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哈出兄弟,你看你的衣服這么破,我們漢人講究豈曰無衣,與子同袍,我這衣服就送你穿了。以后,咱們就是一家人,不兩家話,一起為大明洪武皇帝陛下效力,如何?”
盡管藍玉已經喝得醉醺醺的了,可該走的場面還是要走,該的漂亮話也一句都不能少。此刻他一手抓著通譯,一手端著酒碗,打著趔趄走到納哈出身邊,要和他喝一杯。
納哈出緊張地看了馮瑜一眼,然后推辭道:
“右將軍您喝多了。您這衣服太過于貴重,我就不穿了吧?”
藍玉愣了一下,皺起了眉頭,馮瑜的那番話在他心中種下了生疑的種子,下意識以為,納哈出這是存了降而復叛的意思,否則,怎么連皇帝陛下這最親近的表達都不接受呢?
“老納啊,這可是我們漢人最高的禮節,怎么著,看不起我是不是?這樣,你穿了以后,我再敬你一杯酒,如何?”藍玉大著舌頭道。
納哈出嚴詞拒絕:
“右將軍,可您這意思在我們蒙古人看來是有些侮辱的意思啊!這樣,咱們先喝一杯,然后我再穿,如何?”
嗯?特娘的,我你先穿我再喝,你我先喝,你再穿,怎么地,跟我來討論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哲學問題了是吧?
藍玉當時就火了,一把揪起納哈出的衣領,大聲質問道:
“他娘的,你不給面子是不?個痛快話,你穿不穿?!”
盡管納哈出事先被馮瑜交代過,可藍玉如此蠻橫無理,倒激起了他的脾氣。
狗日的,老子好歹也是大元太尉,論官職,比你在明朝還要高,就算投降了,那地位也是跟你差不多的。老子脾氣好,可泥人尚有三分火氣呢,你跟老子犯什么橫啊?
納哈出不動神色,將藍玉揪住他衣領的手硬掰了下來。然后一舉杯,給自己的手下使了眼色,大聲喝道:
“右將軍!我們一起敬您一杯!只要您喝了,那就是給我們面子,您的衣服我就當做您對我的恩賜穿上,如何?!”
納哈出常年在遼東,寒地凍,人煙稀少,大明對其物資管控極為嚴格,即便他是二十萬大軍的統帥,可用來漱口之類的青鹽也幾乎很少見。再加上他也是一介武人,雖然有著高貴的血統,可也講究不到哪里去,刷牙漱口之類的習慣是從來沒有的。因此他這一大喝,唾沫星子飛濺,伴隨著他腥臭的口氣一股腦兒噴到了藍玉臉上,當下就把藍玉嗆得不出話來。
這其氣味,讓藍玉當時就想到了酷暑之下,蚊蠅亂舞,一個便秘了十的人在茅房氣沉丹田,憋紅了臉之后,從喉嚨深處發出了愉快的呻吟,伴隨著撲通撲通的動靜,以及瞬間彌漫開來的風騷。
藍玉被憋得無話可,面對著納哈出的神操作,內心不由得翻涌起來,發出洪世賢的靈魂感慨:你好騷啊 馮瑜看著藍玉跟納哈出如愿以償爭吵了起來,嘴角微微一笑,裝作很驚詫的樣子向后躲去,一副生怕他們打起來濺自己一身血的表情,挪到了常茂身邊。
“國公爺,這可如何是好呀?”馮瑜一臉慌張。
常茂倒是在喝著悶酒,現在看倆人吵了起來,也是極為惱怒。“特娘的,這納哈出老子,咋這么不給我舅舅面子啊?”
馮瑜一看這事有戲,急忙在一邊煽風點火起來:
“國公爺要我這事,還真是他納哈出不地道。咱們漢人解衣推食,那是當自己人看啊,可他這推三阻四的,就是不肯接受右將軍的美意,豈不是讓咱們的熱臉貼他的冷屁股嘛我人微言輕,還是您去勸解一下,或者拿出咱們大明軍威的士氣出來,叫他納哈出不要看咱們。”
常茂深以為然,眼睛里滿是藏不住的怒火:
“這老子,肯定是不肯安心投降!還是心存反復,不給他個厲害瞧瞧,他就不知道二嫂子是個娘們!”
正當馮瑜納悶誰是二嫂子的時候,常茂端起酒碗使勁灌了一杯,然后猛地拍到桌子上。“啪”的一聲,瓷碗盡碎,將常茂的手割出了幾道深深的口子,鮮血瞬間冒了出來。與此同時,納哈出與藍玉的爭吵也被打斷了,大家一臉愕然,不知道常茂想要干什么。
只見常茂怒目圓睜,抽出腰間佩刀,用刀尖指著納哈出破口大罵道:
“你個狗日的!我舅舅給你面子,讓你穿他的衣服,這是多少人都得不到的榮耀!你倒好,還非要我舅舅喝上一杯你才肯穿,怎么地,委屈你了是不是?受著!別以為你是什么鳥太尉,老子們就要給你好臉色了,休想!今兒,就讓咱這個大明鄭國公給你點教訓嘗嘗!看刀——!”
納哈出害怕極了,可是按照馮瑜所,他是必定要挨這一刀的。不是常茂,就是藍玉的幾個干兒子,這都是馮瑜在信中的計劃。他佯作酒醉,步履蹣跚,盡管下意識想躲,但控制不了自己的樣子。
常茂的佩刀,毫無疑問是李之弘給打出來的,用的是最新的酸性轉爐法,大規模提高鋼鐵生產的質量和效率。只見這刀,刀寬背厚刃兒飛薄,殺人不見血光豪;紫微微、藍洼洼,霞光萬道,瑞彩千條。
“嘿!”常茂大踏步向前,威風凜凜,沖著納哈出就一刀砍了過去!
這刀勢大力沉,帶著迅猛的刀風,旁邊人已是阻攔不及,只有眼睜睜看著悲劇慘禍的發生。不少人嚇得酒都醒了,心里猛然想到,壞了,這要是把納哈出砍出一個好歹,投降儀式,還辦個鬼呀!
藍玉嚇得酒也醒了,可是以他浸染武藝多年的功力,看常茂揮刀的起手式,下意識倒是有些疑惑。
“啊——!”
“啊——!”
大帳里頓時發出了兩聲撕心裂肺的慘劍 其中一個當然是納哈出的,他知道有人要砍自己,所以早就做了防備,可是自己演技不到家,刀還沒砍過來,就痛苦地叫了出來。
好像自己沒事啊?
納哈出叫了一聲之后戛然停止,急忙打量著自己的身體,看看有沒有缺少什么零部件。可找了一圈,都沒有啊?身體極為健康,哪兒都好好的,吃嘛嘛香。
可是為什么還是有人在慘叫?難道是幻覺?
納哈出順著聲音看過去,呆了。
不僅僅是他,所有人都看呆了。
只見常茂怒氣沖沖,雙手持刀,弓著馬步,眼觀刀尖,擺出了一個極為酷炫的斬人姿勢,刀上還滴著鮮血。一個裙在其前下方,痛苦地捂著肩膀,里面還不停地淌出汩汩鮮血。可是他的右胳膊已經斷了,或者,不存在于他的身體上了。那只手臂橫在刀下,濃厚的血腥味讓大帳中人為之一怔。倒是帳外來了兩只野狗,“嗚嗚”叫著,似乎對馮瑜的斷臂非常感興趣。
常茂的嘴角露出一副不為人知的冷笑,轉而回過頭來,刀尖仍然指著納哈出,在馮瑜極為凄慘的痛叫聲中,搖晃著腦袋,臉色通紅,十足醉了酒的模樣,瀟灑帥氣又十分中二地來了一句:
“這就是給你的教訓!莫要招惹老子,老子狠起來,連自己人都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