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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找平衡

  對于陛下只留下錢承運這件事,有人嫉妒,有人不忿,卻也無可奈何。

  等另外幾人都退了出去,延光帝站起身踱了幾步,壓著心中的怒火,咬牙道:“有件事,朕只能與錢卿商議。鄭元化擄了皇孫,帶著五軍營南下了。”

  錢承運驚得面色一變:“竟有此事?!”

  “噤聲!休要走漏了消息。”

  “是。”

  錢承運尤自有些不敢相信的樣子,胡子都被吹得有些散亂。

  但,事實上這個消息他早前已然知道,傳信的紙條還在袖子里。

  延光帝皺頭深深眉起,丟過一道奏折,嘆道:“你看看吧。”

  錢承運目光看去,卻見這奏折竟是鄭元化上的。

  內容很奇怪,說來卻也簡單——陛下,今夜徐喬功謀反,挾持了太子。陛下經此一事,擔心社稷不穩,命老臣擁皇孫南行,鎮南京之地、安天下之心。老臣領旨謝恩。

  “這…他這是在…威脅陛下?”錢承運喃喃道。

  “老賊!”延光帝恨聲道:“朕遲早將這老賊凌遲處死!”

  過了一會,見錢承運苦思不語,他便又問道:“愛卿怎么看?”

  “臣…”錢承運低聲道:“臣可以說實話嗎?”

  延光帝一滯,恍然想起了些什么,悵然道:“說吧。”

  “如今的情形,對陛下而言可謂危在旦夕。不提唐中元、建奴,只說這京中…京師三營,神樞營叛逆,五軍營南逃,神機營今夜按兵不動。”

  延光帝頹然長嘆,似被抽干了力氣般跌在椅子上。

  “上直十二衛的戰力也可見一斑,東廠甚至都沒有出現。今夜發生的這些,滿朝文武都看眼里。以后,還有多少人繼續忠心于陛下?他們剛才在陛下面前作模做樣,根本就是有恃無恐。”

  “朕知道…大勢已去。”

  延光帝再也懶得裝下去,倚在椅背上,緩緩閉上眼。

  這一刻,君王的氣勢泄盡,仿佛瞬間蒼老了二十歲。

  事實上,從得知太子叛亂的那一刻開始,他便知道楚朝社稷的最后一塊遮羞布要被扯下來了。

  當所有千瘡百孔呈現出來,這煌煌大楚不過是一株爛透了的枯樹,一碰就碎。

  現在…碎了,攔不住了。

  自己也不想再演什么明君了。

  十七年來家國天下,只落下一身的疲憊和無奈…

  錢承運跪了下來,拱手道:“當此危局,臣愿與陛下共存亡。”

  “說這些還有何用。你說,朕還能怎么辦?”

  “鄭元化的折奏只能批。”錢承運沉吟著,嘆道:“若不依他所言,等他到南京,擁立皇孫、聲討陛下,局勢只怕會更糟,這是陽謀。”

  “更糟?哈,還能更糟?”延光帝輕笑了一聲。

  錢承運不敢應,殿中便安靜了一會。

  延光帝終于開口道:“若受其脅迫,這天下還有多少地方是屬于朕的?”

  “只要鄭元化不明著反了,陛下還可以徐徐圖之。”

  “周肇那個孽障敢反了朕,朕卻還要下旨稱其是被挾持?鄭元化這些年拿著國庫的銀子整頓京營,整來整去卻成了他的私軍,朕還要受他威脅?”

  延光帝說著說著哈哈大笑起來。

  “還有盧正初!那些銀子都是他過手的,此事他怎么可能不知情?今夜他趕去神機營真的是要勤王?哈哈哈,反了,全都反了!”

  “陛下,忍一時,可謀萬世。”錢承運道:“臣認為當務之急,應重建一支天子親軍。”

  “沒有錢糧了啊。”

  錢承運欲言又止。

  “想說什么?說吧。”延光帝嘆道。

  “臣在想…京中勛貴還有錢糧,陛下也還有一人可用。”

  “愛卿先前還在說王笑有過。”

  “正好讓他抄了錢糧,數罪并罰。”

  “朕也是如此考量。”延光帝喃喃道:“但每次見他行事,朕便擔心…此子尾大不掉。說起來很奇怪,但,朕就是無法完全信任他。”

  他閉上眼,緩緩嘆道:“那孩子…貌似純良,但朕總覺得,沒完全看透他。”

  錢承運正色道:“臣愿為陛下盯著他。”

  延光帝目光掃了錢承運一眼,心中權衡起來。

  對于重用王笑這件事,他一直以來都有些矛盾,既想用王笑來抄家,又擔心四皇子勢力過大、激起權貴作亂。

  結果,正如他所擔心的:激得太子叛變,如今四皇子一家獨大。

  權力的平衡被一理被打破,朝堂便亂了。

  但,如果在天平的另一邊加上錢承運和何良遠呢?

  能否恢復平衡?

  錢承運有條不紊地說道:“神樞營總兵一職,臣舉薦神樞營參將高成益。今夜徐喬功叛亂,高成益雖是其手下參將,卻心向陛下,孤身拿下太子,忠心可嘉。”

  “此事,待朕見過高成益再行定度。”

  “是。”錢承運又道:“神機營按兵不動,此大罪,應罷免神機營總兵施奉國。”

  “何人可任?”

  “錦衣衛今夜立了功,便該有賞賜。但張永年放任反軍肆掠皇宮,不該賞。臣舉薦錦衣衛同知杜正和,其人本是神機營出身,可以更快地掌控局面。”

  錢承運說著,忽然壓低聲音道:“陛下派杜正和監視錦衣衛…此事臣能看出來,王笑便也能看出來,再留杜正和在錦衣衛已無用。”

  延光帝眉頭一皺,微有些不悅。

  錢承遠一臉坦蕩。

  “看出來就看出來吧。”延光帝苦笑了一些,沉吟道:“從三品同知遷至正二品總兵?”

  “平叛是為不世之功,正該官遷三級。”

  延光帝搖頭道:“杜正和可為神機營副總兵,暫代總兵之責。”

  “陛下明鑒。”錢承運道。

  “若如此,錦衣衛如何牽制?”

  錢承運道:“自然該由東廠牽制。”

  東廠?

  錢承運不說,延光帝幾乎要忘了這回事。

  王芳忠心有余,能力卻是太差,將東廠辦得一榻糊涂。

  逼反了徐喬功,王芳罪不可恕!

  但這老貨跑到哪里去了?怎么還不來見駕?

  東緝事廠。

  “殺!”

  刀狠狠劈下,東廠番子又是一陣鬼哭狼嚎。

  公房里,王芳躲在桌子底下,只覺膽顫心驚…

  他一聽說宮中叛變,就已聚集人馬打算進宮勤王。

  好不容易攏來了兩千個番子,陣型卻是亂七八糟,烏泱泱一片如菜市場般,王芳只好又是一頓整備。

  他沒打過仗,但也覺得打仗是件很簡單的事。

  沒想到才將隊伍整理完,忽然便是一陣驚天的殺喊聲。

  “殺王芳!便是那死太監陷害徐總兵!”

  “神樞營在此,交出王芳,繳械不殺…”

  接著也不知從哪冒出許多兵士,沖進東廠對著番子就砍。

  王芳眼睛一瞪,覺得極是不可思議。

  徐喬功的人馬?

  他他他都造反了,這個時候竟能還分出一支親兵來殺自己?

  指揮了一會,王芳只覺得自己這些番子都是蠢貨,人數占優卻還被殺得人仰馬翻。

  “天殺的東西!”

  王芳鬼叫一聲,轉身就逃。

  短短半個多時辰,東廠便在神樞營的攻擊下分崩離析…

  在桌下躲了好一會,王芳忽然聽到外面時不時響起“搜狗太監”的大喝,嚇得面如金紙。

  忽然,有人推門起來。

  “狗太監在這里!”

  王芳一顆心駭得飛出來。

  心中才喊了一句“咱家完了”,卻又忽然沖出一隊人馬,架著自己便逃。

  耳畔叮叮鐺鐺響著博殺之聲,猛然有血濺了王芳一臉,眼前一片模模糊糊的腥紅…嚇得他要死要活。

  也不知過了多久,好不容易被帶到一處僻靜地方,王芳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他驚魂稍定,凝神看去,發現救自己的居然是死對頭錦衣衛。

  為首的大漢拱了拱手,道:“末將錦衣衛鎮撫小柴禾。”

  “小…小鎮撫。咱家謝過你的救命之恩。”

  “末將姓柴。”

  “哦哦,柴鎮撫,卻不知你們為何來救咱家?”

  “自是駙馬吩咐的。”

  “王笑?”王芳驚呼一聲,喃喃道:“他為何要救咱家?”

  “駙馬說,王督公是他的好朋友,一定要確保督公無事!”

  小柴禾一拱手,一臉義薄云天的樣子。

  他腦中卻是回想起王笑真正說過的話——“你帶高成益的人馬去把東廠端了。至于王芳,那老太監做事很情緒化,倒可以利用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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