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最后你只卸了對方一條胳膊?”
老貓坐在沙發上,從伊藤正雄那里繳獲的長刀橫放在扶手上,他正用沾了酒精的絨布,輕輕擦拭著上面的血跡。
六一費力的摘下頭甲,將馬尾小心地從束縛中抽出,喘了口氣:
“對啊,一刀一條胳膊,那倆人就不敢動了,剩下的那幫小屁孩,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現在的小孩子,才初中怎么就這么不講情面,心狠手辣的。”
六一癱坐在沙發上,雙手叉在一起,大拇指不停繞著圈,撅著嘴回想起剛剛的場面,胸前的跑馬燈還在變幻顏色。
“很正常,聯邦曾有過提案,建議將成年年齡提前到15周歲,因為現在信息太過爆炸,不能再以從前的標準判斷了。”
宮璽放下手套,吹了吹保溫杯。
“但后來被否決了,不知道為什么。”
“不會又是什么倫理道德委員會吧?”許言突然插了一嘴。
“嗯,還真是他們。”
“我不在乎直立猿什么時候成年。”老貓將絨布甩在刀身上,“我只在乎咱們能不能休息休息,這兩天我已經瘦了兩斤了。”
“急活也做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雇主不是那么著急,倒是可以緩兩天。”許言敲著桌面,望向了宮璽。
“今晚你開槍了?”
“是,三發老式彈藥,已經登記了,對方人有點多,不震懾一下,時間上來不及趕下單生意。”宮璽抿了熱水,頷首道。
許言點著頭‘嗯’了一聲,沉默片刻:
“老貓統計一下今天的消耗和單子數量,當然,可以明早起來再做,現在…散會。”
說著,在許言揮手之間,六一打著哈欠,宮璽接了點熱水,老貓甩著尾巴,三人一同回到了二樓。
寂靜的樓下,頭頂燈光依次熄滅,大門緊閉,只剩許言還坐在柜臺后面,一雙眸子散出淡青色的光芒。
今晚發生的一切,對書店來說實屬平常,就連六一也失去了事后總結的積極性,只有在完成單子時,才會激動的不行。
許言看了看時間,十二月十日,凌晨四點。
距離‘先知’離開已經過去了一個月出頭,那顆冰封星球被他編號成了004,就擺在工作車間的鐵架子上。
事實證明,一位富豪的汽車中途拋錨,路過的饑餓孩子幫助修好了汽車,富豪感激地給了一罐最新式的罐頭。
結果就是,饑餓的孩子不知道怎么打開,也沒那個力氣打開罐頭。
那顆保存在黑色球體中的星球,就處在這么一個尷尬的位置上。
它足以讓許言躋身藍星富豪榜單前列,但卻無法套現,或者實現用途。
這一個月時間里,許言已將冰封星球放在一邊,轉而開始盡可能的融入這個世界。
例子就是,店里的委托單無論大小,都在以爆炸式的速度增長,正如老貓抱怨,這幾天眾人就沒有休息過。
產生這種情況的原因就是…許言打了廣告,找了水軍,當然,是從銅黃色機器人那里傳出去的。
一開始效果并不是很明顯,但做了兩單委托后,口碑配合水軍滾雪球一樣的起勢,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找上書店。
不過許言也沒傻到直接把地址貼出去,本著小心謹慎的原則,他在鋼鐵市場租了個角落里的門臉,放了臺可以遠程控制的自助終端。
同時,網絡上關于書店接受委托的小廣告,也被許言一一刪帖。
目的就是最大限度降低書店本身的曝光率,越少人知道越好,算是換了個方式,套了個馬甲。
不過,店里雖然什么委托都接,但許言不是什么委托都做。
理論上找貓找狗級別的委托,他都會悄悄以暗中身份,在網上委托給隔壁樓的偵探社。
只要不貼錢,他寧愿當個毫無收獲的中間商,也不愿將時間浪費在瑣事上面。
當然,他也曾收到過極大的委托單子,比如…襲擊聯邦軍第四艦隊駐地。
不管真假,許言當時就斷開了連接,選擇裝死,一問三不知。
總之這一個月過后,鋼鐵市場有家靠譜的委托商戶,在暗地里的圈子中,也算是打出了一點小名聲。
但是,雖然知道的人越來越多,可與零號城市的人口相比,還是微不足道。
而許言在行動上,也不是每次都掩蓋的嚴嚴實實,難免事后會透露出一些無法抹除的跡象。
網絡上,城市之光的稱呼就是這么來的,已經成了小圈子里的都市傳說。
沉默片刻,許言摩挲著手指,沒有去看網絡上關于他們的帖子,因為大多都是胡亂猜測,網友一本正經地編著故事。
他起身來到書店深處,拉了把椅子,坐在了落地窗前,俯視著樓下的街景。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喜歡上了這種從高處向下看的感覺。
普通人游蕩在街上,組成了一座城市的文化,許多座城市坐落在藍星,組成了一個文明的發源地。
老貓曾說過一句話:
科技的進步,不代表文明的進步。
許言現在深有體會。
接的委托單子越多,處理的事情越多,他就對這座城市看得愈發清晰。
他還是小瞧了這里的人,對一個發達文明,抱有了過高的期望。
但事實上,并不是如此。
在這座城市的角落中,無時無刻都在發生類似六一今晚處理的事情。
巷子中欺負同齡人?那只不過是小波浪罷了。
而人們喜歡在網上流傳城市之光的傳說,也不過是書店做了一些事情,被人們誤以為是在伸張正義。
但大多數情況下,雇主也不一定就是光明正大。
比如今晚的那位警官,曾涉嫌走運星空糖,已經到了面臨革職的地步,但這次立功受獎,抓捕了一名連環殺手,調查出了一家公司買賣人口,走私違禁藥品,足以讓他老老實實躺在功勞簿上,過完下半輩子。
這不是一個黑白分明的世界,相反,許言覺得自己白活了十七年,現在才認清它的混沌。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不過他并不喜歡被束縛。
比如今晚墜樓的那位西裝男人,他完全可以將對方拉上來,大法官的審判,能讓他徹底失去人生。
“但我還是松開了手,那一瞬間的決斷,并不糾結。”許言望著樓下,喃喃自語。
“今晚墜樓的那位,又是你的手筆?”
突然的聲音嚇了許言一跳,不知什么時候,老貓抱著數據終端,站到了他的腳邊。
他回過神點了點頭,無聲地承認。
老貓嗤笑一聲,爪子在許言的腿上劃拉著:
“承認了吧,你就是想當英雄,裝什么呢。”
“呵…你不睡覺?”許言輕笑一聲,沒準備繼續談論這事。
但老貓似乎不打算扯開話題,繼續抱著數據終端說道:
“我們看到的只是零號城市,其他城市暗地里更亂,你不要覺得這就難以接受了。”
“我跟你講,我見過一個文明,體量和這里的直立猿差不多,但那里并沒有統一的領導者,各方勢力摻雜,那里才叫亂呢。”
“科技的進步,本身是在實現生命體內心深處的欲望,欲望這個東西,不分好壞。”
“說了這么多,你是怕我心理出問題?”許言笑著反問。
老貓一怔:“你看出來了?我覺得作為副手,有責任關心長官的心理健康。”
那你是想多了,我心里沒啥負擔…許言無奈地拍了拍大腿:
“書店副手不是六一?”
“兩個副手!”老貓著重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