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不需明言的談判

　　回歸頭銜的問題，這個嘛，最理想的狀態，那當然還是剝奪頭銜。

　　不過因為菲碧是自我聲明放棄，還有祭祀作證，理論上通過頭銜宣稱就很難過關了，說到底，頭銜只是一種法理，宮廷貴族也都有頭銜，很多都能追溯至魔潮淪陷區的北方大貴族，那又怎么樣，就算真的清除北方淪陷區，沒出力的情況下難道還妄想靠著幾百年前的法理占地不成，沒實力玩不來自古以來的。

　　林德覺得在對方這種態度下，他直接說剝奪頭銜，就很破壞自己善良的人設，于是他決定先退一步，等對方拒絕，再“勃然大怒”：

　　“這、你的誠意令我肅然起敬，但是，能達成頭銜繼承協議嗎，不管出了任何意外，在你過世后，阿卡帕的男爵頭銜，必須回歸格里芬。”

　　雖然他的態度很遲疑，但言語卻一點都不客氣，他就不信…“如閣下所愿。”

　　哇，小問號，你是否有很多的朋友。

　　菲碧甚至站起來，迫不及待的對祭祀們說：“這一點請務必寫入調停協議，最后一起結下神之契約。”

　　她轉過身從容問道：“閣下還有什么疑問嗎。”

　　可以可以，林德這一刻，暈暈乎乎中，找回了最初對菲碧的喜愛，原本下毒后他都打算一生黑了，可對方做錯就認罰，過于知情識趣，這魄力，讓林德在喜愛的同時，內心發出反派對主角的專用贊美：

　　“此子日后必成大事，不可留。”

　　現在他是信了，傳聞還是有原因的，可能有的人就是日常做不好，專愛玩絲血反殺吧。

　　那他必然要放必殺啊，還真等對方脫戰回血不成：

　　“昨日我的侍衛，去通知貴府的時候，發現了一件慘絕人寰的事，非常遺憾，你留在領主府的侍衛，已經全部英勇戰死。”林德盯著菲碧神情，敲擊桌面道：“不過在搜查生還者的時候，我的侍衛，發現了一些、很難理解的事物。”

　　菲碧學著林德的模樣，對視著他，也敲擊桌面，兩人如同鏡子的正反面，相視無言，祭祀們在旁邊保持著記錄者應有的沉默，于是，局面的氣氛瞬間撲朔迷離起來。

　　“閣下可知道，帝都也發生了一些，很難理解的情況，我有一些情報，也許可以作為解釋。”菲碧輕巧的說出了和現在好似不相干的話：“還沒恭喜您的兄長、格里芬伯爵、麥肯錫閣下正式繼位，并獲得了帝國會議一等議員的身份，當然這也是理所應當的。”

　　這倒是林德第一次知道，在欣慰之余，更明確的意識到，對方的情報，倒是比自己家傳遞的快多了，從這一點來看，真要開戰，格里芬確實很難是克拉克的對手，畢竟十幾年的伯爵重病，令格里芬家族的很多渠道都發生了斷裂，現任伯爵又是暴力上位難以服眾，可以說，格里芬家族正在幾十年最弱時刻也不為過。

　　林德微微點頭，表示自己在聽。

　　“另外，有件事你可能還不知道，半個月前帝國會議結束后，格里芬伯爵被人發出決斗邀請。”

　　林德告訴自己，不能急，這是對方的話術，于是再次面色不變的點頭。

　　“幸好天佑，一周前的決斗時，雖然對方是三階，但格里芬伯爵當場突破，并且呼叫出難得一見的獅鷲，依靠空中優勢，干脆利落的在眾人的目光中，光明正大的贏得了決斗。”

　　林德是放心了，然后就發現，怎么不管是麥肯錫還是菲碧，都比他更主角？他的突破無人知曉，這兩人的厲害倒是眾所周知。

　　“對了，格里芬伯爵在決斗前，就提早對道爾頓王子殿下宣誓了忠誠。”菲碧饒有意味的注視著他：“閣下肯定明白這件事的意義吧。”

　　…他是看出來了，菲碧肯定是對自家情報速度有自信，看旁邊祭祀認同的表情，應該不是純撒謊，但隱瞞一部分就很難說了，外加玩忽上忽下，一個好休息一個壞消息吊人，嚇唬完最后再表示自己這邊有辦法，基礎話術操作，電話詐騙也通常是這套原理。

　　想通后，林德突然就不急了，干脆捂嘴強裝鎮定道：“確實…意義重大。”

　　菲碧目不轉睛的盯著林德，過了半響莞爾一笑：

　　“這是何等英勇的舉動、高尚的行為，徹底震撼了原本對時局一無所知、渾渾噩噩的我，讓我從璀璨熱鬧的舞會、華美奪目的衣飾中清醒，回憶過往，宛如醉生夢死，我們生而高貴，當然不能容忍骯臟卑劣的血脈混淆皇室。”

　　林德只能鼓掌，別說他當了十幾年貴族，但某種程度上，他只是了解，而不是理解，因此很多時候，特別貴族視角的話題，他的習慣就是不要參與，不然很容易一不小心透露不同的想法，成為北極熊群里的大熊貓。

　　并且說實話，一個根基不穩但智商正常的繼承人，上位必定要清洗；正統又弱智的繼承人，額、后果就跟難預測了，但通常免不了大權旁落，都不是什么好選擇。

　　這又是一個屎味的巧克力和巧克力味的屎的問題，林德本人哪個都不想選。

　　“我只需要一點勇氣，一點鼓勵。”菲碧像一個祈求安慰的少女，不安又激動的說：“來做出抉擇，一個我們彼此的家族，是否要更親密堅固的抉擇。”

　　林德為了以防自己誤解，提醒道：“我哥已經結婚了你知道吧。”

　　“…哈哈。”菲碧笑得露出牙齒，又很快拿腰間的扇子擋住，只露出月牙樣的眼睛：“閣下真是風趣。”

　　還不是你的語言太容易讓人誤會，又是勇氣又是親密的，林德不覺得自己想得歪，他就是單純不太相信，一個不是第一順位繼承人的貴族后裔，可以代替整個克拉克家族做決定。

　　菲碧似乎明白了林德的潛臺詞：“等調停結束，為了宣誓放棄阿卡帕統治權，我還是去一趟帝都法庭當場自證為好。”

　　“說完正事，我能說句題外話嗎。”

　　林德做了個請的手勢，菲碧悠悠道：

　　“哎很多時候，我們的所作所為，無不要考慮家族影響，是否得體，會不會給家族蒙羞。我小時候第一次去郊外莊園，是一種很新鮮的體驗，在書房學習時，窗外能看到一條清澈的河流，在綠蔭下格外美麗，那個時候，我有一個不敢和任何人說得渺小、又大膽的愿望，我很想和同齡女仆一起，熾熱的夏天撲到河里打水仗，因為她們看上去真是開心清爽極了…以致幼小的我，擁有一種非常純粹的向往。”

　　菲碧放下扇子，笑不露齒，表情精準：

　　“但我終究沒有那么做，以前、現在、以后，都不會那么做。”

　　“在那個沒有下河的夏天，我徹底明白，我們的個人行為，是無法脫離背景的，不但會影響家族聲望…”菲碧語氣無奈道：“也會讓外人誤會。”

　　要是旁邊沒有祭祀，林德還真忍不住就想和菲碧好好聊聊了，到不是這段心路歷程，而是如何用一個故事暗示自己接下來的行動，果然文臣家的孩子更擅自這種事，他得好好學習。

　　林德現學現賣，寫作回憶讀作現編：

　　“這也令我想到自己的童年，有一次哥哥教我射箭，是活靶，他示范時，捏著箭很久，卻都沒有射出去，令我非常疑惑，畢竟那個姿態并不輕松，當我問他時，他回復我沒有射出的箭才是威脅。”

　　“你能想象嗎。”林德自嘲道：“我當時才多大啊，怎么會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菲碧就像兩人在茶會閑聊樣，點頭附和：“真是深刻，我們現在聽，倒是明白其中真意呢。”

　　于是，不需明言的默契達成。

　　林德轉而說起盧吉堡景色，菲碧身為一位貴族女性，深知套路的發出“真的嗎”“這樣啊”“好厲害哦”連連嬌嘆，也非常有興致的說起自己舉辦的舞會，這次換林德“場面一定很盛大”“你的智慧和美貌一樣令人贊嘆”等等常見獻媚。

　　兩人聊得非常貴族，在旁人看來，充斥奢華無聊的話題，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祭祀打著哈欠說：“今天到此為止，明天的調停請兩位注意談話范圍。”

　　兩人異口同聲驚訝道：“我們的調停早結束了。”

　　祭祀扶額，痛苦下帶著解脫，快速念道：“那我重復一遍，為了和平，兩位自愿達成調停協議，主要一項是菲碧閣下宣布放棄阿卡帕的統治權，但保留男爵頭銜，同時簽訂繼承協定，頭銜在菲碧閣下過世后，必須由格里芬家族繼承。另外一項就是對林德閣下的一定書面資料補償，這一部分你們并沒有詳談，我們就不會負責了。”

　　菲碧行禮：“非常感謝你們的幫助。”

　　林德作為被補償的一方，也表示：“已經足夠麻煩你們了。”

　　祭祀自覺做了件大好事，卻笑不出來，主要兩個貴族說了快一整天，他們聽著超級沒意思的話題，連個貴族秘聞都沒有，就是你奉承我、我贊美你。

　　他們是搞不懂十幾種都是百合花到底有什么寓意和區別，選出一種又有什么好值得吹噓的，放的位置居然還有講究，旁邊理所應當要配另一種花，花名還都拗口的厲害，這居然值得聊三小時？要是換成自己人，這種墨跡鬼早就被打了，實在令年輕的助祭們痛苦萬分，腦海里現在全是相似分不清楚的拗口花名，簡直魔音貫耳。

　　而另一邊，林德很滿意，還有一項未發的威脅依舊在他手上，來確保菲碧的后續行為如同她的暗示，以自身的行為捆綁家族選項。

　　菲碧在請求到一匹駿馬后，神色也非常滿意，她沒有任何留念翻身上馬，動作異常矯健，完全不似外表那么嬌弱，或者說，今天的菲碧，一切都與嬌弱楚楚可憐無關。

　　菲碧對林德勾勾手，待他靠近后，挨近他耳朵輕聲道：

　　“幫我處理掉桃樂絲的尸體吧…舅舅。”

　　然后帶著笑聲揚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