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千子銘人與衛宮士郎(下)
“砰！”
身體砸在地面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面對無比凌厲的攻擊，體力已然見底的衛宮最終還是倒在了煙塵之中。
模糊的視線前方。
仿佛能夠看見那位手持雙刀的白發青年，依舊在繼續注視著自己。
“…已經到極限了嗎…”
衛宮心底有些發苦。
先不說和拿出全力后的千子銘人交手，有多么大的壓力，就說剛才面對千子銘人充滿情緒的質問時，在那一瞬間，衛宮竟感覺自己有那么一點點的動搖。
“真是…有點失敗啊…”
隨著衛宮滿是疲倦地閉上眼眸時。
特效組那邊給間桐慎二送來了一個消息。
衛宮使用的第二套系統，在那邊的監視儀器上，數據漸漸歸零，好似停止了運轉一樣。
“間桐監督，我以前聽牧瀨研究員講過，她說，第二套系統和使用者的狀態息息相關，以衛宮監督現在的狀態，可能是太累了，所以…要不要暫時停下來，讓衛宮監督他們先休息一會兒？”
古屋真之介小心翼翼地望著眉頭緊鎖的間桐慎二。
此時。
間桐慎二的內心也是萬分糾結。
在這一場拍攝開始之前，衛宮千叮嚀萬囑咐，讓他沒有必要情況的話，一定不要隨便暫停拍攝，整段戲，他會在表演時處理妥當。
“這就是你說的處理方式？衛宮，你這個說大話的魂淡！看看小櫻她心疼的，就差點沒把威脅我的話說在明面上了。”
間桐慎二在內心破口大罵著某人。
其實中途好幾次回頭，間桐慎二都看見了遠坂凜和間桐櫻投過來的，帶有濃濃威脅意味的眼神。
但他依舊沒有選擇暫停休息。
當然。
這并不是他選擇一定要去聽衛宮的話。
而是，他覺得看見這樣‘狼狽’的衛宮，很讓他感到愉悅。
一定是這樣沒錯。
間桐慎二內心再次肯定了自己。
“不過，也差不多了，衛宮這個家伙，看起來確實已經撐不住了，這種情況下暫停拍攝，他也沒有怪我的理由，哼，真是個絕頂聰明的安排！”
向一旁臉色已經暗沉下來的間桐櫻和遠坂凜投去一個‘放心’的眼神。
間桐慎二站起身，張了張嘴，正準備暫停一切拍攝。
也就是在此時。
一道不和諧的聲音讓眾人側過了頭。
“稍微再等一下，再等一下就好…”
衛宮切嗣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眾人身旁。
他的眼神。
緊緊落在遠方劍丘上的兩個身上。
要是其他人敢說這種話，間桐慎二早就發火了，但一看見是身穿黑色大衣，氣勢感十足的衛宮切嗣，他默默閉上了嘴，轉頭看向旁邊一直想要暫停拍攝的兩姐妹。
然而。
間桐慎二能看見的，只是遠坂凜和間桐櫻帶著極美笑容，朝著衛宮切嗣發出的問候。
“抱歉…衛宮，這可不是我故意的，要是你真的掛了，可別怪我啊。”
間桐慎二默默了那么一秒鐘，然后安靜地坐在了下來。
整個劇組。
再度陷入到安靜之中。
一片黑暗的空間里。
衛宮注視著前方，僅存的一處光亮。
在那里。
他看到了一個正在卑躬屈膝，向著一名中年人不斷認錯的青年人。
在中年人和青年的周圍。
有身穿各種服裝，坐下來談天說地的人們，他們其中，有的眼神中閃爍著期待，也有的帶著難以抹去的死寂灰芒，檢查著攝影機的陌生人不斷經過，低聲笑語，漠不關心的場務人士更是來來往往，仿佛永不停息。
整個世界都是灰色的。
青年也同樣是灰色的。
衛宮站在青年對面，靜靜看著他。
而青年仿佛沒有意識到一樣，依舊在低頭認錯，態度無比卑微。
“又一次看見了啊…”
衛宮喃喃自語。
“又一次…看見了從前的自己…”
周圍的人與物在逐漸消失。
衛宮抬起頭。
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
或許是因為千子銘人的話起了作用，或許是因為被那股撲面而來的情緒所感染，衛宮翻看了自己遺落在記憶深處的畫面。
兩世為人。
沒有人比他更明白一直堅持一個理想有多么困難，有多么不容易。
年輕時，沒有才能的自己，選擇了一頭扎進影視圈這個許多人都看不到希望和光亮的地方時，最終換來的結果，不過是庸庸碌碌了近十年光陰。
是啊。
人人都能擁有理想，但卻不是人人都能將理想堅持，乃至最終實現。
若是沒有這名為‘衛宮士郎’的第二次人生。
他或許早就像以前劇組里的永野真雄一樣，萬分艱難，萬分不愿地，選擇放棄了屬于自己的理想，老老實實回歸到普通人的生活，平平凡凡度過自己的一生。
可即便是那樣。
自己心中也會存有一份期望，期望某個可能性里，自己能踏上自己夢中的道路。
所以。
當自己真正來到這個世界之中。
那份夙愿，在明白自己的身份，看見命運中注定相遇的遠坂凜時，便不可避免地被點燃了起來。
但衛宮知道。
盡管擁有了常人難以企及的超強記憶力，可自己在某些方面的劣根性，依舊將自己實現理想的可能性無限降低。
所以。
為了拼命抓住這一寸從天堂門縫里偷偷傾斜而落的希望之光，衛宮在眾人費解怪異的目光中，瘋狂朝著既定的方向奔跑，以至于讓自己這一世的父母擔憂不已，甚至幾次送自己去醫院看各種醫生。
還好。
自己的父親是衛宮切嗣，那個有著頑強信念的男人，而自己的師父，也是一個嚴厲和溫柔并存的好老師。
有了他們兩人的幫助，衛宮終于完成了蛻變，艱難地變成了一個全新的‘自己’。
對比另一個世界的自己。
名為‘衛宮士郎’的全新之人，顯然是無比幸運的。
經過了十多年的錘煉。
自己一步步走到了現在。
歷史最年輕的百億先生，有著無比輝煌未來的明日之星，監督界的希望，注定寫入影視圈歷史的活傳奇…
不知不覺中。
自己好像已經擁有了前世所不曾擁有的一切。
“喂！”
“嗯？”
不知何處的神秘空間里。
衛宮回過頭。
看見里灰蒙蒙一片的邊緣處，一位看不清面容的青年正望著自己。
“真羨慕你啊。”青年輕輕開口。
聽著耳熟的話語，衛宮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青年沒有在意衛宮的沉默，繼續說道：“在沒有穿越的世界里，我繼續艱難地生活，如你所想的那樣，我最終還是放棄了自己的理想。”
“…那，后來呢？”
衛宮輕輕問道。
青年忽然笑了起來。
“后來的故事就很多了，經過我們的那些朋友介紹，我去了一家薪資待遇還算不錯的工廠上班，每個月拿著幾千元的生活，一天又一天在一個小鎮里平凡生活著，你也知道的，我這個人本就沒有什么特別的能力，從小到大留下的壞毛病倒是一大堆，所以我能找到一份能養活自己的工作，能夠度過余生，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這樣啊。”
衛宮含著各種不知名的情緒深深地看了青年一眼。
“那么…你后悔嗎？”
“后悔？這個答案，你心里不是更加清楚嗎？”
青年再度說了一句耳熟的話。
衛宮沒有回話。
確實。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如果不后悔，現在的自己，不是這副模樣了。
青年沒有在注視衛宮，也是將頭看向了灰色天際。
“所以啊，我才羨慕你，羨慕你擁有這樣的人生。”
“衛宮士郎。”
“我知道你在動搖什么，現在的你，擁有了我永遠都不可能實現的成就，外界人雖然在‘罵’你，但同時，你也知道，那也是你功成名就的一種證明。”
“從一個小人物，一步步走到現在，從幕后，到萬丈矚目的臺前，你一直懷疑你，懷疑你是否有能夠承擔這份榮譽的勇氣。”
“你的知識，你的創意，甚至是你的人生，都是借來的。”
“所以，你才會無比懷疑你的真實性。”
“但是。”
青年話語一頓，再次看向沉默不語的衛宮。
“別忘記了，能一路堅持到現在，改變了這么多，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還記得我們小時候聽到的一個故事嗎？曾經有個喜歡賭博的人，在某次，突然決定改過自新，求上天給他一個機會，善良的上天同意了，真的讓他重新來過，可當他再一次路過上學時的小路時，再一次面對來自賭博的邀請時，他最終還是進入到了那個注定的圈子了。”
“所以說，衛宮士郎，別輕易否定自己，不是每個人，再擁有第二次人生之后，都能夠走到你這一步。”
“貫徹理想之人，應當被他人所尊敬。”
“這是你自己說的話，而我這個羨慕你的人生的人，想要告訴你的是，請繼續前進吧，按照你發自內心所許下的愿望，繼續前行吧，帶著我所有的遺憾，繼續前進吧。”
講到自己的‘遺憾’，青年的語氣不知為何，突然哽咽了起來。
衛宮就這樣看著青年。
他確實因為千子銘人動搖了。
但現在。
也更加確信了。
自己所希望做到的事情，就不僅僅限于眼前，若只是這樣就停止下來，恐怕會讓另一個世界里，那個抱著遺憾死去的青年，忍不住穿越過來毆打自己一次吧。
衛宮望著迷霧消散后。
青年充滿蒼老而充滿死寂的面容。
他朝著衛宮笑了笑，身體如煙塵般逐漸散開。
衛宮靜靜注視著這一刻。
“交給我吧，你未完成的理想。”
隨后。
衛宮毫無留情地轉身向破碎的灰色邊緣離去。
與此同時。
正在關注著儀表數據的玉川美夏突然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顯示屏里，那些本來已經降落谷底的數據開始瘋狂飆升。
場地中央。
滾滾黃沙彌漫下，極為耀眼的金色光芒纏繞在衛宮身上的‘傷口’上，宛如在漸漸得到治愈什么一樣。
“身為——”
低沉卻又充滿著力量的聲音回蕩著千子銘人耳畔。
原本以為倒下的人，再一次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劍所天成！”
青色閃電纏繞的雙刀自蓄勢待發的衛宮雙手漸漸投影而出。
千子銘人沒有絲毫猶豫。
一黑一白那柄雙刀已經從他手中旋轉飛出，轉瞬貼近衛宮。
此時。
經過一段時間。
已經恢復了些許體力的衛宮，沒有絲毫猶豫，迅速反擊了過去。
“我絕不會…輸給你！”
夾雜著火花的碰撞聲，雙刀被衛宮直接擊飛。
他抬起頭望著劍丘之上的千子銘人，瞳孔之中，仿佛涌現著能將一切融化掉的熾熱光芒。
“輸給誰都可以，但是，絕不能輸給自己！”
千子銘人沉默少許。
衛宮眼中所燃燒著的光芒，令他忍不住想要回避。
“總算掌握竅門了么？但是，這又能怎么樣？你應該深刻了解過，我們之間的實力差距吧？僅憑你那份借來的，虛假的理想，有擊敗我的可能性嗎？”
千子銘人繼續冷冷打擊著衛宮。
但這一次。
衛宮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手腳還能繼續戰斗，認輸的只是我的內心罷了，正因為我內心的軟弱，才會接受你是正確的。”
“什么？”
千子銘人不知道衛宮究竟改變了什么。
他只是覺得，此時的衛宮，較比先前的那個衛宮，還要像記憶中的那個人。
這…簡直是刺眼無比。
“我要成為！即便我知道這份理想是借來的，是虛假的，但我依舊要否定你！擊敗你！”
有什么你明知是錯，明知充滿痛苦，卻依舊要做的事情？
銘人哥。
我知道你的性格，即便你能怨恨著這份理想所帶來的痛苦。
但我依然確信。
只要事情正確，只有人需要，你依舊會伸出手去幫助他們。
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都不會改變。
就像故事中的那位Archer一樣，你和他一樣，只是遺忘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
所以。
請回想起來吧。
成為警察的這一路走來，始于憧憬的理想，背負著痛苦也要前進的信念，你真的認為都是錯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