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顏走下地鐵站。
她想到今天的一天:
早上開始收拾自己,到這兒的忐忑不安,后來見到王磊的喜悅,宴會上王磊和那些她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并列······她想著今天的點點滴滴,直到最后那一張薄薄的銀白色的塑料卡片,忽然浮現在她眼前。
“這也算是夢幻的一天吧。”藍顏幽幽想到,她不知自己的心情為何會這般低落。
似乎從踏入那個她不該出現的宴會開始,她的心情就開始不正常。
想到王磊和魯達,李曉白說得那個自己無法理解的笑話,想到王磊時不時冒出的一些她聽不懂的術語。
藍顏心中隱約有了明悟。
“老公,你看!”
旁邊走過的情侶忽然停下腳步,挽著著男人的年輕女子忽然低呼一聲。
藍顏順著女子低呼方向看去。
通向地下的通道一側廣告牌不知何時已經換上新的廣告。
綠草地,紅地毯。
胡瑩雪和王磊在四周似乎是親朋好友的祝福中擁吻在一起。
那件簡潔精致,層層剔透的純白婚紗閃爍著既華麗又典雅的神韻。
“這么大膽?”那男人吹個口哨,低聲評價道。
在這片仍舊保守的國度,就算是廣告中的情侶,往往也止步在相擁或者親吻臉頰、額頭而已。
這樣直接當眾親嘴的畫面,委實吸引了不少人駐足欣賞。
藍顏咬著嘴唇,沒有和其他人一樣在那廣告邊多加停留。
想到之前的目光,她的鼻子開始發澀:“原來那些人是看王磊的。”
這一刻,她終于把自己一直下意識在逃避的事情想清楚。
王磊,和她一起長大的那個男孩,他已經一腳踏入一個她從未接觸過的世界。
那個她只能在電視上瞧著的世界。
她停在轉彎的樓梯口,回首又看了一眼那大膽的廣告。
那張海報拍得極美,和王磊搭檔的那位美麗模特,藍顏現在還在看她演得相思豆。
看著胡瑩雪和自己十分熟悉的王磊在海報中擁吻,她忽然覺得王磊也變得陌生。
“時間到了。”
她聽到地鐵進站的聲音,不再留戀,轉身離去。
雖然這不是童話故事,她不必在意身上的“魔法”什么時候消失。
但她還是要趕上這一班地鐵,要在宿管鎖門前回到宿舍。然后她將那些亮晶晶的首飾還給同學,謝謝她們為自己花心思做得打扮。
接下來她會換上睡衣,洗頭,洗腳,再看一陣書,等頭發干,最后熄燈后上床,靜靜聽著她舍友們聊天,在她們對某個明星的討論中沉沉睡去。
這是她的現實,沒有午夜鐘聲的時限,也沒有水晶鞋的浪漫。
不過,她和灰姑娘一樣,她已經見到她的王子。
他過得很好。
王磊目送藍顏離去后,小跑回到酒店。
他自然也感覺到周邊的目光。
那種帶著好奇的目光讓他摸不著頭腦,不過王磊也不可能攔下一個人去問問到底是什么原因。
所以他只好快點跑回來,爭取早點從這種目光中逃脫。
車子開上道路,王磊這才問道:“你真的不擔心陳叔?”
“擔心當然擔心,但擔心有什么用?”蔣艾回答很讓王磊驚異,“他真死在外邊,我還能撂下這百萬家財,陪他去死不成?日子不還是要照過。”
王磊愈發搞不懂蔣艾的想法。
她說得似乎很有道理,可他又不怎么想接受這種古里古怪的想法。
不想接受,偏偏王磊又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王磊不是小孩,當然不會相信電視里那種愛得死去活來的愛情,更不會拿那種東西反駁蔣艾。
于是,他只能當這是他們之間的奇特愛情了。
想到愛情,王磊又問了一個問題:“假設,小艾姐,我只是假設啊。陳老板跑外邊去,你就不擔心他抵不住誘惑?”
“這有什么好擔心?”蔣艾更加奇怪:“你是不是演員啊?”
王磊不懂這和所謂的演員有什么關系:“我當然是。”
“那你知不知道哥格蘭說:‘演員應當始終是自我的主人。即使當深受他的表演所感動的觀眾以為他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的時候,他仍然應當能看清自己正在做什么,判斷自己的表演效果和控制自己——在竭盡全力、異常逼真地表演情感的同時,他應當始終保持冷靜,不為所動。’”
蔣艾一口氣背了一大串名人名言,王磊愣愣聽著,什么哥格蘭,他覺得有些耳熟,卻想不起來是誰。
但后邊那一串道理,他卻還是能理解的。
蔣艾從后視鏡瞥見王磊那呆愣的模樣,笑道:“怎么,是不是想不到我會講出這么專業的理論?”
王磊下意識點頭。
“我告訴你啊,你可別看我現在是家庭主婦,我可也是正兒八經首影畢業的一朵金花。張麗和伍倫,那都是我同學。”
蔣艾得意地挑挑眉:“要不是和陳萬賢結婚,現在什么梅蘭獎的記錄中也該有我名字吧。”
“你還是金花?”王磊知道這個名頭的含義,愈發驚訝道。
“金花”是首影的一個傳統,專指一屆當中前途無量的四位新人女演員。中戲也有類似的傳統,不過稱之為“花旦”。
男生當然也有類似的傳統——最出色的四位新人男演員會被稱為“小生”。
王磊的舍友陳建斌就是他們這屆四小生之一。
她聽到王磊的驚訝更得意,咳嗽一聲說道:“至于竹菊獎,我當年已經拿過了。”
蔣艾也知道,當年的竹菊獎不過是一個自娛自樂的玩意,所以她見唬住王磊,立刻不在繼續往下吹:
“這位哥格蘭是國外一位很出名的演員,當然,老先生已經作古許久啦。”
“不過他這篇演員的雙重人格確實很值得我們學習。”蔣艾解釋道,“逢場作戲,逢場作戲。每個人想在這個世界生存,都需要演戲。”
“但演戲者一定要知道自己是在演戲,一定要清楚自己的兩個人格。”
蔣艾見王磊還不明白,叫道:“哎呀,你這人怎么這么笨啊。直白地說就是,陳萬賢他抵制不抵制誘惑,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我只要知道他那顆心在不在我這就行。逢場作戲的肉體出軌沒什么,懂嗎?”
王磊懂了,他雖然懂,可還是不明白。
“照你這么說,你豈不是也能······”
王磊擔心蔣艾生氣,沒有繼續說下去。
蔣艾又瞧了王磊一眼:“剛剛罵你笨,這時候怎么又變聰明了?”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不過也正是因此,我才選擇去做家庭主婦。”
“我可以理解,也可以去做,但不代表我要去做。為了不去做,我才會隱退。”
她重新將目光轉向前方:
“現在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