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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5章 親自管

  “王笑,我生氣了。”秦小竺忽然說道。

  此時她與王笑剛洗過澡,擦干了頭發,一邊給自己扎了個利落的馬尾辮子,一邊蠻不高興地嘀咕了一句。

  王笑給自己綁衽衣,心里正抱怨這衣服好麻煩啊,聽到她這話嚇了一跳,忙摟住秦小竺。

  看來是東窗事發了,本想著先讓小竺與明靜搞好關系,這丫頭竟是現在就看出來了…比起綁衣服,這才是真的麻煩了。

  他在榻上坐下來,把秦小竺抱在自己膝上,道:“乖,別生氣了好不好?”

  “哼,你還想瞞我,我都聽說了。”秦小竺哼道,“難怪你最近待我那么好,原來是這樣打算的,才事先安撫我。”

  “我哪有這樣的壞心思?”王笑問道:“你聽誰說的?”

  他心中暗罵,一個個領了我的銀子,還出賣我。

  “都傳開了。”秦小竺哼道:“我那么辛苦給你練新軍,還要以為你要把這事讓我來辦。結果這樣的大功業你轉手給別人。”

  大功業?

  王笑長舒一口氣,已明白秦小竺說的是什么事。

  “河南地方是大,但早些年是流寇肆虐最嚴重的地方,一片殘破,又是四戰之地。故而唐中元退守潼關,不愿經營,怕回頭給別人做了嫁衣。可見,取河南從不是什么大功,收復京城才是真正的大功業…”

  “你還在哄我,哼,壞東西。”

  秦小竺本想罵幾句娘希匹之類的,但淳寧不讓她在家里罵粗,最近倒也改成了別的詞匯代替。

  “哪是在哄你?再說了,你不想早些回濟南見眉兒嗎?”

  “你上次北上就不帶我,還把我藥暈過去。我秦小竺縱橫沙場那么多年,你想把我當朵朵那樣嬌滴滴的小丫頭養著嗎?”

  王笑輕輕笑了笑,摟著秦小竺的腰,道:“我知道你在生什么氣。蔡悟真怎么說也還是你姐夫,你姐夫也是我姐夫…”

  “他才不是我姐夫。”

  “他也救過我的命啊。”

  “要不是這樣,我早砍死他了。”

  秦小竺說到這里,回過頭又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淳寧怎么想的…給蔡丫頭追封一個名份,再讓個大功業給蔡悟真,回頭封伯封侯,讓北面的蔡老頭見到兒子在這邊高官厚爵,倒戈過來,是不是?”

  “不算全對。”

  “我可告訴你,蔡悟真還可以放他一馬,蔡老頭這個大漢奸我是必要殺的,玄策也沒打算放過他。他要敢投過來,就一個死字。”

  “行,我知道的,我當然是站在你這一邊。”

  王笑說著,在心中把這件事留意下來。

  以后不管怎么樣,蔡家禎此人是不能讓其活著到楚朝的,哪怕秦小竺不動手。秦家別人也會殺他,影響不太好…

  秦小竺還是好哄的,她氣性來得快,去得也快。

  話說完了,她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又低聲道:“王笑,我跟你發了脾氣…我最近是不是有點恃寵而驕了啊?”

  “小竺最近越來越會用成語了,等回了濟南,眉兒一定也要夸你。”

  “是吧,我都是從小碗那聽來的,她昨天又和我說了個故事…武元衡曾舉薦薛濤當女官,武元衡就是我上次和你說的那個被李師道刺殺的唐朝宰相。除了他,還有元稹、白居易都喜歡薛濤哦…”

  “董小宛怎么盡說這樣的事,又是關盼盼又是薛濤的。”

  “哪有,她知道的可多了。從武元衡說到薛濤,又從薛濤說到元稹…元稹本來和他的遠親崔鶯鶯有過私情,后來卻娶了太子少保的女兒,后來寫了一本《鶯鶯傳》,后來別人照著寫了《西廂記》,那個張生就是元稹自己…怎么樣?我以后也能當才女吧?”

  王笑點點頭。

  ——說個故事都只會“后來后來”的才女?

  “后來,小碗又從元稹說到李泌,李泌也是唐朝宰輔,寫過一篇《議復府兵制》,小碗又給我說了府兵制和募兵制的好處和壞處,我聽了覺得好有道理,想跟你說…但發現自己已經忘光了。”

  王笑莞爾道:“元稹和李泌都說了,那她有沒有跟你說長安十二辰的故事啊?”

  “我還沒聽到那里呢,小碗最近也忙,下次我讓她給我說。”秦小竺一臉單純。

  王笑只是覺得好笑。

  下一刻,秦小竺嘟囔道:“左明靜真討厭,我本來想讓小碗來幫我做事,結果給她搶走了。”

  王笑一愣,心想左明靜怎么就討厭了,明明又漂亮又溫柔…

  “其實左姑娘也會給小竺講故事,你可以與她多來往。”

  “她才懶得和我說,她一天到晚可多事情了”

  秦小竺轉過頭,蹭著王笑的臉,又道:“哼,你休想打岔。這次不派我去打河南,以后打別的地方都得帶上我,別又藥暈我。”

  “好,你武藝高強,我多虧了你保護。”

  “你也要好好練武。”

  “嗯,傷也好快了,很快又可以練了。”

  “哪就好了?昨天你差點沒喘過氣,嚇死我了…你怎么衣服也不穿好…”

  秦小竺在王笑腿上挪了挪身子,手早已撫在他身上,忽道:“剛洗的澡你又起來了,壞東西…唔…”

  “這次慢一些來…沒事的…”

  “笑郎…”

  這個夜里,顧橫波又咬著嘴唇,在香褥中低聲哼著,兩只小弓足輕輕磨蹭在一起…

  直到次日起來,整個人都是慵慵懶懶的,她坐在云鏡前凝視著自己的容顏,又升起一股自信。

  至于迷茫,卻是從未有過的,她這一輩子都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李香君看似溫柔,其實心高氣傲;董小宛看似清高,其實柔腸百結…這些,顧橫波并不想像她們那般矯揉。

  她想要什么就要,從不掩飾。

  “顧媚你還在這慢條斯理的,上衙都快晚了。”董小宛快步進來,一身衣冠已整整齊齊。

  “知道啦知道啦。”

  顧橫波笑著拾起桌上的小姻脂盒,站起身來。

  “小宛會寫大人那樣的簪花小楷么?”

  “大人的筆意比我高一層,只能摹一個大概。”

  “你若想多為大人分擔,當是要勤快練練的,往后許能跟在她身邊為她代筆呢…”

  路上說了類似這些閑話,一個上午又忙碌在案牘間過去。

  等顧橫波要去遞公文,走到內堂,卻發現左明靜并不在。

  她微有些疑惑,心想剛才左大人還在的啊。

  踮著腳到窗邊看了一眼,只見院里果然多了幾個國公身邊的侍衛。

  顧橫波眼睛一亮,小姻脂盒和小銅鏡很快便拿到了手中…

  偏廳中,王笑正對左明靜說著話,因今天他把秦小竺也帶來了,倒也不敢“輕薄”。

  “我把小柴禾和裴民調走之后,徐淮這邊錦衣衛是由我親自管的,左大人若有什么需要錦衣衛配合的公務,可直接向我稟報。

  另外,錦衣衛人手不足,我還找小竺調派了幾個軍中好手過來,左大人有事或找小竺也可以。”

  左明靜欠身道:“下官明白了,這些話派人通傳便是,不敢勞國公特地派一趟。”

  “倒不僅是為了此事,今天過來還要找左大人借調一個人,哦,只需借調幾天。”

  “是,國公要借調誰?”

  王笑道:“有件事我已布置許久了,只是有些情況不甚了結、有些關節還沒完善…”

  正在此時,門外有親衛道:“左大人,有位女吏說有急事求見。”

  雖未說是誰,左明靜與王笑卻也都知道是誰,這邊敢這般跑來打攪國公議事的人可不多。

  兩人對視一眼,眼神皆有些無奈。

  ——她又這樣了。

  “讓她進來吧。”王笑卻是開口道,他轉向左明靜,笑道:“我要和左大人借調的,便是這一位了…”

  南京。

  “王笑最近在做什么?”鄭隆勖向太平司指揮使徐君賁問道。

  他才回南京不久,第一件事便是了解王笑的動向。

  待聽得王笑還滯留徐州,鄭隆勖身子一躬,儀態就顯得警惕起來。

  敢掘黃河是一回事,怕不怕被報復又是另一回事。

  徐君賁道:“徐州似在準備讓齊藩叛變稱帝,說來也可笑,天壇、農壇以及太廟都沒有。齊藩要稱帝,也不知能向哪位先帝告靈。老大人聽得消息也很震驚,接連派了兩撥官員過去想要安撫,皆被王笑叩留了,生死不知…”

  這事鄭隆勖知道,但既然阻止不了,他更關心的反而是還是王笑的動態。

  “王笑呢,他都在做什么?”

  “據探子回報,他打下淮安之后終于消停了,也不回山東救災,物色了不少美人到徐州,說是為官,想必是收羅來自己享受的,在我看來,他也開始縱情聲色了…”

  “何必加上你的個人見解。”鄭隆勖搖了搖頭,又道:“我聽說王笑的四弟死了,你幫我派人到徐州走到一趟吧,替我帶些禮物,慰問一下他。”

  “這…”

  “這是我私人的禮儀,告訴王笑,我鄭隆勖公私分明,不是沒氣度的人。僻如王家二房長子王現在南京這些年,我又何曾害過他性命?”

  “好吧。”

  鄭隆勖這才又問道:“還有其它消息有嗎?”

  “具體的消息不能探到,只知徐州在整頓軍備、運輸物資,其它大動作卻也沒有…”

  “確定不會來打江南吧?”

  “泗、揚之間皆有重兵防守,因黃河之災,山東的兵力王笑也難以調動,手上只有萬余人、又無器械,該是不會來的。老大人只是囑咐在武昌的孟總督加強對淮河的防事。”

  鄭隆勖點點頭,心知王笑最多是把河南那塊地方拿了。

  拿了就拿了吧,人煙荒蕪的地方,又與唐逆接壤,派兵去守也是得不償失。

  從父親對孟世威的囑咐看來,雖與王笑是對手,但雙方也有默契。

  鄭隆勖那副緊張的姿態略有放松,又告訴徐君賁對徐州保持觀注,若有動靜便盡快匯報…

  看來,徐淮之爭、黃河之事也就此告一段落。

  復盤整件事,自己這邊雖除了沈保一黨、獨掌江南大權,但在王笑手上卻沒占到太大的便宜。

  本想拿下臺兒莊,偷雞不成蝕把米,反而丟了徐淮兩個重鎮。

  雖說掘了黃河給王笑帶來損失,這邊卻要丟掉對河南的控制。

  再加上齊藩叛逆稱帝…

  算起來,單論與王笑這場博弈,竟是虧大發了…

  做來做去,怎么就成了這樣呢?

  “我等該反思了啊,此番說來也可笑,那癡兒不擅算計,施謀用略在父親手下節節敗退,他卻可揚長避短,在戰陣上步步為營。二千人破關明,一萬人取淮安,兵指河南。”

  “由此可見,謀略只是小道,實力才是這亂世爭雄之本。現今神州破碎,由我等試手補天,合當奮力經營,清吏治、薄民生、練強軍,來日以堂堂正正之師,定亂臣、驅建虜、蕩流寇。”

  鄭隆勖發完感慨,又向徐君賁道:“君賁可知要建此功業,首要之事為何?”

  “當先做改革稅制?”

  “我知你前陣子為難,我既回來,此事便由我親自來管。這樣,選個日子…就二月二龍抬頭那天,以父親的名義,邀南京諸士紳大戶到你家東園赴宴,一則給這些人通個氣,二則也是敲打…”

  又是一年二月二。

  天光才亮,一身隆重禮服的王珰早已站在戶部山戲馬臺上了。

  他低著頭,目光看著腳邊的石頭,只見石頭里已長出了一點小草的細芽。

  “好嫩啊。”他心想。

  好想家里的碧縹。

  碧草細如絲,絲絲念佳人。

  這自然不是什么好詩,王珰也作不出更好的,但他想著若回到家,把這詩送給妻子,她一定會很開心,又是一番體貼…

  想遠了,暫時也回不去。

  好煩。

  對了,今天是齊王登基的日子,這才是數一數二的大事…

  齊王終是不喜歡關明侵占民宅筑成的堪比王府的壯麗府邸,于是將登基大典放在戶部山舉行。

  登基大典本是隆重至極的事,須由百官上表勸進,再由司設監準備儀杖;欽天監選擇良辰吉日;尚寶司準備符牌印章;教坊司準備樂舞。

  而新帝也要祭告天地宗廟,禱告先帝與神靈,再接受百官朝拜。

  偏在徐州,這些是都沒有的…

  算起來,當今天下幾個皇帝當中,也就北邊的順治皇帝登基時也是這樣一切從簡,一切從簡。祭祀天地之后,向天下頒布了即位詔書。

  這次齊王也是走的這個流程。

  說是簡單,但也是隆重而肅穆。

  肅穆便代表著無聊啊。

  今天起得太早,王珰想打個哈欠,但不敢。

  許多重臣都沒來,因此他官位雖低,站的位置卻蠻靠前的。

  哦,羅德元被提前趕回濟南去了,既是把治河款項押回去,也是王笑不想讓他留下來,不然一定又要對這樣的登基大典指指點點。

  這里與禮不合,那里與禮又不合…

  王珰心想著這些,偶爾也會想到王寶那小子被水沖走也不知還能不能找回來,這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的…

  ——要不然和笑哥兒說放自己回去負責找王寶?

  忽聽山下一陣炮火轟鳴。

  他轉頭眺望,只見遠處上萬人的方陣緩緩而來,氣勢震天。

  那是笑哥兒帶兵來演軍了…

  氣勢是真的很的氣勢,但不倫不類的,也不知效的是項羽還是劉裕的舊事。

  哦,笑哥兒一心想這么搞,這才把羅德元趕回去。

  待到那方陣緩緩到了山腳下,只見上萬將士齊聲高喊起來。

  遠處,徐州百姓早已出了城來,扶老攜幼密密麻麻跪了一大片。

  整點天地之間,數萬人的高喊漸漸統一起來,合成整齊的一句:“吾皇萬歲…”

  南京。

  秦淮河畔。

  李香君曾住的媚香樓、顧橫波曾住的迷樓皆已換了主人。

  這是教坊司的產業,教坊司是不缺美人的,只是新推出來的南曲姑娘尚未得有名氣的才子寫詩推崇,名氣暫時還未傳開。

  齊王在戶部山祭天之時,鄭隆勖正繞過夫子廟,穿過文德橋,去往徐氏東園赴宴。

  他對不遠處的迷樓不屑一顧,心想著今日該如何敲打士紳,為稅制改革開一個好頭。

  徐氏東園本是大楚開國元勛中山王后人的別業,后來徐家稍有敗落,東園也曾幾易主人,如今徐家旁支徐君賁成了太平司指揮使,又把這東園買回來,故時人也稱為‘徐太平東園’。

  這東園占地五十畝,南京人稱為‘其壯麗為諸園之甲’,徐君賁把園子買下來,其實也是用盡了家財。

  這絕不筆小錢,徐君賁就算是名門之后,但只是旁支,能有這筆錢自也是有許多賺錢的產業。

  稅制改革,他自己就有種當先挨刀之感。

  “君賁大義凜然,為我輩楷模啊,此次借園與我,往后必有重謝。”鄭隆勖入園之后,首先又如此安慰了一句…

  賓客皆早已到場,群賢畢至,少長咸集。

  鄭隆勖一一打過招呼,臉上一片笑意,心里卻帶著冷酷。

  鄭元化今天雖然不會來,但主位還是給他留著,鄭隆勖與徐君賁在上首坐下,開始了這場對士紳的鴻門宴。

  ——籌軍需、輕民賦…這等大事,便從收拾你們這群國之蠹蟲為始…

  他心想著這些,一隊舞女已翩翩入庭。

  從徐州回來的教坊司右監丞曹喜湊過來賠笑道:“鄭大人、徐指揮使,且看這歌舞如何…”

  此時,鄭元化剛下了早朝,回家換了衣服,起轎又往東閣行去,正在轎中翻閱著公文,周遭護衛重重…

  南京城外十里長亭,沈保滿頭烏發已完全蒼白,面容枯稿,一身便服,正滿臉失意得與寥寥幾個送行者告別…

  剪子巷,名叫銀杏園的小院子里,王現正靠在藤椅上,手里捧著一壺小酒,斜眼看看了門邊太平司番子投在地上的影子,吊著戲腔唱道:“漢蘇武在北海身體困壞,忍不住傷心淚悲苦傷懷,兒的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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