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十多天里,陳誠又帶著軻比能他們一起出去打獵了幾次,收獲了不少的獵物,多多少少解決了一些鮮卑人的食物問題。在那次之后,他沒有再去鮮卑人的營地里面住。倒不是因為受不了晚上的叫喊聲,而是怕老虎傷人。
鮮卑人和烏桓人一樣,都有養狗的習慣。那些大營里面的狗被老虎嚇得亂叫亂喊,激得老虎們差點狂性大發。
再然后,閻柔從薊城回來了,帶著劉虞的命令,以及數千石的糧草。
劉虞字伯安,光武帝劉秀之子東海恭王劉強之后,曾擔任過甘陵國相,宗正等職務,因為公孫瓚先勝后敗,也因為朝廷想要用宗室在掌控天下等因素,被任命為幽州牧。除了他之外,還有劉焉,劉表,劉繇等宗室中有能力有名望的人被派往全國各地。
從這個方面來說,靈帝還是對國家的情況有很清醒的認識的,知道天下將亂,想要靠皇親國戚來維持漢朝的統治。加上之前為了平定黃巾之亂而取消黨錮等操作,可以說,被稱做是昏君的漢靈帝劉宏,比被某些人吹噓的崇禎皇帝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當然,他的問題也是有的,而且還很大,但好歹人家平定了有史以來最大的道教起義,平滅了不知道多少稱王稱霸的家伙。至于宦官專權,外戚坐大的問題,宦官和外戚是東漢王朝的三根支柱中的兩根,糾纏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實在是怪不到靈帝的頭上去。
劉虞的政治理念和公孫瓚截然不同,他并不同意公孫瓚對外強硬,要把胡人趕盡殺絕那一套,而是主張用懷柔的手段。所以,在收到田豫的奏章之后,他很快就寫了回信,并且從府庫中撥出了數千石糧食給投靠過來的鮮卑人,還賞賜了不少的金銀布匹。
當閻柔帶著許多東西趕回來后,田豫不敢怠慢,立刻把軻比能召到了城里,當面宣讀了劉虞的詔書,又將金銀布匹糧食等東西當面清點,然后交給了鮮卑人。
看著那一車車的糧食和布匹,城中軍民都是心情復雜。鮮卑人有了糧食,那就不需要動用他們的儲備了,這是好事。但是劉虞這種給予外人賞賜,對自家人卻不聞不問的做法,委實有點讓人不太舒服。
但要說對新來的州牧反感,那倒也不至于。雖然沒有撥出糧草給管子城,但是免了今年的賦稅,那也算得上是恩惠不是?要知道,這年頭的賦稅,是能逼得各路豪強都起來造反的啊,就差沒人喊帝國萬稅了。
柯比能心花怒放地收了糧食,卻很上道地將金銀分成了幾份,給陳誠田豫等人都送了一份。陳誠老實不客氣地就收下了,田豫則是義正言辭地道:“本官向來清正廉潔,豈能收受你的賄賂?拿回去!”
軻比能心中感嘆,這年頭,不收錢的人可真是太少了。就連皇帝,也是明碼實價地把官職往外賣的。他心中正在感慨,田豫又道:“既然你們部落現在不缺錢也不缺吃的了,那就把飯錢和煤炭錢結一下吧。”
“啊?”
“你們部落里面有好幾百人住在城里,吃的用的都是民脂民膏,之前你們沒錢那就算了,現在有錢了,難道不應該付賬?”
軻比能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然后把裝著金銀的袋子再次遞了出去。這一次,田豫沒有推辭,而是很爽快地接了過來。
這.....這.........這不是有病嗎?軻比能在心里面嘀咕,反正是要收錢的,何必搞得這么麻煩?
陳誠心安理得的收了軻比能孝敬的錢財,根本就沒把這點事放在心上。他照例在傍晚的時候,帶著老虎出城去溜達。剛到了西門附近,就聽到有人喝道:“站住!”
他左右看了看,城中居民都害怕老虎,離得遠遠的,于是勒住馬匹,轉過身來,用手指指著他自己的鼻子,道:“你是在叫我?”
十多步外,一名中年男子當街而立,身后跟著數名士兵。男子訓斥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帶著猛獸在大街上行走,難道是想要率獸食人嗎?”
城中百姓士兵有好幾千人,陳誠就算叫不出名字,也大多混了個臉熟,但是這中年男子和他身后的士兵卻是一個都沒見過。他反問道:“你又是什么人?”
男子冷然道;“某乃州從事田疇,奉劉使君之命,宣撫遼西。”
“原來是田從事,”陳誠在馬背上拱了拱手,道:“這可算是巧了,我家縣令也姓田,不知道兩位是不是舊相識?”
他見對方面色愈發的不善,笑了笑,道:“在下陳誠,忝為本地代理縣丞,見過田從事。”
“你就是陳誠陳文正?”田疇面色稍霽,道:“既然是朝廷官員,更應當以身作則,為民眾表率!你現在就把這三只猛獸殺了。”
“啊?”
田疇哼了一聲,道:“為民除害,難道你還不愿意?”
陳誠臉上的笑容收斂了起來,皺眉道:“現在這幾只大貓還小,并不能傷人,我準備明年開春就把它們放歸山林,就不需要殺了吧?”
田疇板起臉,道:“縣丞難道沒聽說過養虎遺患這句話?就算你把它們放回山里,難保日后不會咬人,不如先下就殺了!”
“...........”
人家說的好有道理,無言以對怎么辦?
他想了一會,道:“田從事說的有道理,奈何養了許久,下不去手。要不這樣,在放掉之前,我會嚴加管束,保證不讓它們生出事端,如何?”
田疇大怒,“本官的話你是沒聽明白還是怎地?立刻宰了這三條畜生!你要是不動手,某家就讓手下兵士代勞了!”
“嗆啷”,他身后的幾名士兵都是燕趙一帶的良家子,身手都很不錯,這時候齊齊拔出兵刃,更顯得精銳異常。但是.........
陳誠笑了起來,道:“從事是從薊城來的吧?”
“是又如何?”
“您可能在大城市里面待久了,不知道我們這里的情況,對我也不太了解。”
“哼,我倒是要看你能說出什么來。”
陳誠無視了對面刀劍出鞘的情況,慢條斯理地道:“本人呢,曾經帶兵和叛軍打過仗。打仗的時候每次都是身先士卒,在戰陣上親手砍死了三四百人。”
他瞇起雙眼,嘴角泛出冷笑,道:“就你們這不到十個人,要不了一會就能全部剁翻了,不知道您信不信?”
陳誠平時的時候帶人彬彬有禮,臉上也總是掛著微笑,加上他長得也好看,所以很容易博得別人的好感。但是他現在突然翻臉,瞇起眼睛冷笑,身上自然而然的就涌現出了冰冷的殺氣,讓田疇后背上的毛發都豎了起來。
就算他說的砍了三四百人是在自我吹噓,那打個五折,也是斬殺了百多人的猛將。面對這樣的猛將,田疇只覺得呼吸都有點不順暢了。他氣得手腳發抖,嘴角顫抖著道:“狂悖之徒,率獸食人!”
陳誠淡淡地道:“率獸食人?孟子曰:庖有肥肉,廄有肥馬,民有饑色,野有餓莩,是率獸而食人也。我不過是養了幾只猛獸,它們吃飽了就不會傷人,哪里比得上敲骨吸髓的官吏和世家豪強?田從事初來乍到,還是多看多聽少說話的好。”
跟在他身后的三只老虎已經有些通靈的跡象,這時候都做出前撲的姿態,喉嚨里還發出充滿威脅的吼聲。
田疇臉上顏色數變,終于一甩衣袖,恨恨地道:“此事我定然會告知劉使君!”
“那是您的事,”陳誠伸出手來,道:“請自便。”
田疇此來,一是為了軻比能投靠朝廷的事情,二來也是宣示州牧的權威。劉虞剛剛上任,地方上的官員和世家豪強還沒有誠心歸附,他作為劉虞的從事,自然是為主君分憂的。恰好公孫瓚任命的本地縣令田豫是他的族人,因此才會在冒風頂雪趕到這里來。
哪知道,剛剛來,就碰到了這么個硬釘子!
說生氣,那自然不是假的,但是這何嘗又不是一個機會?殺雞駭猴的事情,古已有之。若是能拿陳誠這樣的軍中猛將立威,不怕公孫瓚不害怕!
他轉身就來到了縣衙,見到田豫后,先述說了一番族中的事情,然后單刀直入道:“請即刻撤銷陳誠代理縣丞的職務,并將他捕拿下獄!”
田豫聽了,心道:要是我敢下這樣的命令,只怕被關在大牢里的不會是文正,而是我們倆了。
他問了一下事情的經過,然后不以為意地道:“不過是幾只沒長大的老虎罷了,隨他去就是了,子泰何必大驚小怪?”
田疇,字子泰,是右北平無終人。
田疇道:“這怎么能說是大驚小怪?這里難道不是我大漢的疆域?他既然干犯律法,便當嚴懲!”
田豫笑道:“這年頭不犯法的人又有幾個?要是真的都要嚴懲,只怕會天下大亂。”
田疇沉吟了一會,顧視左右,道:“我有幾句話,想和田縣令私下里分說,你們都下去。”
田豫會意,讓自己這邊的人也都去堂下候命。見到附近沒人了,田疇身體前傾,低聲道:“國讓以為,我當真會為一假縣丞而發怒?不瞞你說,劉使君自上任以來,發了數道公文,但是州中的驕兵悍將卻全然不加理會。使君大發雷霆,早就想整治一番。那陳文正驕橫跋扈,公然豢養猛獸,國讓只要拿下此人,定然會受到劉使君的賞識!”
田豫笑了笑,道:“子泰知道我這個縣令的位置是中郎將委任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