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本沒有父親給庶女道歉的道理。
錢朵朵想要的也不是這個道歉。
但當錢承運嘆息了一句“以前是為父虧欠你,往后會對你好”之后,錢朵朵眼中的淚水還是忍不住流了下來。
王笑便伸手抹了她的淚,擁她入懷,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好了,不哭了,小花朵乖”
錢承運依舊覺得這場面非常礙眼,只好背著手轉過身,眼不見為凈。
過了一會,王笑摟著錢朵朵,溫言問道:“桂花糕吃完沒?”
“我我吃不下…”
“那我們走吧,和你爹道個別。”
“好。”
王笑卻是才想起來,道:“哎呀,差點忘了一件事。”
接著他轉過頭對錢承運道:“老大人可有字號?”
“老夫,字德修。”
王笑白眼一翻:你這德行,竟配‘德修’二字?
但總之,王笑還是煞有其事地拱手道:“德修公今日所言,一語點醒夢中人,如撥云見日。吾得德修公相助,真是如虎添翼、如魚得水!”
他說完,頗有些懊惱的樣子——自己還是不夠老辣,下次再招攏了人,要記得早點說才是。
錢承運白眼一翻,極是無語。
但總之,他只好鄭重其事地拱手道:“承蒙附馬爺看重,定效犬馬之勞。”
該做的形式做完了,王笑與錢朵朵便開始收拾食盒。
錢承運側目看著這對小男女蹲在那收拾的樣子,心中隱隱有些感慨。
等二人要走了,錢承運還是開口道:“朵朵,為父和你說句話。”
王笑極有風度地讓了讓,避開了兩步。
錢朵朵心中很是擔憂,也不知是什么話父親不愿讓她的笑郎聽。
錢承運的話卻很簡短:“給他生個兒子。”
簡簡單單這六個字說完,他便揮了揮手,嘆道:“去吧。”
馬車離開了刑部大牢。
王笑換好衣服坐下,面露沉思之色。
錢朵朵小心翼翼地將頭倚在他肩上,卻是收著力怕壓到他。
王笑便攬著她的香肩,笑道:“自在些,怕什么。”
“父親說,讓我給你生個兒子。”錢朵朵低聲道。
“嗯?”王笑眉頭一皺,有些不快起來。
錢朵朵馬上便慌了神,慌慌張張地道:“笑郎,如果你擔心影響你的事,或擔心是我父親的陰謀,我不生也可以…”
“不是這些。”王笑皺著眉,不悅道:“你這個身子骨、這個年紀,生孩子能要了你的命知不知道?!他怎么什么話都敢亂說?還顧不顧自己的女兒了?”
“只要笑郎覺得好,我可以的。”錢朵朵道:“父親不怕我告訴你,就說明這件事對你們都好…”
“好什么好!”
錢朵朵嚇了一跳,愈發有些慌。
王笑便拍著她的肩,放緩語速道:“你往后要想活得開心自在,第一樁便是別再聽你父親指派。記得,你不是什么庶女,也不是什么財產。生而為人,你要把自己的喜怒哀樂,放在別人對你的期待之前。”
錢朵朵“嗯”了一聲,將頭埋在王笑懷里,輕聲道:“我知道了,以后我不聽父親的,我只聽你的。”
“不是聽我的,我說的這‘別人’也包括我。”王笑搖了搖頭,道:“你應該聽你自己的。”
“我自己的?”
“嗯,把你的感受擺在第一位。”王笑道:“人是要為自己活,不是為別人活。”
錢朵朵水汪汪的一雙眼眨了眨,依舊有些不明白。
王笑道:“比如說,生兒子這件事。要是你自己想生,我們就生。總之不能是因為長輩催了,我們就生。”
王笑說著,忽然覺得這句話似乎哪里有些不對。
錢朵朵搖了搖頭:“笑郎,我…”
她抬起頭,極是有些羞意,眼中卻有些堅定的目光,緩緩道:“我想為你而活,我整個人、整顆心都是你的。遇見你之前,我一直活得不開心,我不知道自己是誰,錢府的四小姐還是錢府的財產,我不知道爹爹會將我許給誰、送到哪里去…但你…我,我…”
錢朵朵說著,有些焦急無措起來。在閨閣中長大的少女不知如何表達心中的情意,最后只好低頭念了一句詩:“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少女的聲音如鶯啼婉轉,極有些動人,一句話說完,便目光殷切地望著她的心上人。
入骨相思知不知?
王笑心中嘆息。
終究是,最難辜負美人恩。
錢朵朵卻是爬到他耳邊,用極低的聲音道:“我…我這一生的快樂都是你給的,我想…替你生個兒子的。”
說完,一張臉上盡是羞意。
這樣的話語配合著她嬌羞的樣子,讓王笑很有些‘不適’起來。
他只好道:“你別這樣啊,在馬車上呢。”
錢朵朵一愣,低著頭,捂著臉,嗔道:“人家不是這個意思…分明是你說的,要是我想生了我們就生。”
王笑道:“那也要講客觀條件。”
錢朵朵忽然有些沮喪,輕聲問道:“笑郎是不是嫌棄我…”
“傻瓜。”王笑在她頭上拍了一下,道:“你接下來呢,多吃多運動,等你身子骨不這么嬌弱了我們再生,這叫客觀條件加主觀意愿。”
錢朵朵頭上被拍了一下,反而有些高興起來:“那笑朗是在擔心我?”
“當然,我還能不關心我的小花朵么?”
一句話入耳,錢朵朵只覺心中盡是柔情蜜意,臉上又羞又喜,臉頰上的兩抹嫣紅怎么也蓋不住。
馬車已在酒樓后面停下來。
王笑只好又拍了她一下,輕聲道:“一會別被人看出來了…”
左明靜心中實在是很擔心錢朵朵。
幾人之中唯有她看出來王笑和錢朵朵之間有問題,偏偏這種事又不能明言。
在她眼中,王笑這個人作為朋友確實不錯、詩詞一道上也是極厲害。至于行事,正邪難辯不好多說,但在男女之事上卻是很胡來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她心中愈發后悔——不該讓王笑輕而易舉地將人帶走的。
等到傍晚,二人還沒回來。
秦玄策又要去點菜,卻被三個女孩子攔下來。
“今冬糧食緊缺,有多少人吃不上飯?我們哪好這樣奢侈?且將午間的剩菜熱一熱罷。”
酒樓里卻沒有賣剩菜的道理,最后還是又給幾人熬了幾碗小粥。
左明心想到中午剩的那許多菜倒了,忍不住抱怨道:“都交待了不要倒掉,終究還是浪費了。”
秦玄策見她神色怏怏的,便好聲好氣地哄道:“你別不開心,過幾日我到城外去開棚布粥。”
“真的?”
“真的,我近日得了五千兩銀子,本想給你買禮物…”秦玄策道。
左明心道:“我不要別的禮物,就開棚布粥,我和你一起去。”
說著,她眉宇間便有喜色顯出來。
秦玄策目光落在左明心的笑靨之上,只覺心中愛極。
他忍不住便道:“你帶我回家見見你祖父吧。”
“我為何要帶你見我祖父?”
“當然是提親啊!陛下都答應我賜婚了。”
左明心嗔道:“呸,討厭,哪有當著別人說這種事…”
又過了一會,王笑方才領著錢朵朵進來。
左明靜一抬頭,便見到錢朵朵臉上又羞又喜的神情。
那兩抹紅霞映在左明靜眼中,讓她不由心神一顫——這兩人,竟然是去那個了?
“你們兩個,跟我來看看要喝什么粥吧。”
理由雖然牽強,左明靜還是領著王笑與錢朵朵走了出來。
再一轉身,她臉上便有霜寒凝起,看向王笑的目光已經很是不悅了。
“王笑,你準備如何對…”
王笑卻是從沉思中剛回過神來,面沉如水地看了左明靜一眼。
他忽然有些了悟,于是鄭重其事道:“你帶我回家見見你祖父吧。”
左明靜嚇了一跳,裙下的繡鞋慌亂地向后踩了兩步。
“我…我我我為何要帶你…見我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