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截殺背后】

　　當駱養德、駱子風父子正心誠意端坐在羅霄面前，道出原委時，距離事發已經過去整整一天一夜。

　　突然死傷那么多人，對事發轄地“東江城”而言算是一件比較嚴重的案件，好在事情還算“簡單”：一伙劫道的強盜襲擊了這支一看就是油水豐厚的隊伍，造成嚴重傷亡。幸好隊伍里有一位深藏不露的武士，出手逆襲，強盜全滅。

　　這樣一份公文呈案看上去還算圓融，至于更多的細節，比如強盜里居然有位小有名氣的六階初段野武士“蛇戟”佘青竹，而擊斃他的卻是位毫無名氣野武士，為什么一支普通的隊伍居然牽扯到武士這種級別等等…這些東西，在駱養德報出自家名號及一筆筆財物灑出去后，終被按捺下去。

　　其實駱氏父子心頭是有火氣的，先暗算后截殺，趕盡殺絕，更造成仆役傷亡大半，換任何人都咽不下這口氣…然而，他們顯然有所顧忌，不欲張揚。詢問羅霄的意見，訝然發現羅霄卻同樣要求他們把事情按下去，不要牽扯到自己。

　　駱養德幾十年不是白混的，立即意識到羅霄的身份多半有問題，毫不猶豫照辦——如果父子二人之前對羅霄的感觀只是感激對方贈藥續命的話，那么現在的羅霄，不管是從三個殺手手里救下他們父子性命還是六階武士這個身份，都足以讓父子二人以恭敬的態度相待。

　　“我們是京畿駱氏的旁支，一甲子前，駱氏七世祖成章公只是一介布衣。成章公天資過人，在成為晟京修武堂弟子短短七年間，就晉階武士。因深得當朝上卿賞識，進為侍衛，后為侍衛統領，得以賜予田宅于京畿西輔。成章公最終是以上卿府總教習之位榮休，其時已是青龍武士實力…”

　　駱養德先是述說了一番其先祖的光榮歷史，那叫一個眉飛色舞，神情激動，過程未免長了些。

　　羅霄對這種感情也能理解，頗有耐心聽著。

　　“在成章公庇佑之下，我駱氏開枝散葉，子孫遍布京畿、齊江、云州、南平諸郡，甚至還有一支分布在星海國…”

　　羅霄點點頭，心下明白駱養德就是云州一支了。

　　“成章公中興駱氏一族，使駱氏從區區三戶，布衣之家，成為京畿望族，武道世家。然而…駱氏一族自成章公之后，再無一人能晉升武士…”駱養德說到這里，聲音低沉下去，一旁的駱子風臉上露出慚愧的表情，低頭不語。

　　羅霄聽了半天除了聽到了一輪駱氏家族發展史，別的什么道道都聽不出來，難免有點不耐：“然后？”

　　“然后…”駱養德也聽出這位年輕武士語氣不耐，干咳一聲，正想說話。

　　一旁沉默許久的駱子風卻突然開口道：“因為涉及到武者體系，還是由我來說吧。想必羅兄也是知曉，武者晉升武士之后，只要通過朝廷測評，注冊在案，就能成為士人，獲得田宅賞賜及靈石資源。”

　　羅霄點頭，他當然知道這個，這也是幾乎所有修武堂弟子十年寒暑苦修的終極追求。

　　駱子風低聲道：“但朝廷也有規定，這些賞賜只能由武士之家繼承，若當代武士身故，后代無武士者，賞賜收回…”

　　羅霄緩緩點頭，身為修武堂弟子，這個常識他還是知道的。

　　這世上有給予就有索還，否則只予不取，天下哪來這許多田地宅子？一個以武入士的家族，如果一代代有武士產生，則表明家族的強大與底蘊，是“有價值的”，就值得朝廷的拉攏。若是一代不如一代，連個六階武士都沒有，憑什么擁有哪么多財富與資源？朝廷收回還會有一定的補償，若是被其他強大世家盯上，怕是連皮帶骨都吞個干凈。

　　這時就聽駱養德嘆息道：“田宅這些倒不算什么，朝廷收回的也只是當初賞賜的那部分，真正難舍的，是靈石資源…”

　　羅霄聽到這隱隱猜到原因了。成為朝廷在冊武士后，那些良田美宅固然不錯，但幾十年發家下來，一個到處開枝散葉的大家族怎可能還靠當初那點田產？就算被朝廷收回也是不痛不癢，損失不了多少，而真正令整個家族難以承受的，是資源斷絕。

　　靈石礦脈與各種高品質修煉資源，基本都掌握在朝廷手里，少量掌握在傳承悠久、實力強大的權貴門閥手里。而無論是武者晉升武士，還是低階武士進階高階武士，都繞不開靈石與資源——指望吸收那點貧瘠可憐的天地靈氣，就是修煉到死也凝不出個靈芽來。

　　靈石資源，都是朝廷以月俸的形式發放給各個武士的，等級越高，靈石品質越好，資源越多——你家要是連個武士都沒有，那對不起，這些東西跟你沒關系了。

　　一個沒有武士的家族原本最需要這些資源，希望靠這些堆出一個武士來，然而偏偏因為家族里沒有武士，就沒資格獲得這些資源，這樣就形成一個惡性循環…最終強者恒強，弱者恒弱，家族以武士而興，亦因無武士而敗。

　　所以，對目前的駱氏家族而言，想盡辦法也要在家族里弄個武士出來，否則駱氏會被剔除出士族階層，慢慢衰敗，最終淪落為普通鄉坤之家。雖然子孫后代衣食無憂，但社會地位一落千丈，與往昔名門望族不可同日而語了。

　　這時駱養德終于道出此行進京的真正緣由：“駱氏宗家經營多年，多少也有些底蘊，族長召集諸位家老商議之后，痛下決心，用多年積累下來的部分資源，兌換了一枚中品靈石及上品肉靈石，再加上一株七葉赤玉草，準備從家族各分支中挑選一位達到五階圓滿、最有潛力晉升的駱氏子弟，賜以上資源，使之晉階武士，重振家聲…”

　　原來如此，羅霄這下全明白了。的確，如果一個五階圓滿的武者，能得到中品靈石、上品肉靈石加七葉赤玉草這樣的好東西，晉升機率能提高七八成。當然，這種有價無市的高端修煉資源，除了宗室之外，怕只有一些世家門閥手里才有，不難想像駱氏宗族付出了多大代價。

　　也正因明白，羅霄才更能體會到駱氏父子的絕望——被這樣一暗算，重振家聲什么的，基本跟這父子倆沒啥關系了。

　　至于雇傭佘青竹那幾個殺手的幕后主使，哪怕駱氏父子有所顧忌而沒說出來，羅霄比照“誰有動機與誰受益”的基本原則，大致也能猜個七七八八。

　　這是別人的家事，或者說是家丑，羅霄自然懶得理會，弄清前因后果，不糊涂就行了，但他還有最后一個疑問：“既然你們駱氏京畿宗家不想讓分支來占這個便宜，自己悄悄消化那些資源就得了嘛，到時宗家出個武士也很正常，各分支也不會不服氣，為何還要大費周折召集各地合乎條件的分支子弟，然后又使出這等手段…你不會說堂堂宗家，連個五階圓滿武者都沒有吧？”

　　羅霄有些話點到為止，他相信駱養德會明白。

　　駱養德確實明白，苦澀一笑，道：“宗家確實有五階圓滿武者，而且不止一位，但這事…理應跟宗家無關。”

　　看著羅霄不解的表情，駱養德沒賣關子：“宗家的五階圓滿武者，最年輕的那位，都已三十有五，而這次有資格進京競爭晉階資源的駱氏子弟，必須在三十以下，越年輕越好。”

　　原來宗家還真沒有符合條件的，如此說來，有動機的，多半是某個家族分支了。

　　羅霄若有所思，輕輕點頭：“這是為了讓這一代武士庇護家族更長久些吧…”

　　“不僅僅是為了這個。”一直沒吭聲的駱子風臉上浮起少見的紅潮，語氣激動道，“這樣做，更重要的是…駱氏新一代武士，就能夠參加‘天驕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