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五月十三號

　　五月十三號。

　　伴隨熱烈的掌聲，王磊第一次公演結束了。

　　伍倫和李淳帶著魯達、王磊、李曉白等主創人員來到臺前謝完幕，眾人魚貫走回臺后，歷來忙碌的后臺罕見出現一種獨特的靜謐。

　　所有人都靜靜地機械地做著自己手頭的事情。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迷醉的笑容。

　　臺前觀眾退場的喧鬧聲音反而在這個時候愈發清晰，這些嘈雜地聲音也讓王磊恍然間意識到原來真的有那么多人觀看自己的演出。

　　他們不是配合演戲的群眾演員，而是真正花了錢過來捧場的觀眾。

　　在剛剛短短的兩小時里，那些觀眾仿佛成了自己手中的木偶：

　　他想聽到他們笑，他就能在最恰當地時候引爆他們；他想讓他們揪心，那么到了那一刻他似乎真的能聽到他們緊張的心跳。

　　這種感覺十分奇妙，在這一刻，臺上臺下仿佛融為一體，他不是表演給臺下觀眾看，臺下觀眾也不是在觀看他們的表演。

　　他們一起完成了一場成功的表演。

　　當帷幕緩緩落下，他還有點難以置信，也有點遺憾，更分外懷念那種感覺。

　　王磊相信這兒所有人之所以不約而同陷入寂靜，很有可能都是在回味那種奇特的美妙。

　　“那種感覺很美妙吧。”李淳是第一個開口打破這種寂靜，“朋友們，恭喜我們第一次公演這么圓滿。”

　　他是這個班子無可置疑的領袖，所以他率先發表了自己的演講：

　　“你們半個月的辛勤換來了這種我稱為‘迷狂’的體驗。這是戲劇所獨有的，是它能夠在今天還讓我為之沉迷的最重要東西。這份迷狂，不僅屬于觀眾，更屬于我們：演員，燈光，配樂，當然還有導演，編劇，道具等等。”

　　“你們在學校，在書本，在老師的口述中，總是聽過相關的描述：戲劇是離觀眾最近的舞臺。現在，經過這么一次演出，我希望你們能體驗到這種藝術到底離觀眾有多近。”

　　“在真正優秀的表演中，早已沒有了臺上臺下，這一場演出中，你們緊緊成為一體。”

　　“這是你們在學校，在個人小圈子里所演的那些話劇無法體驗到的。是演員完成自我認可最重要的一部分。”

　　李淳看向正襟危坐的演員們，這些演員無疑都是最有潛力的新人演員。

　　也許再過幾年他們就會像今年的任天一般一飛沖天，而到那個時候，他的力量會更加衰弱。

　　他曾經依靠理智無往不勝，高居王座，但理智也告訴他，再強有力的人物終究會老，會死。他的影響力終有一天會和其他君王一樣歸于塵土。

　　總有一天他的話將沒人在意，他將成為一個被人高高捧起，同時讓所有人討厭，覺得只會說些空話的老頭。

　　他必須要在那之前將責任交出去。

　　所以李淳才少有的說起長篇大論：“我希望你們可以記住這次獨特的體驗，也希望你們能喜歡上這個體驗。”

　　“更希望你們的未來可以重新體驗到這種令所有真正演員癡迷的體驗。”

　　李淳望向伍倫，這才是他們的目的。

　　他們固然希望能培養出新生代的觀眾，但他們更知道這些觀眾需要新生代的演員才能留著。

　　只有一代代正當紅的演員源源不斷加入戲劇，話劇這項古老的藝術才能真正活到未來。

　　他們不僅想要向年輕的觀眾們展現話劇的可能性，更要向這些未來的演員們展現話劇真正的魅力。

　　李淳話說到這兒已經結束。

　　種子播撒下去，接下來需要做得只能是耐心等待。

　　沒有誰可以抵抗大勢，話劇衰落就是大勢。李淳從不指望這些演員各個都會因為這一次演出就毅然投入到話劇這項事業當中。

　　這是理智告訴他的。

　　但真正的演員都會渴望和觀眾接觸，而不是隔著攝像頭和一層熒幕。

　　這也是理智告訴他的。

　　伍倫見李淳已經把事情說完，咳嗽一聲，把其他人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所有演員都盯著伍倫，神情緊繃。

　　相比較遠在云端，很少出現的李淳，天天指導他們的伍倫更讓他們緊張。

　　感受到這些演員的緊張，伍倫露出一絲孩子氣的笑容：“這么怕我？我還以為我蠻和善的。”

　　沒有人敢回答，不過他們臉龐還是稍稍松弛。

　　這句話說明伍倫對他們今天的表現很滿意。

　　年輕演員們凝神準備傾聽伍倫的高論。

　　伍倫罕見沒有教誨，也沒有夸贊，而是說了很世俗的話：

　　“大家的表演很成功，這一段時間也辛苦了。所以為了慶祝公演的順利結束，我已經讓朱經理安排包下大都會一家餐廳，請大家大吃一頓。”

　　伍倫沖李淳努努嘴：“這也算是宰大戶，所以大家不用客氣。”

　　很顯然，這頓晚餐是李淳請的。

　　雖然可能會有許多高檔的食物，但真正讓在場演員面露喜色原因在于，伍倫這話就相當于頒發了一個許可：至少在今晚，他們可以放心享受美食，而不去擔心經紀人的嘮叨。

　　果不其然，伍倫沖大家擠擠眼：“這件事你們經紀人我都通知過了，請大家放心。”

　　李曉白帶頭歡呼一聲，很快所有演員開始熱烈鼓掌，感謝兩位領頭羊的體貼之舉。

　　表演前的晚餐時間，為了防止出現意外，他們可沒吃什么東西，只是喝了點水，吃了幾塊糖和點心。

　　如今公演結束，這兒每個人都是饑腸轆轆。

　　“不過，”伍倫突然虎著臉，“明天還有公演，酒一概沒有。”

　　這讓其中一些酒豪稍稍遺憾，但這是應有之義，他們也不可能反對。

　　“好了，大家抓緊時間卸妝。現在可已經過九點了。”伍倫拍拍手催促道：“我知道你們有些女士，十一點之前必須要上床的。”

　　“不然對皮膚不好。”

　　這句善意的調侃引得演員一陣哄笑，隨即大家立刻投入各自的忙碌之中，化妝間重新開始嘈雜起來。

　　伍倫和李淳簡單交代一句便離開了。

　　這場慶祝宴當然不可能只有演員，工作人員會在另外一個地方舉辦他們的飯局——伍倫負責出錢，參加的也是那邊。

　　兩者會分開慶祝的原因很簡單：演員和工作人員是兩個圈子，如果想讓他們真正放松，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們分開。

　　即便作為導演，伍倫也不會、也不愿隨意參與演員們的聚會。

　　導演進入這種私下聚會，就像黃鼠狼進了雞圈，只會讓所有人戰戰兢兢。

　　王磊沒有像以往那樣，和李曉白在卸妝的時候聊天。

　　這兩天他一直在觀察化妝師的動作。他希望等到下周一去了片場，自己的化妝技術可以更進步些。

　　基本的工具，在這兩天的摸索下來，他已經大致明白。

　　可惜對于化妝的原理，什么情況使用哪種化妝品，為什么這么化，他還是不明白。

　　本來他打算讓李曉白教教她，而不是這樣費心觀察別人的動作。

　　但李曉白自己在這方面也不是一個達人，雖然肯定強過王磊，但教人實在不靠譜。

　　“我媽這方面很厲害的，我姐得了她的真傳。”李曉白老老實實交代自己平時怎么逃課：“我過去有需要都是讓她們幫我化的。”

　　她的技術僅停留在幾種固定速成的妝容上。原先在校園給王磊化妝時，，基本僅限于打粉底和勾眉，她還不至于露陷。現在王磊讓她教，那李曉白也就只能坦白自己在這方面是笨蛋了。

　　王磊時不時問化妝師幾句，請教自己不明白的地方。

　　忽然他看到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一下。

　　他不好意思讓化妝師暫停行動，看了看來電號碼，沒有去看信息內容，而是讓化妝師繼續。

　　等卸完妝，化妝師離去，他這才打開手機。

　　這是一條沒頭沒腦的短信：

　　“5.17，下周三，宋家莊影視基地，A停車場，十七號，時間你安排，短信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