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一刀切實下去,提克塞里絕對難逃難兄難弟蘇拜的下場,被直接來個大開膛。然而,提克塞里絕不是蘇拜。
就在泛著毫光的刀尖豁開提克塞里胸甲刺破胸膛的瞬間,他那毛茬茬、烏黑油亮的肌膚突然泛起一層鐵灰色。刀尖劃下,居然發出劇烈的摩擦,大蓬白色光點四下濺射。
突然,鐺地一聲脆響,半截刀身遠遠彈飛,滿天光點為之消散,還原成一把急劇震顫、布滿裂痕的斬馬斷刀。
關鍵時刻掉鏈子!勞飛燕恨得差點罵娘,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殺招,沒想到最后竟然壞在兵器的質量上。如果這把斬馬刀不是在白草城隨便買的普通鋼刀,而是她原來那把玄鐵斬馬刀,再怎樣也不會只經歷幾場小戰斗就損壞成這樣。
因為兵器折斷,大好局面一下翻盤,勞飛燕急退,剛才那一擊所釋放的奧義刀芒,幾乎抽干了她的丹田元氣儲量。這一刻的她,除了還有一身蠻力之外,已經沒有元氣可動用了,實力直接跌到三階以下。如果不是提克塞里這會也心有余悸在拼命恢復,只要貼上來猛力一擊,力量遜色的勞飛燕絕對會被重創。
對六階以下的武者而言,奧義確實很好用,常常能一招定勝負,但這種殺手锏似的絕招,一旦用出來達不到預期效果,后果就會很糟糕。就像槍炮一樣,子彈在鏜的槍很可怕,但打光子彈的空槍還不如燒火棍。
幾乎就在勞飛燕斷刃的一刻,嚴宏的弩矢也射中了程飛鳳,然而嚴宏驚喜的笑容還沒完全展開就變成驚愕。
在弩矢臨身的瞬間,程飛鳳只做了一個動作——甩了下鬢邊發絲,哦,確切的說,是甩了下她的耳墜。
在白草城時,程飛鳳二女被阿古什麻翻之后,身上的裝備、靈石、丹藥什么的好東西都被搜走了,但那些首飾之類的突勒人卻沒碰。這是當然,突勒聯盟的人又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強盜,哪會看得上這些值不了幾個錢的小玩意。于是,他們為自己的“走眼”付出了慘痛代價。先是提克塞里被偽靈器發簪所傷,再然后——
啪!耳墜被程飛鳳元氣引爆,爆裂的中心點突然急劇膨脹,一層乳白色的光膜兀然幻現,像一面步兵大盾,將程飛鳳上半身完全遮擋住。
噗!足以鑿穿守城大櫓盾的強勁弩矢被光膜彈開,那層薄薄光膜就像扔了塊石頭的湖面一樣漾起層層漣漪,色澤越來越淡,越來越透明,最后嘭地一聲,化為大蓬光雨,白光點點似滿天飛舞的螢火蟲,漸漸消失在空氣中。
“防御偽靈器!”嚴宏已經停下腳步,忘了再次上弦,用力咽了口唾沫,心腔狠狠跳了跳。先是攻擊型偽靈器,現在又是防御型偽靈器,這易水城守是財大氣粗還是愛女心切?或許兩者皆有…現在的問題是,這小娘皮身上到底還有多少偽靈器?這事不搞清楚,這趟追殺任務怕是要搞砸。
這時提克塞里沙啞的聲音響起:“我的‘犀甲功’還能用一次,你的旋風大招還能不能放出來?”
勞飛燕手持斷刀退回原處,呼呼喘氣與程飛鳳背靠背,各自盯住兩邊的對手,聞言一梗滿是肉褶子的粗脖子,嘴硬道:“能不能放出,你試試不就知道。”
說完急促對程飛鳳小聲道:“給我一塊靈石。”
程飛鳳頭也不回扔給她幾顆回元丹,果然搖頭:“不行!那是下品靈石,這種情況下強行吸納會傷到根基…總之不行!”
程飛鳳在白草城被俘時身上的靈石確實被搜走了,但那只是很少一部分,真正的大頭在客棧的包裹里——這是很自然的事,不是每個人都像羅霄那樣有個空間,誰也不會出個門沒事懷揣一堆靈石。
靈石這種高端修煉資源很少見,一般武者甚至武士都沒機會擁有,當然有背景的又不一樣。程飛鳳就是個有背景的,不過這會她身上的靈石不多,也就那么四五塊,當然全是下品靈石。事實上在天鏡域出現的靈石,九成九都是下品靈石,中品靈石非常罕見,以程飛鳳的身份倒是見過,只是那是她父親壓箱底收藏之一,她可沒這資格獲得。
下品靈石是由低品靈礦脈經千萬年吸收天地靈氣而形成,由于天鏡域靈氣貧脊,含“雜氣”很多,靈石內蘊含靈氣量自然就少,大約只有十幾分之一,所以才被定義為“下品”靈石。即便如此,從下品靈石里吸收靈氣也要比溫吞水似地從空氣中吸收靈氣效果強數倍,所以依然是很稀缺的資源。
這種資源不僅用于修煉,更重要的是,從下品靈石里吸收靈氣,能快速補充元氣消耗,使武者(武士)能比平常快數倍時間恢復戰斗力。
勞飛燕張開大嘴,像吃糖豆一樣把幾顆回元丹塞進嘴里。她以四階煉血期境界,強行馭動刀法奧義,一擊就抽干了她全部元氣。如果不能盡快補充元氣,沒了底牌,今次再想突圍幾乎不可能。
回元丹是常規恢復元氣的丹藥,然而這種丹藥不但價格昂貴,藥力吸收也極為緩慢,基本上是以時辰為單位。在以呼吸為單位的激烈打斗中,指望用回元丹來恢復元氣,再發大招,還不如指望對手突然吃壞肚子上茅坑更靠譜。所以勞飛燕張口就要靈石而不是回元丹,至于吃下這玩意,也只是沒得選,聊勝于無。
正如程飛鳳所擔心的那樣,下品靈石內雜氣太多,如果不能在吸收的同時及時排出隨靈氣進入體內的駁雜廢氣,就會損傷到吸收的“管道”,也就是經脈,而一旦經脈受損,那可就不是普通的內傷了。因為武者靠的就是經脈輸出元氣,從而爆發出強大的攻擊力,所以經脈受損,在一定程度上,就是損傷了武者根基。
“顧不得許多了。”勞飛燕感受著空蕩蕩的丹田,一顆心直往下沉,急切催促道,“根基受損總好過把命交待在這…”
“放心,我不會要你的命。正相反,我會好好的對你…”提克塞里將裂成兩半的牛皮胸甲扯下,隨手扔掉,一步步逼近,眼里涌起的居然不是暴怒殺意,而是狂熱亢奮,一副發現什么寶物的表情。
勞飛燕那么大條的神經,都被這家伙的古怪眼神弄得心頭發毛。
倒是嚴宏久居邊境,知曉一些突勒人的審美,尤其是像提克塞里這種。或許是生存環境使然,這些異族人對“像餓了一個冬季的山羊”的纖細秀女不感興趣,而是偏好大胸大臀的壯婦。很明顯,有著突勒壯婦的塊頭卻沒有突勒壯婦的粗糙外表的勞飛燕正對這家伙的味口,只不過對這樣的重口味,嚴宏除了心里膩歪,也沒什么好說的。
“動手!”隨著嚴宏一聲招呼,他手里的腰刀與提克塞里的重錘同時轟擊,提克塞里那里可能還有點“憐香惜玉”,但嚴宏絕不會留手,誰知道這少女還有沒有第三件偽靈器,耳墜可是一對的…
鐺!重錘一擊,勞飛燕那布滿裂痕的斷刀終于寸寸碎裂,連四尺長的刀柄都被震成兩截。沒了元氣支撐,只靠一身蠻力的勞飛燕被震得五臟移位,口鼻噴血,那在男人中都不多見的壯軀好似面團般癱軟挫倒。
而另一邊,程飛鳳已經與嚴宏激戰成一團。刀光劍影,金鐵交鳴,兩道人影如星丸擲躍,一時縱躍數丈凌空撲擊,一會伏地急掠鋒芒如電。兩道疾風般的人影所過之處,灌木催折,草屑紛飛,碎石簌簌而落,不時可見一道道奧義爆發的刺目白芒,更有點點血花隨漫天光影四下濺灑。
激斗至酣處,隨著一輪由刀劍快速斬擊而形成的碩大光輪突然炸開,兩道人影急分,向兩個不同方向跌出。
嚴宏一身灰袍已經變成乞丐裝,渾身上下全是劍鋒豁開的裂口,不過滲血的部位卻不多,只有手腳臉頰及胸腹等處五六道血口。最駭人的是左臉頰那道劍傷,皮肉翻卷,鮮血淋漓,幾乎能看到牙槽,把嚴宏那張本就陰鷙的面孔襯得異常的猙獰兇厲。
而對面的程飛鳳那標志性的紅頭巾已不知飛到哪去了,發絲散亂,臉色蒼白,氣喘吁吁,長劍支地,一手按住右肋唯一一處傷口。雖然只有一處創傷,但明顯看出較重,蒼白的指縫間鮮血滋滋冒出,只站定那么一小會,腳下泥土便被鮮血洇濕一片。
程飛鳳張了張嘴,正要說話,驀然斜刺里一股狂飆涌來。程飛鳳駭然變色,不假思索橫劍抵擋——清脆爆聲中,長劍斷裂數截,整個人被轟飛數丈,身子貼在山壁上,慢慢滑跌,山壁上留下一道清晰的血色印跡。
提克塞里一步步逼近,拾起轟飛程飛鳳的斷柄重錘,來到失去抵抗力的程飛鳳面前,張開蒲扇般的巨手抓住她纖細的手臂按在山壁上,掂了掂手里重錘,獰聲道:“突勒人說話算數,既然沾了突勒勇士的血,那就能只用更多的血來洗刷恥辱。”
看他的架式,這是要生生錘碎程飛鳳一條手臂啊!雖然嚴格的說,蘇拜是死在勞飛燕刀下,但提克塞里卻不管那么多,把賬算到程飛鳳頭上,重錘緩緩提起,眼里滿溢殘忍與戲謔:“你的偽靈器呢?再不用就沒機會嘍。”
程飛鳳面色慘淡…偽靈器,要有她早用了。一件攻擊一件防御,這就是她壓箱底的兩件保命寶貝,哪怕以她的身份,也弄不來第三件。靈器用光,元氣耗盡,身負重傷,同伴被俘…她的眼里滿是絕望,看來這一次是在劫難逃了。
“啊!”不遠處的勞飛燕雙瞳貫血,拚命爬起,攥緊雙拳,勢如瘋虎撲向提克塞里。
然而她剛沖到半途就被嚴宏一腳掃倒,掙扎難起。這還是嚴宏知曉提克塞里那點心思,沒有下重手,否則把這一腳換成一刀,只怕勞飛燕的肢體比她表姐斷得還快。
提克塞里呲牙一笑,頭都不回,仿佛早就知道結果,他只是把鐵錘高高舉起,嘴里“安慰”道:“放心,我下手很快的,保證只痛一下,我還可以保證你的手臂連皮帶肉加骨頭碎成渣,什么樣的靈丹妙藥都治不好。你只要快速果斷自斷手臂,等斷口愈合結痂就不會再痛了…”
提克塞里絕不是個嘮叨的人,正相反,能用拳頭解決的事他絕不會用舌頭。不過現在一切盡在掌握,那么用語言刺激待宰羔羊,看著她滿臉絕望恐懼的模樣,那種掌控他人生死的感覺實在是太棒了…
噗!一個球形物體突然從后方飛來,撞在山壁上,滾跌到提克塞里腳下。
提克塞里心頭一突,手里鐵錘頓住,下意識望去,正對上一雙充滿死氣的慘白眼瞳,頓時一股寒氣從腳直沖頭頂——居、居然是嚴宏的六陽魁首!
不好!提克塞里迅速轉身,鐵錘橫檔在胸前——這是他這輩子最后一個動作。
一道光華耀目的匹煉長虹狂斬而下,提克塞里的光腦袋出現一條細細血線,這條血線不斷擴大,蔓延至額頭、鼻梁、嘴唇、下巴、咽喉,直至胸腹…
哐!那足有常人腦袋大小的鐵錘竟裂成兩半,砸落在地。而隨著斷錘落地的震動,提克塞里那如人熊般的魁梧身軀竟如同他手里的鐵錘一樣從中裂成兩片,大股血肉及瘰結肉臟唏哩嘩啦掉落一地,熱氣蒸騰…
本已閉眼等死的程飛鳳似乎感應到什么,霍然睜眼!
一個長刀拄地的人影立定在她身前,落日余暉投射在這人的背后,給他全身鍍上了一層金邊輪廓,在強烈的視覺反差下,令人目為之眩,一時竟無法看清他的面目五官…
然而,哪怕根本看不清來人面目,僅僅只看了這人的身影一眼,程飛鳳就淚流滿面,噙著淚花顫聲輕喚——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