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道上的大火沖天而起,數百人被擠在上面,進不能進,退又不能退,一起發出了絕望的嚎叫。前面的人被火油沾到,身上的火焰根本無法撲滅,渾身冒著火焰撞了過來。南宮這邊的守軍不敢阻擋,紛紛往邊上避開。
人形的火炬在城頭上慘叫著狂舞手臂,他們的眼球已經被燒壞,面目也已經燒得焦黑,每奔出一步,就在地上留下一個燃燒著的腳印。有些士兵受不了這種慘狀,拿著長槍上前,將沖過來的重步兵捅死。
玄武門上的城樓已經變成了一個熊熊燃燒的火堆,隔著十多步頭發就被熱浪烤的卷曲了起來。重步兵不敢上前,想要退后又被擋住,許多人身上的衣服被點燃,劇痛之下撞開護欄,從復道上跳了下去,然后摔成了肉餅。
復道和城樓連接處的木頭被陳誠派人暗中鋸斷了一半,這時候被火油一澆,才燒了不到一分鐘,橋面就斷裂開來。復道上還有進一百多人沒有退出去,隨著跌落的橋面一起摔到了地上。
掉落下來的士兵有好些沒死,從燃燒著的尸體堆中爬了出來,發出非人的慘嚎。巨大的尸堆中發出陣陣烤肉的香味,卻讓周邊所有的人都惡心的直想吐。見到這樣獵奇的場景,進攻方的士氣大挫,守軍的士氣也降低了不少,不時有士兵用驚恐的眼神偷偷打量陳誠,仿佛自家的將軍并不是人類,而是一個披著人皮的邪魔。
地上的人體被燒化,油脂流了出來,讓火焰燃燒得更加猛烈。不知什么時候,尸堆中的慘叫聲完全消失了,盔甲和武器被燒的通紅,箭矢的木質箭桿燃燒殆盡,箭鏃也變成了暗紅的顏色。火油和人類的脂肪并不足以支撐長時間的燃燒,不多時,火焰在雙方士兵的注視下漸漸地熄滅。
烤肉的香味還在空氣中飄蕩,步兵營的士兵們沉默地看著對面,臉上露出恐懼和厭惡的神情,完全沒有再次進攻的意圖。步兵校尉回頭看了看,知道今天是不太好進攻了,于是轉身進了北宮,找大將軍復命去了。
何進對于進攻再次受挫毫不在意,安撫了步兵校尉幾句,就端坐在白虎觀中,等待著另外三個城門處的消息。就在等待的時候,城外忽然傳來消息,馮述親自率兵攻打蹇碩部,卻被蹇碩帶兵逆襲,以至于兵敗被殺。
“這怎么可能?”
太尉馬日磾立刻直起身子,激烈地道:“蹇碩兵微將寡,怎么可能殺的了馮述?馮述是屯騎校尉,麾下都是騎兵,他又怎么會去攻打營寨?”
何進看了馬日磾一眼,道:“此事疑點頗多,但是當務之急不是這個,太尉且安坐。”
他轉過頭來,問道:“西園中戰況如何了?”
傳令兵低著頭,道:“蹇碩率兵擊潰了馮校尉的兵馬,收攏了一些西園軍潰兵,正在攻打雍門。”
何進站起身來,環顧堂中在座諸人,冷笑道:“不意蹇碩這個閹人竟然有這樣的本事!城門校尉何在?”
伍瓊出列,道:“城門校尉朱儁改任河南尹,如今不在洛陽。”
伍瓊字德瑜,也是被何進征召進京的,與何颙,荀攸等人相善。
何進面色稍緩,道:“既然城門校尉出缺,德瑜當暫代之。”
城門校尉是與執金吾,北軍中侯并列的官職,位高權重,可比后世的九門提督。伍瓊叩首領命,道:“諾!”
何進道:“事不宜遲,德瑜立刻去太尉府調兵,把洛陽城的十二座城門都管起來。”
伍瓊退了下去,又有親兵上前來,稟告道:“大將軍,種太常命人來報:武庫被賊人占據了!”
“哼!”何進不滿地道:“南軍越來越不像話了,居然能被幾個亂民占了武庫!”
親兵面上現出為難的神色,何進見了問道:“有話就說!”
“啟稟大將軍,”親兵迎著頭皮道:“占據了武庫的不是亂民,而是越騎。據說巨鹿侯取出了武庫中的錢財,犒賞三軍,還招募了城中的數百游俠無賴,就是因為這樣,種太常才被擋在了門外。”
“..........”,何進沉默了一會,眼光在堂上一掃,落到了部將張璋的身上,“張將軍立刻帶步兵五千,射手兩千,前去奪取武庫!”
張璋出列,頓首道:“諾!”
洛陽城共有十二座城門,雍門是其中之一,在雍門外不遠處,就是明帝親自下令建造的白馬寺。蹇碩擊殺馮述之后,就一邊收攏各部的潰兵,一邊派兵攻打雍門,并且將自己的大旗設立在白馬寺之中。
見到這許多的兵馬涌了進來,寺廟中的大和尚小和尚臉都嚇白了,蹇碩廝殺許久,身上血跡未干,也沒心思去搭理這幫子光頭和尚,任由他們在角落面瑟瑟發抖。他命令士兵推平了左右十八座降龍伏虎羅漢的雕像,清理出一大片空地,然后拉起帷幕,當做他自己的中軍大帳。
蹇碩原先的配劍已經在戰斗中折斷,他又換上了一柄環首刀,這時候正雙手杵著環首刀端坐在馬扎上,在閉目休息。
“報!”
一名西園軍甲士沖了過來,單膝跪地,道:“左司馬已經奪取了雍門!”
蹇碩猛地睜開眼睛,“霍”地站了起來,高聲道:“帥旗立刻前移!”
他拔出環首刀。指向東邊,用盡力氣喝道:“敵在洛陽!”
說罷,他帶著親衛沖出,將亂糟糟的白馬寺留在了身后。看到這幫軍漢走了,寺廟中的大小和尚都是松了一口氣。有個白白胖胖的大和尚雙掌合什,慈眉善目地道:“善哉,善哉,幸賴佛祖保佑,才免去了寺中的一場劫數!”
其他和尚紛紛出言贊同,忽然一個小和尚驚慌失措地跑了進來,大聲道:“不好了!”
眾人連忙追問道:“又怎么了?”
小和尚急道:“剛走了一個,現在又來了一個!”
道路上,高舉著“顏”字大旗的軍隊沿著官道滾滾而來。軍隊中,袁紹也一眼就相中了白馬寺,道:“將中軍大帳設在此處!”
顏良頷首,道:“主公稍待,某家這就去布置。”
看到前門去狼,后門進虎,一眾和尚盡皆含淚,其中一人跪在佛像前,垂淚道:“這真是末法之劫啊!佛門清凈地,竟然變成了修羅場!佛祖啊,你要是有靈,就降下神通,將這些孽障都給收了吧!”
外邊甲葉錚然作響,顏良大踏步地走了進來,喝道:“大軍要在這里駐扎,你們這些禿驢還不快出來迎接?”
和尚們連忙收了眼淚,畢恭畢敬地迎了上來。老和尚道:“將軍威武不凡,可需要人服侍?”
顏良道:“恩?”
他是軍中大將,一瞪眼便殺氣騰騰。老和尚心肝直跳,連忙往邊上一指,道:“這個小和尚眉清目秀,又善解人意,正好給將軍暖腳。”
“..........”
老和尚見顏良黑著臉,心中愈發的慌亂,心道:“莫非這個將軍不喜歡小和尚?”
他有些為難,自己年紀大了,眼前的將軍又長得如此雄壯,只怕是吃不消啊。老和尚見顏良的臉色越發的難看,把心一橫,道:“將軍要是不嫌棄.......”
顏良的黑臉上滿是厭惡的神色,卻又道:“挑兩個聰明伶俐的!”
老和尚心中松了一口氣,卻又有些悵然若失,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想,還是不想。
袁紹在收拾好了的白馬寺中坐定,對趕過來的曹操道:“孟德無需擔心,那蹇碩不過是困獸猶斗罷了。就算他沖進城里去了,但靠著三四千殘兵敗將,又能如何?”
曹操還沒說話,兩個眉清目秀的小和尚走了進來,他們掰開茶餅,放入瓷杯,再沖入沸水,香氣頓時就傳了出來。小和尚奉上茗品,然后跪坐在兩人的身旁,道:“將軍,請用茶。”
袁紹端起瓷杯,聞了一聞,笑道:“好茶。”
他是世家子弟,即便在過繼給袁成之前,也是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自然懂得分辨茶的好壞。袁紹笑著對曹操道:“如此香茗在前,何必說那些大煞風景的話?孟德,請!”
曹操被他堵住了話語,郁悶地端起瓷杯,只覺得入手溫軟,顯然是上等的瓷器。杯中的茶餅被沖泡開來,散發出淡淡的清香,也是非豪奢之家不能有的上品。曹操雖然有個做大官的爹,屁股卻坐得有些歪,脫口道:“不意寺廟如此富庶!”
剛走進來的老和尚臉色一白,辯解道:“是兩位貴人上門,這才用了珍藏許久的茶葉,平時我們都是舍不得的。”
袁紹笑道:“哦,你知道我們是誰?”
老和尚雙掌合什,恭敬地道:“兩位將軍威名遠播,天下誰人不識?”
曹操拉下臉來,道:“既然知道我們是誰,那還不快點退下去?”
老和尚在臉上露出一個得體而不失尷尬的笑容,默默地往后退去。曹操把眼睛一橫,道:“你們也出去!”
兩個小和尚愣了一愣,然后委屈地站起身來,跟著大和尚退了下去。
等堂中無人了,曹操低聲問道:“本初,此地只有我們兩人,所說之話,出你之口,入我之耳。我問你,屯騎校尉馮述被殺,是不是你授意的?”
袁紹端起茶杯,玩味地看著曹操,道:“孟德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明白?”
曹操長嘆一聲,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