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停下!”
前一聲是程嘯風大喝,但穆克勒根本不理會,蒲扇般的大手掐住受到重創的袁通咽喉,正要發力。就在這緊要關口,牙蘭喝止聲及時傳來。
穆克勒已經掐進頸肌的鐵爪定格,然后慢慢松開,叭,隨手扔下死活不知的袁通,渾不顧鼻血涔涔,上前拿起程嘯風面前的酒杯——這本是程嘯風為袁通戰勝對手的賜飲。
穆克勒仰脖,連血和酒一并飲盡,酒杯往案幾一頓,然后嗡聲嗡氣說了句突勒語便轉身回到牙蘭身后。
程嘯風、陸英明、盧波等人都不懂突勒人,但這一刻,他們卻出奇地感覺出了這個兇悍的突勒人說話的意思:“這杯酒,我喝了。”
程嘯風臉色鐵青,看著被護衛們扶下去生死不明的袁通,一腔怒火卻發作不得,目光轉向陸英明。
陸英明看懂了程嘯風的意思,這是在問他,易水修武堂可有玄武士能出戰?
陸英明苦笑,袁通在玄武士這個境界已經算是不可多得的高手,修武堂里同境界的執事教習與之相比就算也高不到哪去,強行上場也贏不了,反而助漲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
看到陸英明微不可察地搖頭,程嘯風腮邦子鼓起一棱一棱,最終長長吐出口氣,面色突然平靜下來,淡淡道:“草原果然出勇士,可惜程某當年六階之時,沒有出塞,會會鱷戰士之勇。可惜了。”
牙蘭仿佛沒聽出程嘯風話中殺意,呵呵一笑:“沒事,現在也不晚啊,虎父無犬子,相信令公子不會讓他的父親與我們的勇士失望。”
宴會在突勒人不懷好意的大笑聲中,草草結束。
夜深,程嘯風從袁通病榻出來,胸中郁結,亦喜亦悲。喜的是袁通還活著,悲的是這位忠心耿耿的家臣顱腦遭受重創,陷入昏迷,不知何時才能蘇醒。而且,眼睛受損,就算恢復,只怕也要半廢。
程嘯風長吁短嘆負手走進內院,突然停下腳步,沉吟一會,吩咐跟在身后的侍從:“叫飛鳳過來。”
不一會,程飛鳳以不輸男子的大步疾行而來,一雙黑而亮的長眉郁結不展,顯然也是因為袁通之事。在家族眾多護衛里,袁通常常隨行護衛她外出,關系還是相當不錯的。眼見他傷成這樣,心里分外難受。
“父親…”
程嘯風抬手一招:“隨我來。”
父女倆一前一后,七拐八折,來到一間地下密室前。
屏退隨從后,程嘯風示意女兒隨自己進入。
密室內陳設簡單,只有一個檀木架子,其上擺放著寥寥幾件東西。
程飛鳳早些年進過這密室,知道這里面放著什么,不由得瞪大眼睛:“父親,你這是?”
程嘯風從架子上拿起一個玉匣,塞給程飛鳳:“你知道這是什么,拿好。”
程飛鳳傻傻捧著,正想說話,卻見父親解下腰間那把跟隨他數十年的靈器“百勝刀”,一并放到程飛鳳手上,神情鄭重道:“你不用回燕山堂了,立即進京,找到你兄長,把這兩樣東西交給他。”
發了好一會呆,思緒回轉,程飛鳳終于明白了,咬著紅唇重重點頭:“明白了。父親放心,女兒一定會把這兩件寶物完好交到兄長手上。”
翌日,突勒使者團啟程離開易水,前往晟京,下一站是云州。
之后,發生在程府的一幕,以及突勒使者團隨后的行程舉動,以四百里加急傳入晟京,擺放在舞陽君姚淼案頭。
同時宮殿里還有幾位廷臣垂手肅立,以備國君垂詢。
“同階同境界,居然被重創至此。”舞陽君姚淼邊看邊搖頭,實在不知是突勒人太兇悍還是程府這位家臣實力不濟。不過,越往后看,臉色越難看,后面發生的事,給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初五,突勒使者團在安平縣驛站住宿時,偶遇河朔郡戰第九名、六階初段玄武士王康。這位岫巖修武堂新晉教習,因家事而未能與本郡天驕戰團同仁同行,在處理完家事后,正獨自上路,追趕本郡戰團,結果好死不死碰到突勒使者團。
參加天驕戰的選手,沿途都由地方驛站提供食宿,這本是朝廷對天驕種子的一種優渥,但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遇到一幫心懷叵測的人,就悲劇了。
在大堂進食時,突勒人聽到驛丞驛吏驛卒們圍著一桌各種奉承,都不用打聽就明白了這一桌人的身份。
于是還是這個穆克勒跳出來,聲稱要挑戰所謂的“天驕種子”。
其實郡戰勝出者還不算天驕種子,但天驕種子一定是在這群人里產生,所以驛站的吏卒們用“天驕種子”來奉承,相當于秀才進京趕考,說其高中狀元一樣都是吉利話。
不過突勒人可不管什么吉利話,使者團的秘密使命之一,就是通過擊敗天驕之戰的選手,彰顯突勒人的武勇,打擊舞陽國的士氣,為接下來的談判也好,戰爭也好,爭取主動。
盧波想阻止,但根本阻止不了;王康不想戰,但被逼迫不得不戰。
這次穆克勒沒用巨斧,估計是不想出人命,畢竟挑戰還算沒突破底線,若是死了人使者團也會有麻煩。
高階打低階,結局沒有任何懸念,雙方交手不到三合,王康便被一記重拳打得吐血昏迷,當夜就急返王宅救治,就算保住性命,接下來的天驕戰也泡湯了。
初九,突勒使者團抵達云州郡治平城,截住了剛剛準備啟程前往晟京的云州天驕戰團。
這一次,穆克勒與另一位高級鱷戰士哈土土,連挑六位郡戰選手,全部重創,幾乎打殘了云州天驕戰團。
看到這里,舞陽君姚淼眼里已涌起怒意,猛地擊案:“突勒人!這是欺我舞陽國無人么!”
玄金為框的玉案都出現了淺淺掌印,可見這位的國君是動了真火。
這時衛尉南宮文豹出列行禮道:“君上息怒,突勒逞兇,固然令人憤怒,但細想之下,實非我舞陽國無人,而是在低階時,戰士體系對武士體系的壓制太強所致…”
話不用說全,同為高階武士的舞陽君姚淼也明白過來。
武士的終極目標,就是“打破樊籬,踏足修真”,追求的是更高境界。而戰士則追求殺傷力最大化,同級同階,憑著血氣化形,單挑對戰,基本沒有對手。
然而戰士體系的這種強是犧牲了向上之路換來的,他們只修氣血,不修靈脈,強則強矣,卻永遠無法踏入修真大門。
“戰士體系,血氣化形,止步十階,無望通靈”。
這是整個天鏡域的共識。
當然,話又說回來,突勒戰士在高階可能未必強過東土武士,但在低中階位,尤其是六七八階這個層次,是實打實的完虐同級武士。
這個臉不光丟了,而且還可能繼續丟,這讓稍稍平復下來的舞陽君姚淼更不爽。
這時主持此次天驕朝戰的大鴻臚尚云峰出列道:“君上,以臣之見,這只是突勒人運氣好,還沒碰上一位足以越級挑戰的世家大族精英種子。”
舞陽君姚淼畢竟是一國之君,自有制怒之道,聞言容色稍霽,撫須想了想,問道:“我們有這樣的精英種子么?”
大鴻臚尚云峰毫不猶豫回答:“我舞陽國人杰地靈,英才倍出,當然有!”
舞陽君姚淼點頭:“好,你去安排。沿途州郡被打擊只是有損顏面,若是突勒人進京之后兇焰還未能壓制,那本屆天驕朝戰,我們等于未戰先敗了。尚卿,你可明白?”說到最后,舞陽君姚淼的臉色凝重起來。
大鴻臚尚云峰重重頓道:“臣,明白!”
舞陽君姚淼目光轉到密子營統領邢無傷身上:“邢卿,突勒使者團八戰士的底細摸得怎樣了?”
邢無傷施禮道:“可以確定的是,出手挑戰的穆克勒與哈土土都是高階鱷戰士,等同于我們的六階高段玄武士。依照他們平日尊卑行止來看,這兩人應該是八戰士中實力最低的兩個。”
只是實力最低的兩個,就把舞陽國的郡戰精英打成這樣?
雖然河朔郡與云州郡選手的實力都偏低,除了云州郡戰第一名是位六階中段,其余的都是初段,并不代表舞陽國的天驕種子真正實力,但被兩個實力最低的突勒戰士橫掃,多少令舞陽君姚淼心里不舒服。更何況,程府家臣袁通,可是實打實的六階高段都被傷成這樣,這兩個突勒鱷戰士不簡單,極有可能是突勒人從這個境界里挑選的最強者,不可小覷。
“另外六個人呢,對了,還有那個小葉護的實力如何?”
問到這個,邢無傷的表情有些古怪,遲疑了一下,才道:“很奇怪,其余六人,包括那個小葉護,實力只有七階…”
“什么?七階?這怎么可能?”
殿堂之上,舞陽君姚淼與衛尉南宮文豹、大鴻臚尚云峰等大臣都極為吃驚,只派六七階戰士前來,突勒人會這么托大?他們憑什么認為天驕朝戰中沒有八階的英才?
邢無傷憑著多年密子營的經驗,總感覺不對,但又實在搞不清究竟哪里不對。
“繼續查,一定要查清楚,突勒使者團的真正實力。”
議了半天事,沒有一個好消息,心情大壞的舞陽君姚淼拂袖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