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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河流之主

  面對董侯的威脅,陳誠是一點都不在乎。他雖然被封為了執金吾,理論上可以統領皇城之內的所有兵馬,但是張讓趙忠他們怎么可能把手中權柄分給別人?自然是一個人都沒給他派。

  他也不以為意,每天白天就來陪伴天子,晚上就回去睡覺他本來是想為天下百姓做點事情的,但是來了洛陽之后,發現根本就是無從下手。地方上的事情還知道一點,朝堂上的事情就是完全不知道了,就算是想去寫個各個階層現狀的調查報告,也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這個勞什子執金吾,做的一點意思都沒有,還不如回遼西去的快活。最起碼,怎么扯旗造反他還是知道一些的。從陳勝吳廣開始,到張角兄弟,再到安祿山史思明,黃巢,李自成張獻忠.......有時候他會想,歷史書上寫了這么多的反賊,難道就不怕大家學壞嗎?

  德陽殿中,今日張讓趙忠都不在,只有段珪郭勝帶著一些宮人陪在皇帝左右。

  劉宏聽到劉協的聲音,放下了手中的毛筆,笑道:“董侯快過來,看父皇寫的字!”

  他今日感覺好了一些,于是讓人拿來了筆墨,在殿中寫了一會詩詞。

  郭勝在邊上贊嘆道:“陛下的字體,端的是筆力雄渾,遠超先賢。”

  劉宏呵呵而笑,他也覺得自己的字不錯,就算沒有到“遠超先賢”的層次,但是也差不了多少了。

  劉協“噠噠噠”的跑了過去,道:“父皇你寫的什么啊?”

  他扒著胡桌的邊緣,看著鋪在上面的紙張,念道:“秋風起兮白云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

  劉宏道:“知道這是什么嗎?”

  “恩.......是父皇寫的詞!”

  “哈哈,”劉宏笑著道:“這可不是我寫的,而是武皇帝的秋風辭。”

  他接著往下面念道:“.........泛樓船兮濟汾河,橫中流兮揚素波。簫鼓鳴兮發棹歌,歡樂極兮哀情多,少壯幾時兮奈老何!”

  念到后面,劉宏不禁感慨萬分,吟哦道:“歡樂極兮哀情多,少壯幾時兮奈老何!”

  他今年不過三十四歲,別說在后世,就算是在現在,也只能算是中年。但是他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眼看得時日無多,自然會發出“少壯幾時兮奈老何”的感慨。

  劉宏哀傷了片刻,知道兒子現在并不能理會詩詞中的意思,于是強打起精神,道:“董侯最近學了什么詩詞沒有?”

  剛說完,他自己就笑了起來,道:“看來朕真是糊涂了,皇兒還這么小,還沒開始學詩詞呢。可惜,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劉協見父親面露哀傷,不知為何也難過起來,他急忙道:“我也會寫詩!”

  劉宏聽了大樂,道:“董侯像我啊!”

  劉協夸下了海口,卻圓不回來,急的金豆子在眼眶里打轉。劉宏摸著兒子的頭頂,道:“寫不出來也沒什么,以后跟著老師好好學就是。”

  郭勝趁機道:“要不老奴派人把蔡議郎叫來?”

  劉宏沉吟道:“蔡邕么?的確是妙有絕倫,但是........”

  他搖了搖頭,道:“算啦,等他過來,朕早就乏了。”

  劉宏道:“董侯自己玩吧,父皇再寫幾個字。”

  劉協悶悶不樂地走出了宮殿,踢踏著小腳,在地板上踩過來踩過去。陳誠見了,隨口問道:“董侯好像不太高興啊!”

  “哼,你懂什么?”

  “哈,”陳誠左右看了看,見附近沒有什么大人物,便笑道:“我敢夸口,這世界上比我懂得更多的人還沒有生出來。”

  劉協當然不信,鄙夷地道:“吹牛!”

  “喲嚯,你還不信了?”陳誠道:“我跟你說,你還別不信,我會的好些都是這個世界上別人都不會的,”

  他屈起手指,道:“我會機械制圖,會敲代碼,會剪輯視頻........好吧,這些都沒什么了不起,而且現在也都用不上。”

  劉協悶悶不樂地道:“用不上你說什么啊?你會寫詩嗎?”

  “寫詩?”陳誠低聲道:“哈,我不大會寫,但是我會背啊!”

  “會背......那也行,”劉協眼珠子一轉,道:“你背一首簡單的給我聽。”

  “那你聽好了,”陳誠清了清嗓子,道:“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怎么樣?是不是極好的?我跟你說,別看這幾句簡單,那可是李白寫的!”

  “是李白寫的?李白是誰?”

  “嗨,反正只要是好的詩詞,我就說是李白的寫的,要不就是杜甫寫的。”

  劉協道:“你再背一遍給我聽聽。”

  “黃河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

  “不是這首!”劉協生氣地道:“你要是再這樣,那我就不跟你玩了!”

  “別介啊,我背還不成么?”

  陳誠又背了一遍王之渙的登鸛雀樓,劉協這次記住了,然后跑進了大殿里面,大聲道:“我有一首詩啦!”

  皇帝手上的筆停了下來,笑著道:“什么詩啊?”

  劉協背著手,道:“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更上..........”

  劉宏剛開始還不以為意,只當是小孩子鬧著玩,但是越聽越是驚訝,連墨汁沾到了手上都渾然不覺。劉協背到最后,后面幾個字一下子忘記了,在那里“更上”了好幾次,就是上不去,不由得沖著外面急道:“上什么啊?”

  陳誠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過來,“更上一層樓”。

  劉協“哦”了一聲,道:“........更上一層樓!”

  劉宏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剛才聽到的詞句,好一會后在驚覺手上被墨汁弄臟了,他將毛筆放下,對外面道:“執金吾進來說話!”

  邊上的小黃門連忙大聲道:“陛下宣執金吾入殿!”

  陳誠走了進來,單膝跪下,道:“參見陛下。”

  劉宏讓他平身,問道:“剛才那首五言詩是卿做的嗎?”

  劉協在邊上叫道:“是李白寫的。”

  陳誠笑道:“不是臣寫的。”

  劉宏沉吟了片刻,問道:“卿是魏府人,可是與黨人有舊?”

  陳誠道:“黨人的名號我曾經聽過,但是跟他們沒關系,只是聽人念過兩句詩。”

  聽他說跟黨人沒關系,劉宏的面色好了一些,道:“哦,說來聽聽?”

  陳誠慢慢地念道:“投門望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

  邊上郭勝段珪嚇得立刻跪下,哀聲道:“陛下!”

  他們兩人一跪,其他的小黃門和宮女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也一樣跪了下來。

  張儉上書彈劾宦官侯覽及其家屬,這才引出了黨錮之禍,因之而死的人數以千計。今天這事又翻了出來,搞不好又是一次大清算。

  剛聽陳誠念詩的時候,劉宏的臉色本來也變的很不好看,但是聽他念完之后,反倒笑了起來,道:“執金吾真是不學無術,杜根又不是黨人。”

  杜根是漢安帝時期人,距今已經有五六十年了。他因為上書要求當時的太后歸政,被太后下令處死,結果行刑人仰慕他的為人,將他放走了。杜根死的時候,還根本沒有黨人這個說法呢。

  “咦,杜根不是黨人嗎?”陳誠撓了撓頭,詫異地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劉宏看了邊上跪著的郭勝段珪一眼,漫不經心地道:“都起來吧。”

  他牽著劉協的手,道:“方才那兩句詩不錯,后面可還有?”

  陳誠道:“后面還有兩句,是: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

  “去留肝膽兩昆侖?”劉宏笑道:“好氣魄!莫非也是李白寫的?”

  他注視著陳誠,道:“上軍校尉說你武藝勝他十倍,朕還未見識過。你這就給朕.....和董侯看看你的本事。”

  陳誠道:“不是臣自夸,但凡騎,步,射,便沒有不精通的,陛下想先看哪一樣?”

  “軍中將校,自當以弓弩為先。”

  “好!”

  幾人出了德陽殿,劉宏命人取來箭靶弓箭等物,陳誠接過來后,總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里面光是表演射箭了。他拉了拉弓弦,眼角的余光里面瞥見郭勝正對一個小黃門低聲說著什么。

  不過他也不以為意,就算捅出天大的簍子,大不了仗著一身的本領殺出去就是了。武力超凡的人,就是這么自信!

  拿來的弓是三石的強弓,只有軍中勇士才能拉得開,但是在陳誠眼中也不過爾爾。他隨意地開弓射箭,箭矢還沒射到箭靶上,就已經拿起了箭匣中的另一根箭矢。

  “啪!”

  “嗡!”

  箭矢上靶和弓弦震動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他反手取箭,正手上弦,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將匣中的二十支箭矢全部射出去了。整個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便是不會射箭的人見了,也得叫一聲好。

  箭矢全部扎在了六十步外的靶心上,陳誠也不去看,徑直問道:“陛下還想看什么?”

  劉宏笑道:“執金吾如此神射,其他的就不必看了。”

  正說話間,張讓已經帶著數名小黃門趕了過來。劉宏見了,伸伸手,道:“張常侍也過來。”

  待到張讓走到了跟前,劉宏道:“陳卿武藝非凡,忠勇過人,你們以后好生輔佐董侯。”

  張讓一驚,連忙道:“老奴是因為執金吾剛入宮,所以才.....”

  “好了,朕都知道了。”劉宏道:“也沒怪你,你擔心什么?鮑鴻死了,下軍校尉的職務可還空缺?”

  張讓道:“暫時空缺無人。”

  劉宏道:“那就讓何苗轉任西園下軍校尉,他手上的越騎撥至執金吾麾下。”

  何苗雖然是何進的表弟,但是向來和蹇碩等人交好,把他調入西園軍顯然能大大地加強蹇碩對西園軍的掌控力。越騎則是北軍五營之一,撥給了陳誠,也能削弱何進的兵權。這樣一來,宦官和外戚的實力對比就不至于太過懸殊。

  劉宏雖然耽于享樂,奢靡無度,但少時也是聰明好學,作有皇羲篇、追德賦、令儀頌等,還曾經開設鴻都門學,怎么可能不是聰明人?只是他的聰明才智顯然沒有用對地方罷了。

  皇帝的一番安排打的張讓措手不及,然而他急切之間也想不到反對的理由,只能附和天子的意思了。除了唐朝,歷史上的宦官們無一不是依附于皇權才能作威作福,失去了天子的信任,對于宦官們來說就等于是死亡,是以張讓不敢反對皇帝的決定。

  劉宏又對陳誠道:“以后執金吾不當值的時候,可以多進宮來,教董侯一些弓馬之術。”

  陳誠能說什么呢?占了便宜就不要賣乖了,只能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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