。高車上隱隱是一個華貴女子。
等到高車來到陣前,距離最近的士卒,才看清那女子的相貌。
那女子年約雙十,她氣度高貴,風姿卓絕。飄然出塵,猶如神妃仙姝,令人不敢逼視。只是,看著女子腰身,明顯已經懷有身孕。
士卒們哪里見過如斯貴女佳人?頓時暫忘了心頭的疑惑。
緊接著,他們熟悉無比的萬戶,千戶官人紛紛向前,對著高車上的女子一起拜道,雷鳴般異口同聲的說道:“末將拜見夫人!”
夫人?怎么回事?江南士卒更疑惑了,但都是安安靜靜的站在那里。
“大伙兒稍安勿躁,聽夫人說話。”各隊的百戶,都各自對部下下令。
崔秀寧站在高車上來到陣前,看著排了半里寬的密集軍陣,心里也是一片驚喜。
這有三萬多人吧,男人還真厲害啊,到底把這件事辦成了。
有了這么多江南軍加盟,海東唐國的軍力會達到五萬之巨。有這樣的武力,唐國爭霸天下的軍事基礎已經初步具備了。
“將士們!你們腳下的土地,叫唐國!你們的征東大將軍,就是這唐國的君主!他,不是高麗人!和你們一樣,他是中原漢人!”
“而我崔秀寧,就是唐國夫人!你們的大將軍,是我的夫君。你們的官長,是唐國的將領!”
“唐國,是漢人的國,是中原人的國!是你們的國!在這里,漢人,女真人,契丹人,畬人,都不會受到韃子的欺壓!在這里,你們不是下等人,不是驅口,不是元軍的馬前卒!不是元廷堤防的大宋降軍!”
“你們的大將軍,曾經承諾過你們,要讓你們活的像個人!現在,他的承諾做到了!只要留在唐國,你們就能活的像個人!”
“所以,你們才有機會來到這里!這是你們的機緣,也是你們奮戰日國的賞賜…”
崔秀寧一口氣大聲說了這么多話,嗓子立刻就啞了。
江南軍士卒先是震驚,緊接著就一個個激動起來。大將軍夫人說的是真的的么?這里真是漢人建立的唐國?是漢人自己的國?是官長們提起過的海外桃源?有豐厚的軍餉,有自己的良田?甚至只要當兵,就有苦力代為耕種?
對了,還有大將軍答應送給他們的日國渾家。
他們看著高車山風華絕代的唐國夫人,大將軍的正妻,一時猶豫著要不要下拜。畢竟,萬戶千戶們都拜了啊。
“快拜見夫人!”百戶們大吼著說道,帶頭拜了下去。
江南軍士卒,再也沒有猶豫,不由自主的跟著各自的百戶官一起下拜。
數萬大軍頓時風吹麥浪般的依次下拜,跟著喊道:“拜見夫人!拜見夫人…”聲音驚天動地,聲震蒼穹。
“眾將士請起!免禮!”崔秀寧忍著嗓子的疼痛大聲說道,“楊序!”
“在!”江南士卒人人認識的萬戶楊序應聲道。
“所有將士發放冬季軍餉,冬衣!每人賞賜米酒一斤,肉一斤,魚兩斤!讓他們住進新建的江南大營!從今天起,他們就是唐人,唐軍!”崔秀寧下令。
“諾!”楊序領命。
這一次,江南軍士卒不用百戶下令,就情不自禁的主動喊道:“謝過夫人!謝夫人賞賜!”
崔秀寧心頭一松,覺得嗓子有點咸味,又怕動了胎氣,就不再說話了。
江南軍的呼喊越來也大,慢慢的海天之間都回蕩著“…謝夫人賞賜…”
崔秀寧看著數萬人下拜呼喊,忍不住熱淚盈眶,心潮澎湃。哪怕是個女人,面對此情此景,也不得不生出萬丈豪情。
這個天下…唐國一定要爭!
十一月三日。晴。西北風。微冷。
我今天很高興,李洛很平安,他在信中說,一定會回來陪我過年。還說,他攻下了京都,俘虜了日國君臣三千多人。呵呵,我就知道他會這么干。
南歸艦隊回來了,竟然超過十二萬人,除了回來的海東軍隊,還有三千多日國工匠,四萬多日國女子,三萬多日國青壯苦力。
最最重要的是,三萬五千江南大軍。
為了第一時間讓江南軍軍心歸附,我只能來到陣前,就像幾年前的畢業典禮演講那樣,演講了一番。
不過,我的嗓子也啞了。
好在,效果還不錯。江南軍并沒有出現不好的變化,軍官們還是牢牢的掌握著軍權。
今天真是又勞累又高興。船上搬下來幾十車的好東西,尤其是典籍珍本甚至孤本,很多都是中原以前傳過去的,非常重要。其次什么字畫啊,古董啦,數不勝數。
最后還有五千多匹日國戰馬,一千多艘日國船只。
真的是個大豐收啊。總算沒有白白打這一仗,處心積慮這么久,總算沒有枉費心機。
這么人和物,怎么安排好,明天要專門朝議討論了。
肚子越來越多,行動越來越不方便,孕婦的辛苦也切切實實的體會到了。想到媽媽懷著我的時候,也像現在這樣辛苦吧。
她要是能知道我也要當媽媽了,而且過的幸福,一定會很高興的。可惜,她不會知道啊。
想到媽媽…不行,打住!不能再想父母了,憂傷的情緒會影響孩子。
還是出去走走吧。
“見過亭主!”隨著唐侯府內侍女的問好聲,一聲潔白衣裙的李沅,進了崔秀寧的內宅。
作為唐侯的妹妹,爵封亭主,李沅已是唐國僅有的幾個貴人之一了。
在唐國,除了唐侯,夫人,以及唐太公顏鐸之外,李沅的身份最為貴重。
“嫂嫂今日如何?”李沅見了崔秀寧,很隨意的行個禮問道。
自從崔秀寧懷孕后,李沅幾乎每天都要過來檢查一次,問問情況。
“還好。”崔秀寧一邊寫東西一邊說道,“你不用每天來,我好得很。”
一黑一灰一白三只狐貍圍在她的身邊,時不時蹭蹭她的腳。崔秀寧惱的一腳踢過去,卻不敢用力。
“來人!”李沅突然喊道。
珠簾一開,兩個侍女進來,“亭主。”
李沅道:“把黑白灰帶到老狐貍那里去,別讓它們再進來。”
“諾。”侍女將黑白灰帶出去。
李沅給崔秀寧把了脈,看看她的舌頭,又問了幾個隱私的問題,這才放心了。
“嫂嫂放心,一切無虞。只是還是多歇息,不能太傷腦。還有,嫂嫂不要再去那火藥所了,實在太過危險。那里的氣味,也對胎兒不利。”李沅勸道。
崔秀寧道:“火藥太過重要,事關咱唐國社稷…好吧,你是醫師,我就聽你的,不去火藥所了。但銃炮所我應該可以去吧?”
李沅點頭,“嫂嫂搞得那些銃炮,不過是小鐵管子大銅管子,倒是可以去的。”
這半年,崔秀寧不但制作出近代顆粒黑火藥的樣品,也根據之前的記憶,還原出一款火銃。
她記憶中的火銃,其實是現代暴力團伙自制的火器,也就是土炮土炮。
現代因為軍火槍械管控極其嚴格,使得不少民間暴力團伙制作交易土槍土炮。有段時間,這些火器在社會上非常泛濫,造成了很多危險。
為了鑒別這些火器的殺傷性,以作為量刑依據,高等刑警學院開設專門的課程,讓刑警了解這些武器,并知道測試不同火器的威力,威力越大的,涉案人的罪行也越重。倘若沒有威力或者威力很小,就可能不列入刑事案件。
崔秀寧就曾經端掉一個制作土槍土炮的作坊,收繳了不少成品。拿回去測試后,威力相當可觀,屬于近代火器了,不比鴉片戰爭時期的英軍火器威力小。
崔秀寧還原的火銃,就和這些火槍類似。但可惜的是,燧發裝置工匠們一直沒有試驗成功,這都一個月了,最核心的彈簧片還沒有搞定。
但是,整個火銃的樣品,已經根據她的圖紙制作出來了,只是槍管完全是鉆出來的。
現在缺的就是燧發裝置。
火炮的難度在設計上還沒有火銃復雜。但在制造上又難得多。難就難在炮膛,目前的煉鐵技術肯定是不行的,只能用銅。
所以,崔秀寧只設計出一種小土炮,口徑只有一寸半,只能發射雞蛋大的鐵丸。但哪怕是這種東西,現在的煉鐵技術也難以勝任,還是要用銅,減少炸膛危險。
為了制作火器,崔秀寧專門在匠造處增加了火器所和銃炮所。
她想等李洛回來前,就制作出完全的樣品,給男人一個驚喜。
但是,以她對火器的了解以及這個時代的技術條件,她不可能搞出更先進的火器了。但毫無疑問,肯定比元軍那原始的火銃火炮厲害的多。
元軍裝備的火銃火炮,不但火藥威力小,發射管的質量也差,還容易炸膛。導致射程近不說,安全可靠性也很不靠譜。
姑嫂兩人聊了會體己話,李沅自去醫院,而崔秀寧則是整理好條陳,準備朝議。
由于唐侯不在,唐國如今的朝議,并不定期舉行,而是有事才舉行。
“咚——”唐侯府的鐘聲一響,上到卿士,下到所級官員,全部聞聲而來,進入朝堂,昭穆有序的站好位置。
唐侯府的侍衛,也分守朝堂內外。
發髻高挽的崔秀寧有點笨拙的坐上君位,目光炯炯的看著堂下。
上卿林必舉領銜眾官,下拜道:“臣等拜見夫人,萬福金安!”
崔秀寧道:“諸位免禮,坐吧。”
“謝夫人賜座!”
等眾官站起坐下,林必舉道:“稟奏夫人,如今南歸船隊的人,財物,戰馬,船只,皆已擬定了安排安排條陳,敬請夫人過目定奪。”說完奉上一本冊子。
崔秀寧認真看完,然后合起冊子說道:“上卿這么安排,可有什么說道么?你給諸卿講講罷。”來到古代兩年了,此時的崔秀寧,對李洛之外的人的語言風格,已經完全古人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