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走出兩丈寬的坊街,進入七丈寬的東四街,最后來到九丈寬的“南北天街”。
李洛剛上“天街”,還來不及觀摩,就聽到一片“轟隆隆”的馬蹄聲狂奔而來。街上行人紛紛駐足觀望,緊接著一匹快馬率先馳到。
馬上的蒙古騎士大喊:“云南王大人,也先帖木兒,就像飛越萬里的雄鷹,他飛到偉大的大都和托,來為他偉大的祖父賀壽!”
張三豐道:“是云南王回來了。”
開路的騎士過后,是上百打著蒼狼白鹿旗幟的蒙古騎兵,再是三百打著駿馬旗幟的探馬赤軍。
李洛第一次看到這么多元軍騎兵,不禁有點瞳孔收縮。
真是…人比人得死。
李洛如今麾下藏著幾千兵馬,原本他還很是得意。可是如今看見這數百元軍,頓時讓李洛的心涼了好幾度。
別說這一百和戰馬渾然一體的蒙古騎兵,單單是后面的三百探馬赤軍,也都是剽悍無比,人人神情肅殺,氣勢鋒銳,當真是人如虎,馬如龍。
每一個騎士,都似乎是戰斗精神極其旺盛的百戰之士。
僅僅數百騎兵,奔馳之間有如雷霆,張力十足,竟然生生奔出千軍萬馬的軍勢。
自己的幾千新兵,能擋得住這幾百騎兵么?李洛很懷疑。
而這樣的精銳騎兵,忽必烈有幾十萬。
如果不發展火器,光靠冷兵器和蒙古騎兵對陣…
李洛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一絲情緒,被張三豐敏銳的捕捉到。道士發現,這不似高麗人的年輕人,越來越有意思了。
幾百騎兵過后,又是十幾輛滿載東西的馬車,應該就是禮物了。
禮車之后,才是云南王的白馬尾毛大纛,大纛之下,一群武士簇擁著一個神色冰冷、服飾華貴的蒙古少年。
這蒙古少年肩上一只獵鷹,他身邊的馬上,坐著一個紅衣大喇嘛。
蒙古少年正是第二代云南王,忽必烈的孫子也先帖木兒。而旁邊的大喇嘛,就是云南王的王師節思朵。
路邊的人遇見云南王的王駕,都是手撫心胸口彎腰行禮,李洛也象征性的做做樣子。
年少的云南王,目光瞟都沒瞟大道邊的行人,只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可是他身邊的王師節思朵,卻看向了身穿道袍的張三豐。如今僧道矛盾尖銳,曾經在蒙古大汗面前發起過兩次論戰,結果都是道教辯論失敗,導致大批道士改換門庭為僧。
這讓道教更是雪上加霜,也令僧道之間勢同水火。
大喇嘛看著張三豐,忽然縱馬離開云南王的隊伍,向他而來。
“道士,你們道家有幾部偽經,知否?”節思朵笑瞇瞇的端坐馬上,他明明身穿金絲僧袍,年紀也不小了,可是卻有種說不出來的邪氣。
張三豐淡淡道:“道家無偽經。”
大喇嘛哈哈笑道:“好得很,好得很!道士,你該聽說第三次佛道斗法吧?就在此次大汗萬壽大會上。這次,恐怕連《道德經》都會成偽經。到時,大汗會下旨封禁天下道經。”
節思朵的漢語很是熟練,聽起來毫不費力。
他說完這句話話,竟然不等張三豐說話,就徑直縱馬離開。
李洛看的只搖頭,這些喇嘛,一個個上師,王師,卻滿肚子爭強好勝之心,哪里有什么高僧大德的風范?簡直和得意猖狂的小人物沒什么兩樣。
張三豐經此一事,臉色也陰冷下來,目光幽幽的不知在想什么,完全沒了之前的淡然。“這喇嘛,不過是修習大喜樂的淫僧,也敢大言不慚。早晚上天收了他去。”
李洛差點笑出來。這道士,終于破相露處了人間煙火氣,
“李檀越,貧道自去了。有緣自可重逢,后會有期。”張三豐忽然行個禮,就轉身翩然離去。
他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當真灑脫的很。但李洛知道,張三豐的心已亂。
這第三次僧道之辯,道家輸得更慘,簡直把臉丟到舅舅的母親家。這次,忽必烈差點焚毀《道德經》之外的所有道經,整個道家受到巨大打擊。
也就是在這次之后,歷史上一直和佛教分庭抗禮不落下風的道教,淪入衰微,一蹶不振。
張三豐,多半是找他的“道友們”打聽情況或商量對策去了。
畢竟,真要來個“韃皇滅道”,他們也沒有好果子吃,覆巢之下無完卵?
這,就是宗教啊!平民百姓可以信仰,就當是個精神寄托了。可是上位者統治者,萬萬不可當真。
李洛一邊走一邊低頭思考,這道家該怎么去用?佛教怎么去用?
“鐺——”巨大的鐘聲突然響起,打斷了李洛的思緒。他抬頭一看,眼前一座高達十丈的樓臺,鐘聲正是從上面敲響。
這就是著名的中心閣巨鐘了,鐘聲一響,全城遍聞。據說鐘樓上有當世最先機的銅刻壺漏等計時儀器。
中心閣不遠處,赫然還有一座建筑,此時仍然燈火輝煌。李洛等人走過去,發現原來是個‘波斯寺’。
波斯寺,其實就是“秦教”教堂。所謂秦教,是基督教的西亞分支:聶斯脫里派。
元初,波斯基督(聶斯脫里派)的勢力很大,僅次于佛教。以至于羅馬教廷的使者,在大都寸步難行,反而被“波斯基督教”這個異端,打成了“異端”。
蒙古帝國占領中原后,大量波斯基督徒到來,在全國建立了很多“波斯十字寺”,發展信徒。
李洛一進去,就看見一大堆人在教堂里唱贊歌。
這些人,多半是色目人,也有少數蒙古人。
“這位官人,你冒著夜色來此,是為著什么呢?”一個高鼻深目的教士很熱情的說道,他用的是蒙古語。
如今,很多色目人都會說蒙古語。
李洛也用蒙古語說道:“我被這里的熱鬧,被明亮的燈光吸引,走到了這里。”
那教士劃著十字,“哦,主啊!這位官人,看來十月十八對您來說,應該是個好日子…”
十月十八?
李洛一愣,今天是至元十七年九月二十二,并不是十月十八啊?難道他說的的西歷?
“請問,今年是西歷,十月十八么?”李洛打斷那教士的話。
那教士道:“是的,尊敬的官人,今天的確是西歷十月十八…”
可是他還沒說完,就看李洛沖了出去。
什么?該死的豬玀!我還以為今晚會多一個教徒呢,這該死的東方人!
教士看著李洛的背影罵道。
李洛為什么要跑?
因為今天,是崔秀寧生日啊!
崔秀寧的生日是十月十八,但卻是西歷,她也不知道自己農歷生日是哪天。這也不怪她,后世很多人都是只知道陽歷生日,不知道陰歷生日。
都烈和烏圖也不知道郎主為何要急著趕回去,現在天色并不晚啊。
李洛一邊急著往回趕,一邊想著生日禮物。忽然,他看到一間鞋帽店還亮著燈,就直接走了進去。
鞋帽店既然能開在御街邊,規模當然不會小。但漢裝卻很少,李洛好不容易挑了一套漢家衣裙,就匆匆趕回。
回到驛館自己的小院,崔秀寧正在燈下做功課。
“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崔秀寧看李洛出去不到一個小時就回,不禁有點奇怪。
李洛關上門,將疊的整整齊齊的衣服放在她面前。
“一套漢裝襦裙,可惜那店鋪里漢裝太少,這件馬馬虎虎,就當一個心意。”李笑著說道。
崔秀寧有點莫名其妙的看著他,“我有不少衣服啊,你怎么突然就送我裙子…”
李洛抓住她的雙肩,看著她的眼睛,“秀寧,生日快樂!”
什么?
崔秀寧頓時明白過來,“你遇見西方人了?”
李洛點頭,“算是吧。那人告訴我,今天西歷十月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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