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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眉間意

  拿工筆在小卡紙描畫其實是頗不容易的事。

  錢朵朵低著頭,一雙平日里無辜而清澈的眼眸此時便顯得頗為專注。

  左明靜不由勸道:“朵朵,明兒再畫吧,小心傷了眼睛。”

  “沒事兒,明靜姐。”錢朵朵低聲應道。

  左明靜便將燭火往她這邊移了移。

  過了一會,錢朵朵捂著嘴打了個哈欠,左明靜便打發她先回去歇著。

  從房里出來,錢朵朵低著頭懷揣著心事,卻見院子里站著個丫環,上前與她輕聲耳語了一句。

  錢朵朵有些猶豫,最后還是點了點頭。

  她接過那丫環手里的燈籠,轉過回廊,穿過月亮門,進了一個院落。

  荷葉裙在月光輕輕擺著,她腳步也是輕輕的,拾階走了兩步,便到了房門前。

  纖手猶猶豫豫地伸出去,她緩緩推開門,一手提著裙擺,小心翼翼地邁過門檻。

  屋中人和衣仰躺,正在那里呼呼大睡。

  錢朵朵將燈籠放在桌上,鼓起勇氣,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

  光線很暗,但還能隱隱能看到他的臉廓。

  “王公子,你睡著了嗎?”

  如此細聲問了一句,她的聲音似乎只有自己能聽清。

  “你能不能…把我爹的奏折還給我啊?”錢朵朵又問道。

  過了一會,見王笑不應,她才怯怯道:“那…那我自己拿了哦。”

  將他的手推開,錢朵朵便探手往他懷里去摸去。

  她只覺得自己緊張到不能呼吸。

  但摸來摸去始終沒摸到折奏那種有些硬挺的紙質。

  突然,

  王笑起身,一把將她摟在懷里!

  錢朵朵駭了一大跳,感受他身上的溫熱氣息,只覺身子一軟,幾乎要暈過去。

  王笑道:“是你?你怎么來了?”

  錢朵朵喃喃道:“是是…我,王公子你你你不要抱著我…”

  她只覺得臉上如火在燒一般,一顆心撲通撲通如要跳出來。

  她伸手在王笑身上有氣無力的推了一把。

  心中百轉千回,小鹿亂撞。

  下一刻,王笑卻是湊在她的耳邊,細語道:“知道么?我剛才正夢到你呢。我們成了親,正是夜燭之時。”

  錢朵朵:“!!”

  這樣的虎狼之詞入耳,她只覺得腦子里“咣”的一下便是一片空白。一時間什么事都沒辦法思考。

  等她再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被按倒在了榻上。

  她心中駭極,連忙掙扎著,想要逃出來。

  “王笑…你不要…這樣…”

  手在他身上推著,她卻是半點力氣也使不出來。

  接著,王笑握住她的手,往下探去。

  錢朵朵猛然瞪大了眼!

  “這…這是什么?”

  下一刻,他俯身下來。

  “唔”

  羅衾錦褥頗為柔軟,一瞬間錢朵朵如墜云端…

  “唔”

  “咦。”

  宋蘭兒正在整理英雄牌,忽然拾起一張卡片,頗有些驚訝地低呼了一聲。

  “怎么了?”

  “明靜姐,你看這張…”

  左明靜目光落在那張卡片上,便是愣了一愣。

  那一張是周瑜,上面的字是自己寫的,但畫卻是錢朵朵后來添的。

  這畫上那張臉,眉眼之間分明是王笑的樣子啊。

  左明心亦是湊過來看,宋蘭兒便道:“明心你看,這個像不像我們認識的人?”

  左明靜便伸手接過那張卡片,笑道:“朵朵的畫技又有長進了,這張周公瑾工筆頗佳,就是形象文弱了些。”

  她如此說了,宋蘭兒便恍然過來,不敢再說。

  左明靜便將那卡片分類放好,這件小事便這樣輕描淡寫地被略過去。

  她心里,卻還是嘆了一口氣。

  “不聽勸的傻丫頭…”

  慘叫聲響了幾聲之后,地上便橫七堅八地倒了好幾個人。

  秦小竺頗有些失望。

  這些人的身手為免太差了些。

  打得極是不過癮。

  “賊殺才,你們是誰?!鬼鬼崇崇的要做什么?”秦小竺喝罵道。

  “姑奶奶,我們是這里的護院,是要巡夜啊…”

  秦小竺大惱,罵道:“少他娘的跟老子胡扯,護院有你們這樣行跡可疑的嗎?”

  “行跡可疑?哎喲!我的姑奶奶,我們在路上走,您可是在屋頂上走,到底是誰行跡…可疑…”

  “閉嘴!”秦小竺愈發惱火:“帶著這繩索想要干什么嘛?”

  “萬一遇到賊人,好將對方綁起來。”

  “放屁!”秦小竺又問道:“為何直奔這個院子來?”

  “姑奶奶,小的正好路過啊,您看這個院牌,小的們真是這里的護院…”

  秦小竺接過那院牌一看。

  “娘希匹,還真是護院。”

  她臉上的神情反而更加惱火,大罵道:“既然是護院,為什么不早說?身手為何這么差?!”

  如此將一群人臭罵了一頓,她才一人踹上一腳,將人打發了。

  過了一會,她再次掠上王笑的屋頂,猛然便聽到屋內有女子的痛呼,似乎在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秦小竺猛然色變,心中大呼不好!

  她俯身一看,臉上的表情便變得極為精彩起來…

  風狂雨驟,將梅花打落,落紅點點。

  錢朵朵高仰著頭,身子急劇地顫抖起來,如巨浪中的一葉孤舟,亦如風雨中的一樹花枝。

  一段天鵝頸,兩行梨花淚。

  “啊!”

  一聲痛呼,她猛然又是一顫,指甲便在王笑背上劃過兩道深深的血痕。

  背上一痛,王笑稍稍清醒了一些。

  屋內的火光并不算清晰,眼前的女子正閉著眼,睫毛輕輕地抖動著,一張臉上汗水淋漓,臉頰泛著深深的紅暈。

  她檀口微張,兩顆小門牙并不是很整齊,有一顆比另一顆略略短些,卻顯得有些柔弱可愛。

  不是芊芊?!

  纓兒么?

  王笑迷迷糊糊地想道:纓兒還沒準備好啊。

  感受著她的指甲在自己背上嵌出來的刺痛,聽著耳邊的呼聲,他心中不由泛起一陣疼惜。

  于是他微瞇著眼,迷迷糊糊地注視著她的的眉眼,感覺著她劃在背上的手指,調整著節奏。

  緩緩的…

  緩緩的…

  “唔”

  錢朵朵低吟了一聲。

  眉眼間泛起一絲羞意。

  狂風暴雨轉成斜風細雨,山林間如春暖還回,鶯啼燕語,溪水潺潺。

  桃李無言。

  緊張地嵌在他背上的手指便放松下來,緩緩地來回撫著。

  一枝含苞的春枝便在細雨微風中輕輕顫著,緩緩綻放開來。

  鶯唇小巧輕煙里,蝶翅輕便細雨中。

  殘英小、強簪巾幘,終不似一朵,釵頭顫裊…

  火光忽明忽暗,桌上的燈籠紗罩上畫著一枝梅花,榻上人影朦朧。

  初經人事的破瓜少女不甚撻笞,猛然痛呼了一聲,便又伸手去推王笑。

  “停…停…”

  王笑卻是不讓她推。

  人如風后入江云,情似雨馀粘地絮…

  燈籠里的火光又亮了一下,接著漸漸熄滅…

  過了良久。

  王笑嘆了一口氣,起身點起了燭火。

  桌上的香爐里,熏香燃盡。

  歡好之后,只余一榻狼藉,一腔愁緒。

  自己都說不要來不要來了。

  這般想著,他揉了揉頭,感覺到很麻煩。

  燭光搖曳,轉頭看去,榻上的少女已怯怯弱弱地支起身坐起來。

  她跪在錦褥之間,低著頭正看著褥子上那幾朵落梅,似乎想收拾,又不知怎么收拾。

  青絲如墨,膚白似雪,少女跪坐在自己的一雙赤足上,連腳趾頭都帶著羞意。

  一幅非常手足無措的樣子。

  王笑又嘆了一口氣,想到了唐芊芊。

  他不是傻子,蒸汽機那夜之后,他便也分得清幻境與真實。

  那天凌晨時唐芊芊其實起來收拾過一次,表情中既有柔情也有堅忍,更多的卻是一種…自憐。

  這種表情,其實讓王笑心疼了很久,所以在心中告訴自己,不能負了她。

  此時,錢朵朵便也是這樣的表情。

  王笑心中嘆息一聲,走上前,在她身邊坐下來。

  “你…”

  錢朵朵抱著膝蓋,噙淚看了他一眼,嘴唇抖了抖。

  眼底落紅千萬點,臉邊新淚兩三行。

  王笑便將想說的話收回去。

  你是錢承運派來的?——這樣的話,他終究還是問不出來。

  他便又想起她拿瓷器砸了自己的頭,慌慌張張蹲在那里穿鞋的樣子。

  不過是個單純到有點傻氣的小丫頭而已。

  他便伸出手,輕輕的撫了撫她的頭,輕聲道:“對不起啊。”

  錢朵朵低著頭,又偷偷看了他一眼。

  王笑見她抖了一下,便拿被子將她裹起來。

  “冷不冷?”

  又過了一會,錢朵朵方才輕聲道:“你能不能…把我爹的奏折還給我啊?”

  聲若蚊吟。

  “嗯?”

  “你…扮成唐僧的那天,來我家拿走的…”

  王笑偏了偏頭,自嘲了一笑,嘆道:“我沒有拿你爹的奏折啊。”

  “可是…你不還我的話,爹會打死釗兒的…”

  “釗兒是誰?”

  錢朵朵便低聲道:“是我的丫環。”

  “放心吧,我會和你爹說清楚的。”

  “真的嗎?”

  “放心。”

  王笑又是一聲嘆息。

  兩個人便有些無言以對。

  到現在,兩人也一共沒見幾次面,本來也就不算熟識。

  王笑便又揉了揉額頭,心中暗罵了自己一句。

  錢朵朵抱著膝頭,看著他背上的血痕,忽然怯怯問了一句:“你是不是不高興?”

  “嗯?”

  錢朵朵聲若蚊吟道:“我弄傷了你…而且…我我還不太會…那個…”

  這樣的小丫頭,未免有些太過怯懦了。

  王笑愕然了良久,心中愈發有些心疼與悔意。

  他搖了搖頭,道:“是我對不起你。”

  說著,他伸出手,輕輕擦干了她臉上的淚痕。

  “疼不疼?”

  “嗯…”錢朵朵點了點頭,

  接著頗有些乖巧地閉著眼,一動也不動,任他的手指在臉上撫過。

  但王笑還是能感覺到她心中的緊張與害怕。

  錢朵朵用力閉著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最后還是鼓起了勇氣,開口道:“你剛才說…夢到我了,還夢到我們成親了,是…真的嗎?”

  王笑一愣。

  卻見她睜開眼,極有些羞意地又問道:“你以后…能一輩子對我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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