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來,是已經漸漸變得熟悉簡陋布局。屏風,案幾,木架,等等,一切都跟昨天沒有什么不同,昨日的歡歌笑語還依稀在眼前,但是曾睡在隔壁的那個人已經不再。
群芳過后西湖好,狼籍殘紅。飛絮濛濛。垂柳闌干盡日風。
笙歌散盡游人去,始覺春空。垂下簾櫳。雙燕歸來細雨中。
他怎么可能喝醉呢?從始至終都是清醒無比。
“嗷嗚!”
一只爪子拔開房門,圓圓的腦袋一定,就鉆了進來。三只半大的老虎跳到炕上來,用力地舔著陳誠的臉,讓他的心情立刻好了起來。
“哈哈!”他從炕上怕了起來,抓住最大的那一只,揉了揉它的肚子,道:“又餓了是不是?”
“嗷嗚~”
看著三小只圍著自己不斷地打轉,陳誠挨個揉了一遍,然后取出肉干,讓他們吃了個飽,接著又去喂了咕嚕和其他馬匹,然后從院子里的井里面打了涼水,洗漱完畢后,這才和幾乎同時起床的關羽簡雍打了個招呼。
關羽面如重棗,即便有什么神色變化,別人也是看不出來的。但簡雍身上酒氣未消,對陳誠的態度明顯恭敬了許多。陳誠對此有所察覺,卻毫不在意,笑著道:“二哥和簡先生是跟我一起去縣衙,還是想要四處看看?”
簡雍搶著道:“我們先在四周看看。”
關羽瞥了兼用一樣,沒有說話。陳誠笑道:“也好,我待會派人帶你們去城外挑三百匹馬。”
“恩?”
“劉大哥送了我這么大的一份厚禮,怎么能不有所回報?”
關羽搖頭,道:“四千石糧食不值三百匹馬。”
陳誠笑了起來,道:“君子相交,豈能以價值而論?那三百匹馬就算再值錢,又怎么比的上二哥千里迢迢而來的情誼?再說了,難道大哥送我糧食的時候,是期望我有所回報的嗎?二哥請不要推辭!”
話都說到了這個程度,那關羽自然也不好再推辭了。陳誠又道:“我白天的時候有司要忙,晚上再來陪二位說話。”
簡雍恭敬地道:“文正無須理會我等,自去做事便是。”
等陳誠走了之后,關羽問道:“憲和何以今日態度大為不同?”
簡雍長嘆一聲,道:“陳文正那就是一條龍啊,看到了真正的龍,連喜歡龍的葉公都會害怕,更何況是我?”
他看了一眼關羽,又道:“也只有云長這樣的豪杰,才會不害怕吧。”
陳誠自然不知道他走后簡雍和關羽的對話,即便是知道的,也最多付之一笑罷了。到了縣衙,約定好的人還沒到,他先將竹簡檢查整理了一遍,又吃了些縣衙中人送來的胡餅,等到太陽高高升起,魏冉等人才姍姍來遲。
平日里面他們倒也沒這么晚,主要是昨晚喝的大醉,是以今天才來得晚了。見到陳誠已經在堂上高坐,魏冉連忙告罪,道:“人都已經到齊了,就等在外面。”
陳誠頭也不抬,在竹簡上刻下新的一句,問道:“都吃了嗎?”
“都吃過了。”
“中午的食物和水可準備好了?”
“米湯,肉干還有菜團子都準備了!”
陳誠終于抬起頭來,他將刻刀放在桌上,道:“那我們現在就出發。”
他們發現的那個露天煤礦在北面六十里外的山中,雖然不算遠,開采也很容易,但是山中并沒有現成的道路,人馬通過尚可,大車卻是難以行駛。因此在開采的同時,還需要在山中開一條路出來。
陳誠將四百人分成兩隊,一隊由魏冉帶著去挖煤,一隊由他親自帶著,準備把僅容兩匹馬并行的道路拓寬,只要也要能讓兩輛大車對開才行。
無論是挖煤還是修路,都是既危險又辛苦的活,要說士兵們沒有怨氣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一來陳誠早就跟他們說的明白,挖出來的煤是給他們過冬時候用的;二來,陳誠身為縣丞,哪怕是代理的,干的活是其他人的數倍,他都沒有叫苦,其他人還有什么好說的?
等到一天的辛苦工作結束后,陳誠滿身塵土的回到院子里面,三只小老虎一起撲了上來。陳誠一腳踢開,道:“走開,等我先洗洗身上風塵再說!”
他見身上脫得精光,提起井水就往頭上倒了下來。水花澆了老虎滿頭滿臉,它們連忙跑到邊上,用力地抖動身體,把水珠甩的到處都是。井水很涼,卻不被陳誠放在眼中。以他現在的身體素質,就算是用雪搓澡都不會有任何的問題。
洗刷完畢,見關羽和簡雍還沒回來,陳誠再給咕嚕喂了幾把黑豆,然后騎著它徑直出了西門。三只老虎緊跟在后面。這時候已經到了手工的時候,城中到處都是騎著馬往來的人,漢人和胡人都有。
看到幾只老虎跑了出來,所有人都往邊上避讓,并用敬畏的眼神目送著陳誠遠去。
出了西門,向外奔出幾里路,就到了河邊。幾只水鳥正在水邊整理羽毛,聽到馬蹄聲響,都拍打著翅膀飛開。陳誠跳下馬來,牽著咕嚕到了淺水的位置,然后用刷子給它清理身體。入手,肌肉棱角分明,顯然是蘊含著強大的爆發力。
陳誠把咕嚕背上的馬鞍卸了下來,梳理著它的毛發,道:“總感覺你是不是長高了?”
他比劃了一下戰馬在自己胸口的位置,好像也沒有變化啊,難道是錯覺?
咕嚕將頭側向一邊,用眼睛瞪著他,鼻子里噴著粗氣。它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任由陳誠給它洗澡,只有尾巴不時地甩動一下。三只老虎在岸邊嬉戲打鬧,其中兩只撲打撕咬在一起,另外一只則是伏下了身子,悄悄地向著一只水鳥摸去。
就在陳誠回首的瞬間,老虎從水中猛然撲出,將那肥大的水鳥咬住,然后往岸上拖去。兩個兄弟見了大鳥,都想上來分一杯羹,但是這怎么可能?老虎吼了一聲,獨占了這肥美的鳥兒。
另外兩只眼巴巴地看著兄弟大快朵頤,饞的直流口水。
陳誠見了,哈哈大笑,道:“想要吃就自己去抓啊!”
兩只老虎自然是聽不懂他在說什么的,都抬起頭來,一起向他望過來。接著它們叫了幾聲,跑到了跟前。咕嚕很討厭這幾只老虎,見狀,老實不客氣地用蹄子在水中亂踩,濺起大片的水花,想要把老虎遠遠地趕走。
在河流對岸,一些烏桓人正趕著羊群回帳篷中。關羽和簡雍各騎了一匹馬,向管子城奔來,在他們身后,從人驅趕著數百匹良駒。上千只馬蹄踐踏在地面上,使得地面都似乎微微地顫抖起來。
漢帝國上好的產馬地,無非就是雍涼幽并四州,幽州突騎甲于天下,所用的戰馬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好。關羽身軀頗大,一般的馬匹都不能馱起,今日找到了一匹可以騎的,不由得大為高興。
他騎著馬奔馳了幾圈后,將馬速減下來,好和追上來的簡雍說話。
簡雍是劉備的同鄉,雖然一直干的是文士的活,但是騎馬擊劍也不在話下。兩人正說說笑笑,忽然見到河對面正有一人在洗馬,正是陳誠。
簡雍臉上的笑容頓時就變得有些尷尬起來,關羽卻沒有那許多的不適,大聲道:“文正!”
陳誠向他們揮了揮手,往上游處指了指。關羽明白他的意思,打馬往上游奔去。每奔出兩公里,就看到了一條浮橋。他驅馬過河,然后往下游處跑去,然后看到陳誠正帶著幾只老虎在河里面抓魚。
也不知道是不是都屬于貓科的緣故,這三只老虎都很喜歡吃魚。但是它們抓魚的技術不大過關,還是得陳誠親自動手才能把它們給喂飽。
關羽跳下馬來,等了一會,道:“聽說子龍走了?”
陳誠手上一頓,隨即笑道:“他本是白馬義從的騎將,留在這里是為了養傷,現在痊愈了,自然就應當離去。”
關羽“嘿”了一聲,正色道:“子龍當世英豪,放他走了豈不可惜?”
陳誠從水中鉆出來,手中抓著一條鯉魚到了岸上,他渾身濕漉漉的,先把魚喂給了老虎,然后道:“公孫白馬明年會再次出兵攻打張純,子龍武藝過人,豈可錯過這樣的立功機會?”
關羽捋了捋胡子,道:“可惜,可惜。”
陳誠笑道:“公孫瓚豪勇過人,子龍在其麾下正可一展所長,又哪里可惜了?”
見他裝傻,關羽不由得嘿然,好一會后才道:“我出來已經很多天了,很是思念兄長,而且回去也要很長的時間,走的遲了怕是會碰上落雪,所以我們再過兩天就要回去了。”
陳誠笑道:“那我后天晚上給二哥餞行。”
關羽搖了搖頭,道:“你這么忙還是算了,我們后天清晨就走。”
“那我給二哥準備些盤纏,”陳誠道:“都是打仗的時候,從叛軍營地中找到的。”
關羽他們來了又去,就像很多的傷兵一樣,他們并不屬于這里,只是這里的過客罷了。陳誠并沒有為關羽的離去而神傷,因為,我們誰又不是過客呢?就算是父母親人,到了最后,也是會一一離去,剩下的只有我們一個人而已。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