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北地(6)
聽到陳誠說本地兵馬裝備堪憂,侯選立刻大聲道:“但是我們比匈奴人更熟悉地形,只要指揮適當,就算匈奴人比我們多,我們也一定能贏!”
陳誠笑道:“侯縣尉請不要激動,先聽我說完。”
他對眾人道:“敵眾我寡,兵力懸殊,硬拼是很難打贏的。就算能打贏,傷亡也必然很大。好在黃河很寬,想要將兵力在兩邊機動很不方便,現在匈奴人的精銳都在西岸。我們可以趁機消滅一些匈奴人留在東邊的軍隊。”
閻忠率先道:“我認為這個計劃可行,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整合成宜和楊秋麾下的兵馬,若是他們不配合,光靠我們是無法單獨擊敗匈奴人的。”
他轉過頭來,對侯選道:“侯縣尉在本地待了幾年,對本地的地理應該很熟悉了,先帶人準備,有機會了君侯就帶人和匈奴人打一仗,先殺殺他們的銳氣。”
侯選大聲應諾,閻忠又對陳誠道:“可惜北地并沒有強力水軍,不然就可以將匈奴人分割在大河兩岸,然后各個擊破了。”
侯選道:“我們跟匈奴人打過好幾次,沒那么容易的,匈奴人都是騎兵,來去如風。打敗他們可以,但是他們敗退之后很容易就能跑掉,然后很快就能重新整隊殺回來。”
陳誠不解地問道:“我看本地守軍也有很多戰馬,擊敗匈奴人之后,用騎兵追擊,是能夠獲得很多斬獲的吧?”
“這......”,侯選有些窘迫,不知道該怎么說。
邊上李堪挺身而出,道:“匈奴人都是輕騎兵,一擊不中,則遠遁千里。靈州北部,黃河以西不遠處就都是沙漠和草原,要是追到了沙漠里面,我們很快就會缺少食物和飲水,一不小心,反而會被匈奴人殺敗。”
陳誠笑道:“你倒是對匈奴人知之甚詳。”
李堪頓首,道:“臣之先祖,乃是武帝時騎都尉李陵,是以對匈奴人的戰法知道一些。”
陳誠驚訝地道:“原來你是飛將軍之后?那你一定很擅長射術了。”
李堪自得地道:“臣擅使強弩,百步之外,亦可中的!”
邊上侯選和梁興都在肚中暗罵:平時吹噓一下你是飛將軍的后裔也就算了,這時候怎么也吹上了?一百步外能射中什么,那全是看老天爺的意思!
陳誠問道:“可敢當場演示么?”
李堪昂首道:“如何不敢?”
他往院子里面看了一下,道:“只是這里太過狹窄,施展不開。”
陳誠往外面看了看,指著院子外面的一棵大樹,道:“那棵樹距這里不到一百步,能射中嗎?”
李堪看了看,道:“可以。”
于是陳誠轉入后堂,取出一具大黃弩,單手將弦拉滿,然后放上弩矢,遞給了李堪,道:“你要是真能射中,我便任命你為左司馬。”
李堪大喜,將大黃弩接了過來。侯選和梁興則是悄悄地對視了一樣,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無奈。李堪抓著大黃弩,一邊瞄準,一邊道:“這張大黃弩保養的不錯,比臣家中的那些都要好。”
他將遠處的大樹套進望山之中,然后停止了說話,屏住了呼吸。李堪的身體紋絲不動,幾個呼吸之后,他的手指用力地扣動弩機。“崩”,他的身體猛然一震,弩矢激射而出。眾人定睛看時,遠處的樹干似乎毫無異樣,也不知道到底射中了沒有。
陳誠交代了幾句,親兵奔出,很快又奔了回來,道:“弩矢命中了樹干,沒入三寸。”
李堪大笑起來,將大黃弩放在一邊,然后下拜,道:“幸不辱命,臣射中了!”
陳誠笑道:“那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左司馬了,這張大黃弩也賞賜給你吧。”
李堪立刻拜伏在地,高聲道:“臣李堪,拜見主公!”
侯選和梁興又互相看了一眼,但這次,兩人的想法卻不是一樣了。侯選想的是:李堪這蠢材,只為了一張弩就把自己賣了。梁興卻是懊惱地想道:早知道這樣,我便先搶先發言了。難道我不知道匈奴人的戰法么?難道我的射術就不如李堪這廝么?
閻忠在邊上笑道:“恭喜君侯,又得一員良將。但是不知道這個左司馬具體管什么呢?”
他問的是“左司馬管什么”,實際上是在問“做這個官兒有什么好處。”閻忠之前已經和陳誠商議過該如何處理涼州本地的豪強士人,這個時候不過是順水推舟,順勢利導罷了。
陳誠沉吟了一會,道:“左司馬為二百石,位同縣尉,可免家中五千畝田賦。”
李堪先是一喜,然后是一愣。喜的是縣尉也不過就是二百石,那他現在就跟侯選平起平坐了,楞住了則是因為他家中從來就不交田賦的,這免去家中五千畝的田賦,對他來說毫無意義啊。
他正待說話,侯選已經搶先一步大聲道:“臣等謝過主公!”
陳誠笑道:“縣尉家中也可免去五千畝土地的田賦,徐縣長不在,等下卿可轉告縣長,他家中可免去八千畝的田賦。”
他對候選道:“附近可還有無主的山林草地?”
侯選面露難色,道:“有一些,但是很少。”
陳誠失望地道:“這樣啊,我還準備給麾下將士分配土地和牧場,既然沒有了多余的地方,那此事就先作罷。等擊敗了匈奴人之后,再做處理。”
他不說還好,這么一說,其他將領都是意動起來。跟著他的這些人,除了少數幾個,大部分都是覺得能從他這里得到什么,或是榮耀,或是錢財,或是土地,或是爵位,或是兼而有之,現在聽說要給他們分配土地和牧場,多半還是不用交稅的那種,個個都是心熱起來。
像是姚瓊,李俊和王靈,他們本是漢陽郡的豪強,為何要拋棄家中宅地,跑到一百多里之外的靈州來?不就是為了搏個出人頭地嗎?
姚瓊最是心熱,他已經將自己的士人部曲都并入了陳誠的麾下,那是打定了主意在陳誠身上壓一把大的。他急切地大聲道:“我等還早于左司馬追隨主公,主公可不能厚此薄彼!”
李俊和王靈,甚至連八里八失等羌胡首領也一起叫道:“勢大,主公,沒道理把后來的看的重,把我們先來的看的輕啊!”
陳誠心道:那是你們見識少,先來的不如后來的,后來的不如反著來的,這種事情還少嗎?逆向思維,逆向思維懂不懂?
當然,他表面上只是笑著道:“我自然不會厚此薄彼,等擊敗了匈奴人,我就會和長史擬定條文,將各級軍官和士兵們的待遇和福利確定,絕不會讓大家寒心,如此可好?”
他從來不是一個吝嗇的人,該用錢的時候就用錢,對將士的口糧俸祿賞賜從來不會短缺和拖延,而且平時能和士兵們同甘共苦,所以目前信譽良好,只要不是滿口胡謅,都會很有說服力。
堂上眾人互相看了一眼,一起拜倒在地,齊聲道:“主公英明!”
等將領們離開后,陳誠將閻忠留了下來,又往外邊招了招手,道:“公主,你也過來聽聽。”
等劉倩高興地奔過來,在他身邊跪坐好之后,陳誠問道:“伯道以為我剛才的決定如何?沒有事先跟你商量,但是情勢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那也不好再往后拖下去。”
閻忠思索了片刻,道:“以利誘之,可得將士死力。涼州豪強所求的,不過是壯大家族而已,更進一步便是于光耀門楣,揚名天下。君侯許諾免去他們的田賦,而且出手大方,兩百石就能有五千畝免去賦稅。縣丞四百石,縣長六百石,加上軍中各級將領,還有那許多士兵,我只怕君侯到時候沒有這么多田地賞賜將士。”
陳誠笑而不語。
閻忠看著陳誠臉上的笑容,想了一會,然后恍然大悟,道:“君侯是指?”
他往西邊的方向指了指,道:“取河西廉縣那邊的土地,用以獎勵將士?”
陳誠伸手在案幾上敲了敲,道:“然也!”
他轉過頭來,問劉倩道:“公主,你可知道我這樣做有什么好處?”
劉倩睜大了眼睛,吭哧了好一會,道:“讓士兵們作戰更加勇敢?”
陳誠笑了笑,道:“這是其一,還有嗎?”
劉倩皺著眉頭又苦苦思索了一會,然后仰起頭道:“我想不到啦!”
她抓著陳誠的袖子,道:“我是不是很笨?”
陳誠笑道:“已經很好了。我在你這個年紀,還在沉迷玩游戲呢。”
他沒說出口的話是:即便到了現在,他也還是很喜歡玩游戲。在他看來,人生何嘗又不是一場不能存檔,不能重來的游戲呢?不過這款地球ONLINE的游戲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都太過殘酷,太過黑暗和絕望罷了。
閻忠等到兩人說了一會話,然后才問道:“廉縣已經確定陷落了?”
陳誠收斂了臉上的笑容,道:“雖然沒有親眼看到,但是我之前碰到的那些匈奴人很是疲憊,多半是參加過了攻城戰的。攻城的隊伍被撤下來去黃河邊上飲馬,要么是攻城傷亡太大,以至于打不下去了。要么,就是廉縣已經被攻陷了。凡事要做最壞的打算,我個人更傾向于后一種可能。”
他嘆了口氣,道:“又或者廉縣還在堅守,大概也堅持不到我們殺過去的那一天了。”
閻忠皺起眉頭,道:“那匈奴人為何沒有趁勢席卷黃河以西?莫非他們是在引誘我們過去決戰?”
陳誠攤開手,道:“我現在是知己一半,知敵一半,你要問我為什么,我的回答是: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