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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狂徒

  等人到齊后,陳誠也沒跟他們廢話,直接道:“陛下命我明日帶越騎營入宮宿衛。”

  此言一出,不但是衛栗吳匡他們大驚失色,就連閻忠臉上的神色也變了。北軍是野戰軍,南軍才是衛戍部隊。歷史上幾乎每次北軍入城,都是政變的開端,每次政變都是殺得人頭滾滾。

  吳匡顫抖著問道:“可有天子明詔?”

  陳誠將卷起的明黃色絲綢拿出,道:“天子詔令在此!”

  吳匡定了定神,道:“敢請一觀。”

  陳誠將圣旨遞了過去,吳匡在身上擦了擦手,然后將之接了過來,展開來一看,果然寫得是讓越騎營入宮宿衛。他把圣旨傳遞給其他幾位將領,等眾人都看完后,道:“我們是騎兵,就算要入宮宿衛,也應當是調步兵營和射聲營,怎么會調我們越騎營?”

  “你想抗命?”

  “不敢,”吳匡拱手,道:“只是有些疑惑罷了。而且圣旨上只是讓我軍守衛南宮,卻不知校尉打算調多少兵馬入城,又打算留多少兵馬防守?”

  陳誠贊許地看了吳匡一眼,覺得這人雖然跟自己不太對付,但是帶兵能力不錯,不是個只會清談的。

  “我準備把所有人都帶上,”陳誠道:“你們先下去準備,明天四更出發!”

  吳匡等人滿懷心思地退了下去,陳誠這才對閻忠道:“閻先生?”

  閻忠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身前一步,抓住陳誠的袖子,低聲道:“執金吾,這可真是天賜良機啊!”

  “恩?”陳誠不解地道:“雖然天子命我等入內宿衛,但是這也說不上什么良機吧?”

  閻忠急切地道:“天子命不久矣!不然的話,怎么會調北軍入城?兵馬一旦入城,該怎么做好不是由執金吾說了算?”

  他壓制住狂跳的內心,壓低了聲音,道:“執金吾可與宦官聯手,偽造天子詔書,先行誅殺大將軍及其官屬,待稍微穩定京城后,就帶兵入宮,將宦官一掃而空,然后就可以成就伊尹霍光一般的功業啊!”

  陳誠是真的震驚了。他一向自以為見多識廣,兼且膽大包天,連始皇帝都敢刺殺,當今天子封他為執金吾和越騎校尉,也是毫不猶豫地應了下來。但是跟閻忠比起來,那點事情就完全不夠看了啊。

  偽造詔書,先殺大將軍,再殺宦官........你咋就不上天呢?

  但是他隨即就想起鞭打上司的劉備,還有日后矯詔的曹操,砍殺州刺史的孫堅,個個都是無法無天之輩。或許,這個時代就是盛產狂徒?

  有了劉備,曹操和孫堅,再出個閻忠大概也沒什么大不了.....才怪啊!

  陳誠心道:劉備和曹操孫堅他們干的事情,能跟閻忠說的事情相提并論嗎?

  其實陳誠弄錯了,曹操矯詔那是三國演義中的說法,真實的歷史上,矯詔的是東郡太守橋瑁。

  閻忠看到陳誠臉上的表情,知道他自己操之過急了,于是放慢了語速,緩緩地道:“宦官有天子信任,大將軍有士人支持,雙方都是枝大葉茂,麾下兵馬眾多,門生故吏更是不計其數。現在兩強對峙,方有將軍立足的空間,一旦他們分出勝負,將軍以為自己還能安然無恙嗎?”

  閻忠道:“甚至不需要等他們分出勝負,一旦天子駕崩,將軍又當如何自處?”

  陳誠被閻忠的膽大包天嚇了一跳,但是他畢竟不是常人,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問道:“難道我就不能投靠其中一方嗎?我自負武藝超群,難道他們就不會考慮一下?”

  閻忠苦笑,道:“武藝高強又有什么用?將軍豈不聞: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陳誠思索了一會,道:“先生這計策太險了,且不說我不是那樣的人,就算我真的誅殺了大將軍,短時間內也無法穩定人心。京城內外豪族成百上千,各有部曲,一旦動蕩起來,豈不是一場大禍?”

  閻忠大聲道:“奉天子以討不臣,誰敢不從?”

  剛說完,他自己就覺得不妥,將聲音降了下來,道:“即便有人不服,下圣旨多封一些官職出去就是了,難道還怕沒有想當官不怕死的人嗎?君侯,事急矣,請速下決心!”

  陳誠還是搖頭,但是明顯是有些意動了。

  閻忠慧眼如炬,頓時便瞧了出來。他腦中急速地回想陳誠的資料,心道:陳文正明明是以武勇軍功而聞名的,擊破張純的那一仗,可謂是膽大包天,怎地現在卻如此謹慎?倒是跟皇甫嵩像是一個模子出來的。

  在廣宗大戰結束后,閻忠游說皇甫嵩造反,說:功業已就,天下已順,然后請呼上帝,示以天命,混合六齊,南面稱制,移寶器于將興,推亡漢于將墜,實神機之至會,風發之良時也。

  他鼓動唇舌,使出了渾身解數,奈何碰上了皇甫嵩這個絕對的異類,對他的恐嚇誘惑一點都不動心,最后只能連夜跑了。不跑不行,既然皇甫嵩不肯造反,那閻忠就會害怕被抓起來砍了。

  閻忠仔細地回想了陳誠的事跡,然后道:“即便大事不成,難道事情還會變得更差嗎?現在天下到處都在打仗,難道君侯還怕沒有用武的地方?”

  他對陳誠的稱呼一變再變,從執金吾到將軍,再到君侯,顯然是急切地希望陳誠能如他所說的那樣,豁出一切去賭一把。

  陳誠的眉頭舒展開來,這一次他終于被閻忠的說辭打動。就算他把局勢攪得天翻地覆,難道還會比歷史上的更加糟糕?不過,他的決定可是和閻忠想的一點都不一樣。而且,閻忠也不能放走了,這就是一個無法無天的狂徒。

  “先生所言極是,那請暫居軍中長史一職,明日隨我一同入宮。”

  陳誠定睛看住閻忠,要是對方不同意,那就只好改軟禁為硬禁了。

  閻忠察言觀色的本領幾乎已經點滿,怎么會看不出陳誠的想法?再說,他也沒打算置身事外。想要潑天的富貴,怎么能不付出點代價?不干冒奇險,怎能立下不世之功?

  他欣然領命,長揖到底,道:“敬受命!”

  軍營中,士兵們在檢查裝備,打包行李,忙了一個多時辰,營地中的喧鬧聲才平息下去。隨即便是晚餐時間,士兵們知道了明日要入宮宿衛天子,都很是興奮,一邊吃飯一邊小聲地交談。

  但是軍官們則是表情不一,中低級軍官們大多是興奮和緊張,他們對北軍的歷史大多都有了解,知道明日入宮意味著什么。雖然危險很大,但是干什么不危險呢?漢人重義輕生的觀念深深地影響了他們,只要給出一個理由,絕大多數人都可以慷慨赴死。

  高級軍官們則是恐懼和興奮交織。都尉和司馬已經算是高級將領了,但是和朝堂上的官員們比起來,又還差的很遠。如果不立下潑天的功勞,又怎么能封侯拜將?

  封侯,那可是絕大多數人的夢想。

  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就算到了一千年之后,依然會讓人感嘆。

  然而,他們無法不感到恐懼。歷代參與政變的北軍將領是有一飛沖天的,但是被誅滅滿門的也有不少。一邊是飛黃騰達,一邊是滿門抄斬,由不得他們不恐懼,由不得他們不興奮,由不得他們不緊張。

  用餐完畢,軍官們呼喝著將士兵們趕進了營房里面。夜色降臨,將士們懷著各種各樣的心情陷入沉睡之中。

  等到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軍營中便開始造飯,用餐完畢后,四更剛過。越騎營的騎兵浩浩蕩蕩地開出大營,向著南邊進發。營地是在北邙山腳下,山上有著眾多的帝王將相的陵墓,連帶著這里營造的離宮,居室等很是不少,軍營邊上多有豪門貴族的采邑。

  聽到外面路上馬蹄聲震動地面,村落中狗吠聲此起彼落,不少人探出頭來,見到是大軍過境,不由得都是心生疑慮。借著晨光熹微,見到人馬雄壯,騎士們都穿著鐵甲,攜帶著弓箭,分明便是大名鼎鼎的“越騎營”。

  剛開始,目睹了這一幕的人,還在想著越騎營是不是外出訓練或是去射獵,但是隨著他們越來越接近洛陽城,看到的人都是越來越驚恐。北軍入城意味著什么,不是只有閻忠才知道的。

  大家都不是傻瓜啊!

  很快的,消息飛速地傳播開去。要不是越騎營行軍迅速,只怕消息還會比他們更快到達城里。當大軍開拔到谷門之外,太陽剛剛升起,城上守軍看到這么多的騎兵過來后,臉都綠了。

  守將在看到遠處的騎兵后,立刻命令部下驅散了城門處的行人百姓,然后將大門關上。

  陳誠全身披掛,手提長槍,打馬越眾而出,朝城上喝道:“我奉天子之命入宮宿衛,為何阻我去路?”

  守將不敢怠慢,高聲道:“將軍自稱奉名而來,可有天子詔書?”

  陳誠收起長槍,取出詔書舉起來,道:“天子詔在此!”

  守將對邊上的副手低聲囑咐了幾句,然后對陳誠道:“等我下來一觀!”

  說罷,他打開城門鉆了出來,走到了護城河外面。他出來的時候,城門只開了一條小縫,隨即又很快關上了,顯然是怕外面的這只軍隊趁機搶城。

  但是他的擔心都是多余的,因為天子詔書是真的,陳誠也就不需要節外生枝。

  守將將詔書接過去仔細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抬起頭來,恭恭敬敬地將詔書還給了陳誠,接著轉身沖城上喊道:“開門!”

  這人顯然是不怕死的,不然也不會孤身出城,但是在看到天子詔令后,態度立刻就變了。

  見了這一幕,陳誠心道:人心厭漢?只怕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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