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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7章 鄭昭業

  濟南城墻上,士卒們不停地向城下發射著箭矢,也不時有人中箭倒下。

  慘叫聲中,有人大喊道:“將士們,你們才是代表著天下正朔!守住濟南,我們不能輸給叛逆…”

  這聲音有些沙啞,卻飽滿著憤怒與熱情。

  羅德元還是一身麻衣,渾身上下都沾著血污,卻還是不停揮著手大喊著。

  “陛下駕崩到現在,短短二十天,他們便攻至濟南城下,這是為什么?!因為就是他們派人行刺陛下!陛下駕崩之前,他們便已經出兵,這是何等的大逆不道、狼子野心…”

  “將士們,我們是楚朝正朔,絕不能讓這些亂臣賊子得逞!天日昭昭,絕不會姑息這些亂臣臣子,你們都是世間忠義之士,我羅德士愿與你們、愿與濟南共存亡…”

  羅德元一邊喊著,一邊拖著傷腿走過城墻,時有流矢從他身邊射過,他渾然不覺。

  “羅大人!杜總兵讓你下去,別在這喊了。”有士卒過來拉他。

  “放開我,我告訴你,我雖是文臣,也要與將士一起血戰至死!”羅德元大吼著,掙開那士卒的手,抱起一塊大石便向城垛下砸去。“嘭”的一聲響,將云梯上一名江南士卒砸得稀碎。

  “看到了吧,我也能殺敵。將士們,堅持住…”

  “羅大人。”那士卒大力將他抱開,“杜總兵說了,這才剛開始守城,你不要把力氣都用盡了。”

  羅德元恍若未聞,目光看去,只見身旁有一個重傷的士卒倚在墻邊。一支箭矢插在胸膛上。

  羅德元蹲下身,握住他的手。

  “沒事吧,堅持住,來人啊,這里有個傷兵…你聽我說,我們是天下正朔…”

  “大人…”那傷兵嚅了嚅嘴,“我…”

  羅德元淚流滿面。

  “我好想…吃肉…”

  羅德元愣了一下。

  他似乎有些走神。

過了好一會,他回過神來  拉著那傷兵的手。

  “你想吃肉?”

  那傷兵并未再回答他。

羅德元緩緩伸出手  將其眼皮蓋上。任由杜正和派來的親兵架著他下了城墻也不掙扎。

  “你也想吃肉嗎?”羅德元忽然問道。

那親兵一愣,道:“誰不想啊  能聞聞肉香也好…”

“陛下喪期未過百日…怎么能吃肉呢…”羅德元嘴里喃喃著  有些迷茫。

長街上士卒與民圾運送著守城的機械奔過,羅德元逆著人流走過長街  一行到了行宮。

  “下官要見殿下…”

  “羅大人請稍待。”

羅德元站在殿外等了很久,許多官員從殿中進進出出周衍不停地見了很多人  卻唯獨沒有召見他。

  他也不再問,就安安靜靜地站在那等著。

直到夜幕降臨,殿中跑出一個小太監,見到羅德元還站在那于是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哎喲”了一聲  慌慌張張跑回殿里。

  不一會兒,小太監又跑出來,向羅德元道:“羅大人請吧。殿下忙了一天還未進食,一會羅大人有話還請快些說。”

進了殿,羅德元目光看去  只見偌大的殿中只有兩盞燭火擺在案上,周衍一雙眼眶已深陷下去。

  “殿下…”

  “羅卿有何事?”

“殿下  將士們守城,好慘烈啊。”

“本宮知道。”周衍撫了撫額頭  有些頹廢地嘆了一聲,“羅卿有何事?”

“臣聽說殿下還未用飯  可感到乏力?”

手在案上一拍‘嘭’的一聲輕響  周衍道:“本宮沒功夫和你閑聊。”

  桌上的燭臺倒下來,摔在地上,伺侍在身邊的小太監忙撿起來。

  “奴婢再去找個燭臺來。”

  周衍瞇著看著案上的奏報,親手拿起燭臺想放好,它卻總也立不住。

  一放手,燭臺又倒下來。

  “連你也和本宮作對!”

  周衍丟開那燭臺,忽然忍不住大哭起來。

  “殿下。”羅德元亦是淚流滿面,跪倒道:“殿下勿悲,臣…臣無能,愿與殿下共死。”

  過了一會,周衍倔強地抹了抹臉。

  “羅卿有何事?”

  “臣…想請殿下傳詔,安葬先帝。解除喪禮禁制,允許將士吃肉、百官不必宿署…”

  “你過來些。”

  “殿下?”

  “讓本宮看看,你是不是羅德元。”

  燭光照過去,顯現出羅德元那張讓人討厭的臉。

  “殿下,臣看過,濟南城二十日不曾屠宰,城中還是有些牲畜…”

  周衍喃喃道:“人是會變的…對不對?人都是會變的…”

  下一刻,行都大門處有殺喊聲傳來。

  “怎么回事?”

  左明德揉了揉額頭,感到有些力不從心,同時又有些振奮。

  董濟和、夏向維一聲不吭便離開了。并沒有對林向陽與左明德交待任何事情,也沒有帶著軍機處的吏員,以及大理的地圖、沙盤、情報。

  換言之,這對于林向陽與左明德而言,既是危機也是機遇。

  他們隨著杜正和來到濟南,一方面一頭霧水、不明白王笑要做什么;另一方面,他們知道到了自己出謀劃策幫助杜正和守住濟南的時候到了。

  讓人有些驚喜的是,王笑的公房中有濟南城的沙盤、有江南軍的兵力結構分析、甚至于還有濟南城內細作的資料…

  林向陽與左明德不斷的猜測著,對王笑要做什么有好幾個判斷,但始終無法確定下來。唯一確定的是,他們要守住濟南。

  “四鎮兵馬分別攻濟南城四個方向,五軍營作為中軍擺在城東…但今天下午,五軍營北上了,很可能是要去取德州。”

  “若是德州失守,濟南城內的糧草支撐不了半個月。”

  “高總兵守得住德州嗎?”林向陽向杜正和問道。

  杜正和搖了搖頭。

  左明德拿起情報看了一會,緩緩道:“鄭昭業…江南叛軍明面上是以楊嘉為督師,但實則,放號施令的是鄭昭業。”

  “我知道。”

  “這不是鄭昭業的做法。”左明德道。

  “什么意思?”

  “太中規中矩了。”左明德道:“四鎮分攻四面城墻,派兵取德州。這打法太尋常了。”

  林向陽道:“這是用兵正法,他們若是能保持今天的迅猛攻勢,快的話十天內便能破城。就算我們全力防守,德州被攻下之后,濟南孤立無援,半個月也就糧草告磬了。”

  “不錯,但鄭昭業其人我了解。他太傲氣,不會只用這平平無奇的招數。”左明德撇了撇嘴,道:“你是盧公門生,我是左家子弟,他是鄭家的子弟。天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這大楚朝堂之上撐著權勢的總還是這一撥人,真是…到哪里都避不開這只蒼蠅。”

  “鄭昭業你了解?”林向陽頗感興趣。

  “那人,讓人討厭。”左明德道,“比羅德元還討厭。”

  “哦?”

  “他當年中了進士,是一甲第二名。那一年的狀元叫陳彥,官封為谷陽縣縣令。陳彥令了官職,上任途中遇到劫匪被殺了。沒有證據,但我知道就是鄭昭業做的。”

  “不會吧?若沒私仇,何至于此?”

  左明德道:“你知道我的,這種事沒有證據不好,本心中胡亂猜疑,我之所以說是鄭昭業做的,因為他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不許任何人壓過他一籌。”

  林向陽道:“我入京之時,他已經到外地上任,但我也聽過他的名號,說是一時俊杰。”

  “他不會滿足于以常法攻下濟南。必還有暗中布置。”左明德冷笑道:“看著吧,就在今夜,城中細作必有異動。他若耐得住性子,這些細作接下來本還能大用,偏他想要出彩,我們就把他埋在濟南城里的眼睛挖個干凈…”

  杜正和點點頭,拿起王笑留下的那封關于江南細作的情報看起來。

  不多時,幾名親兵快速進門,稟報道:“那伙人動了。”

  “果然動手了。”左明德哼一聲,道:“若我猜的不錯,他們想要開東城門。”

  “不是,是向行宮去了!”

  “什么?!”杜正和倏然起身。

  左明德臉色一變,恨恨罵道:“瘟狗!比我想的還要狂妄…”

  他們急忙領兵向行宮奔去,一路上過去,只聽殺喊聲漸起。

  遠遠的,行宮大門出火光沖天。

  “不可能,只有城那點細作,他怎么有把握能攻破行宮?”

  忽然,一騎狂奔而來。

  “報!叛軍已沖進行宮,殿下已退到行宮東門,請杜總兵盡快派兵支援…”

  “這怎么可能?”左明德驚道。

  “有人開了宮門…”

  “快!”

  杜正和一驚,拍馬轉向行宮東門奔去。

  他身后,左明德與林向陽追趕不及,握著韁繩的手中冷汗不得流下來。

  “我們還是太迂腐了。”林向陽整張臉都扭在一起,一邊策馬一邊喊道:“演兵考試的時候,我們輸的不冤…”

  “可惡。”左明德痛罵,“有人開了宮門?還有叛徒我們沒揪出來?”

  “會是誰?”

  “殿下快走!”羅德元大喊著,護著周衍穿過行宮東門。

  這兩天為了防守濟南,周衍將身邊的侍衛大半都派到城墻上,今夜事發突然,一群刺客忽然便沖進宮來,竟是輕車熟路,直接便向周衍所在的宮殿殺過來。

  行宮四周侍衛不及防備,周衍眼見形勢危及,果斷便跑。

  才跑出行宮東門,忽聽前方“砰砰”的幾聲響,火銃,箭雨之后,竟又是一伙人向這邊殺來。

  身前的侍衛慘叫著倒下,周衍顧目望去,前有阻截、后有追兵,竟是已被逼到死地。

  他咬了咬牙,心中恨極。

  “是誰開的宮門?本宮到底哪里不如你們的意?”

  “殿下!”

  羅德元大呼一聲,將周衍撲倒在地。

  周衍還待掙扎,只覺一股熱血從羅德元身上流到自己脖子上。

  目光看去,只見對方背上一支箭羽搖搖晃晃。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下來。

  “羅卿,你撐住…羅卿…”

  周衍才來得及喊上一句,又是一名侍衛栽倒在地。

  接著刀光一閃,一名大漢沖上前,持刀便向周衍砍下。

  那狂喜與狠戾的目光映在周衍眼中,他只覺一片絕望…

  突然。

  “砰!”

  一聲響,那大漢胸前透出一片血霧,灑了周衍一臉。

  “姐夫?”周衍喃喃道,極是驚喜地抬頭看去。

  ——果然和何良遠說的一樣,姐夫會回來的…

  夜色中,策馬奔來的大將手持一柄長長的火銃,卻是杜正和。

  “不是姐夫啊。”周衍失望地嘆了一口氣。

  杜正和手下親衛迅速沖了上去,護住周衍,便這場叛亂平定下來。

  周衍迅速讓人救治羅德元,再控制行宮局勢。

  但他心里,卻也一點一點絕望起來。

  都這樣了,王笑都還不回來,看來是真的逃走了吧…

  然而,沒有時間給他自憐,下一刻,又有士卒策馬奔來。

  “報!南門…南門失守了!”

  杜正和臉色又是一變,嘴里向周衍匯報情況的話才說到一半,又迅速上馬向城南飛奔而去。

  馬蹄敲打在青石長街上,將周衍的一顆心都一下一下地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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