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啊,你何苦和懷遠侯鬧起來?”
宋禮對王笑的觀感極復雜,一方面想用對方扭轉眼下的局面,另一方面又覺對方行事不像忠臣。
就算是有忌憚,他也沒想過要在這德州城內和王笑鬧翻…這與找死何異?
——沒想到,先與王笑起突沖的會是殿下。殿下最近實是有些怪…
“孤與他鬧起來?”周衍聞言卻是有些不屑又無奈地苦笑了一下。
“孤能怎么與他鬧?什么都握在他手上。是,他斬了奴酋、擊退吳閻王,厲害。孤還不夠夾著尾巴做人嗎?是他先跑來假惺惺地表忠心,問孤對他是否有忌憚。孤本不想說的,他非要聽,那好,孤便告訴他,你知道他怎么做的?”
“他說,他可以放權,他可以接下來什么都不管。這是什么?以進為退?他在威脅孤!”
宋禮回過頭,目光在堂外的一排小太監身上掃視了一眼,勸道:“殿下息怒。”
“呵,怒有何用?”周衍無奈地搖了搖頭,“到最后,還不是得讓孤低頭求他?!哈,現在想來他就是故意的,惹得孤發怒,最后讓孤求他。現在事情傳出去了,孤顏面掃地,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威望,好一招指鹿為馬啊。”
“殿下…請慎言。”
宋禮無奈,揮退所有伺候的人,低聲勸起來。
“如今暗局勢累如危卵,三軍又都在他手上,絕不是與他相爭的時侯…”
次日。
宋禮出門上衙,忽有一個瘋婆子攔成他的轎前,卻是驅也驅不走。
他正不耐煩,侍衛走到轎邊,遞出一個牌子,低聲道:“大人,對方有這個…”
目光看去,宋禮見那卻是一塊宮中的令牌。
他微微吃了一驚,向那瘋婆子看去,對方便向他笑了笑,一種極不好的預感便浮上宋禮心頭。
“把她帶過來。”
等那瘋婆子到了面前,宋禮問道:“你是誰?”
“大人不必管老婦人是誰,只要先看看這個。”
那是一張皺巴巴的紙,宋禮攤開一看,整個人如墜冰窟…
“完了!”
半個時辰之后。
“王笑…王笑真要害孤?”
周衍捧著信,臉上帶著些不可置信,手抖得十分厲害。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
宋信、宋禮兄弟都在,兩人長嘆一口氣,宋信先開口道:“臣也是不敢相信,但證據太充分了,這兩天懷遠侯與反賊頻繁有信使來往,這些…懷遠侯的蓋印、親筆手書,反賊與他談話的過程和所有細節…他確實是承諾了反賊會把殿下交出去。”
“這…”
“動機也有。”宋禮長嘆一聲,道:“交出殿下,讓反賊退兵。他從此解了德州之圍,把陛下帶到濟南安置,便算是暫時穩住了陣腳。呵,挾天子以令諸侯…如今連他也靠不住,這是最壞的情況發生了啊。”
兩人說著,臉色也是蒼白起來。
周衍在椅子上跌坐下來,拿手捂住臉,似有些承受不住。
“怎么會這樣?不對!不對…這是反賊給我們的,他們是在離間孤和王笑…就是在離間!”
“殿下,這是離間計不假,但這也是陽謀。”宋禮臉色灰敗,緩緩道:“那瘋婆子臣已經審問過了,這些線索是別人給她的,據說這人聲音尖細,臣猜或許會是哪個太監。宮中的太監宮女必定有反賊的眼線。另外,王笑確實有要害殿下的心思,反賊敢把這個消息告訴我們,便說明它是真的。至于我們怎么做…不論怎么做都是落入了他們的算計…”
“不會的…不會的…”周衍道:“既然知道是離間,孤去告訴姐姐,她能勸住王笑的…”
“殿下,不可。如此只怕會走漏了消息。”宋禮道:“公主站在哪邊本就不好說,萬一讓王笑發現我們知道了,或許還會提前發動,如此,萬事休矣!”
“怎么辦?”
“怕是…只能先下手為強了。”
“下手?我們怎么下手?我們手里一個兵也沒有…”
周衍說到這里,悲從中來,抱著頭,有些絕望的低聲哭起來。
宋信、宋禮連忙跪下。
“殿下,臣等寧死不讓殿下落在反賊與叛逆手中!”
“殿下,如今的控戎軍總兵杜正和心向大楚,臣愿去說服他保護殿下…”
“有什么用?反軍圍城,關寧鐵騎的精兵肯定是向著王笑的…有什么用?”
宋禮想了想,緩緩道:“若是賁銳軍也能拉攏過來,德州城便在殿下手上。如此一來,死忠與王笑的兵馬就都在城外大營。德州城有糧草,我們或許能守住。”
“守住?城中還有錦衣衛如何守住?就算守住,之后又能如何?膠東敢去嗎?江南敢去嗎?天下之大,孤還能去哪里?”
周衍這句話有些哽咽。宋氏兄弟聞言大哭起來。
“臣等無能,累殿下至此。”
“縱有千難萬險,臣等絕不讓殿下折辱與叛逆之手,不成功便成仁,請殿下速決。”
“請殿下速決…”
對于宋氏兄弟而言,要說服高成益有些難度。
但他們隱隱有些把握。
擊退吳閻王那日,宋禮在城頭上看得分明。高成益是想要投靠王笑不假,但可惜,他官位太高,能力不足,王笑不可能會給他更高的地位。
高成益能意識到這一點,跟著王笑,他心里是不安穩的。
但思考了良久,宋氏兄弟還是決定先去找杜正和。
杜正和比高成益忠貞正直,更容易說動。而說服杜正和之后,高成益投靠過來的可能性才會更大。
做這些事,他們知道成算不大。
他們也并不是為了成功之后獨掌大權才做的。
如果要權力地位,投降瑞朝、或南下投奔皇孫、甚至轉投王笑都可以過得更好。
齊王是他們兄弟倆一手教導、一手輔佐到現在的,誰都可以背叛拋棄齊王,唯獨他們倆不可以。
哪怕是窮途末路,他們也要陪齊王走下去。不成功,便成仁…
“杜總兵自己看吧,王笑居心叵測,這并非是我在危言聳聽,證據就擺在這里。接下來是忠于楚朝還是忠于王笑,到了杜將軍選的時候了…”
“高總兵,你這一路護送陛下和殿下,沒有功勞也沒苦勞,這些,殿下都看在眼里。那秦山海是何許人?十數年不上戰場,胞弟投敵,秦家坐鎮遼東頻頻失地。殿下始終覺得要重用高將軍而非秦山海。奈何王笑一意孤行,沒想到如今王笑竟是如此狼子野心…”
“今日這封信給高將軍你看,宋某便是心存了死意而來。若是高將軍執意助紂為虐,不妨現在提宋某的人頭去向王笑請功…”
次日,城北大營。
“高成益與杜正和答應了宋氏兄弟,沒想到當天夜里,控戎軍和賁銳營當中王笑的嫡系便直接搶了他們的兵權,錦衣衛連夜拿下了宋氏兄弟,周衍也被控制起來…”
“沒打起來?”
“周衍那邊沒來得動手,全被王笑摁下了,沒能打起來。”
“那個公主如何了?”
“和楚朝的皇后、太后一起,也被王笑帶人看了起來…”
“嗯。”
過了一會,孟九又問道:“具體的呢?”
“具體的情報汪公公也打探不到,就只傳了這些出來。”
孟九點點頭,揮了揮手。
唐節搖了搖頭,道:“這小子動作好快,以迅雷之勢撲滅了變亂,呵,我就說周衍不是他的對手,我們這次是白忙了。”
“王笑回信了。”
“回信又如何,還不是說你使詐,沒得談了。”
孟九不急不緩道:“交易之事沒得談了,王笑投誠之事卻可以開始談了。”
唐節稍稍發愣,之后啞然失笑起來,抬手指了一指,道:“好你個孟九,一環藏著一環。”
孟九站起身,望著帳外瞇了瞇眼。
不一會兒,有個風塵仆仆的兵卒策馬進了大營,奔上前對孟九耳語了幾句,又交了一封書信給他。
信有兩頁,孟九仔細看了一會,老眼微微瞇起,顯得有些辛酸。
這天下午,一輛馬車從北邊駛入瑞軍大營,走下來一個頭戴面紗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