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莫不如是
拍攝現場沒有一絲聲音，所有人都凝神等待著吳淮的回應。
鏡頭中，吳淮的神情沉靜，眸色安然，溫聲說道：“恩師當年明知違逆龍顏，卻不改衷腸，直言不諱，此方是治學大家的風骨。
故而晚輩認為，所謂世事萬物，無處不道。隱于山林為道，彰于廟堂亦為道，只要其心至純，不作違心之論，不發妄悖之言，又何必執念，立身于何處呢？”
于耿臨白眉輕揚，一雙本已垂老的眼眸微抬，突閃亮光，點頭道：“不知足下可知，黎兄身佩此蟬的寓意？”
吳淮徐徐負手，微微揚起線條清瘐的下巴，漫聲吟道：“實淡泊而寡欲兮，獨怡樂而長吟，聲皦皦而彌厲兮，似貞士之介心”
監視臺后。
烏瑞識細品著兩人的對話…忽然開口朝趙風眠問道：“老趙，這個對白是你寫的么…很有韻味啊！”
一旁的編劇趙風眠愣了愣，赧然說道：“不是我，這些臺詞都是吳淮寫的。”
烏瑞識目露驚奇之色，又再回想著吳淮關于廟堂之道和山林之道的言論，終于驚嘆著說道：“阿淮這家伙…文采斐然啊！”
言嘉聽著兩人的對話，心中也有些驚奇，沒想到吳淮竟然有這樣的才華！
但更讓她關注的還是吳淮的演技…
盡管只是短短幾分鐘的時間，但吳淮所表現出來的演技絕不像網友們所認為的那般拙劣。
相反，他的演技比很多年輕藝人已經好得太多了。
拍攝沒有停止。
亭子中，于耿臨輕輕地閉上眼睛，仿佛在沉淀心緒般良久無聲，而吳淮則是神色安寧，凝目天際不再啟唇。
兩人立于冬日清寒之中寂寂無語，場面卻沒有絲毫的尷尬，仿若如此會面，只為默默地悵懷一下過去的某些歲月而已。
“過…”江守源高聲喊道，但眼睛卻依舊沒有離開監視屏。
等再將這個長鏡頭細細看了一遍后，很是欣喜地揚手笑道：“完美！”
這段文戲臺詞雖長，但于耿臨和吳淮卻沒有說錯任何一個臺詞！
不僅如此，兩人在對話時的神態變化、眼神流轉、緩急節奏都堪稱完美，沒有一絲瑕疵。
這已經不僅僅是認真準備就能夠做到的了，這更需要深厚的表演功底。
于耿臨能夠做到不讓人意外，吳淮也能夠這么出彩的確是讓不少人驚訝！
“小嘉，下午有你的戲份…有沒有壓力？”烏瑞識看著言嘉，輕聲笑道。
下午是霓凰郡主和梅長蘇相認的戲份，是言嘉和吳淮的對手戲！
言嘉輕輕點頭，神情也有些凝重。
她原以為吳淮的演技即便沒有想象中的差，也和自己相差甚遠！
但看了這兩場戲中吳淮的表現之后，她知道所有人都想岔了，吳淮的演技遠比他的風評要好得太多。
這樣一來，她原先還算充足的準備就有些相形見絀了。
以目前這個狀態去面對吳淮…言嘉甚至能夠預見自己被碾壓的場景。
“江導、烏老師、于老師、阿淮…我有點事先回下酒店，下午再來！”言嘉和眾人打了一個招呼便匆匆離去。
烏瑞識看著言嘉的背影笑了笑，他知道她是回去琢磨下午的戲份了，看來阿淮給了她很大的壓力啊！
于耿臨面露欣賞地看著吳淮，輕笑著說道：“你這小子…還真不錯啊！”
于耿臨是和吳淮演對手戲的人，自然更容易看到吳淮表演上的功底。
平日里在學校上課排戲時，幾乎沒有學生能夠和他對戲超過一分鐘，不是崩了就是情緒完全不到位！
這是雙方實力差距過大導致的壓戲和畫面割裂。
但吳淮，在面對自己時，竟然完全承接地住，甚至…還游刃有余。
這種感覺就好像演技相當的兩個人在相互影響，相互促進，表演流暢且酣暢淋漓！
“于老師過獎了，和您比還差得遠呢！”吳淮笑著說道，同樣有這樣的感覺。
很多時候，在面對演技比自己差的藝人時，兩人的表演就會顯得晦澀、艱難，并且情緒會多次打斷。
但面對著像于耿臨這樣的老戲骨，吳淮卻能夠在他強大氣場的刺激下迸發更高的表演水準！
“趁熱打鐵，我們把下一場也給演了！”江守源開口笑道。
他有想過上午的拍攝不會太艱難，畢竟無論是于耿臨還是吳淮，兩人的演技都處在很高的水準。
但他還是沒有想到，之前的兩場戲竟在短短一個小時內就拍攝完成了，而且效果堪稱完美。
果然…演員還是要找演技好的。
二十分鐘后，一切準備就緒，表演再次開始。
吳淮滿臉敬容，微微躬身說道：“老先生雅言，晚輩謹記，如此嚴寒季節，老先生不顧年邁，為舊友情誼冒雪出行，晚輩實在是感激莫名。”
于耿臨笑著擺，自有一種灑脫隨性的儒雅氣質。
“見此玉蟬，不要說只是進城一趟，就算是讓老朽到邊塞一行，也不是什么為難之事。如今足下托付之事已了，老朽也要回寺中清修了，就此別過吧。”他的言辭不急不緩，溫和卻又堅定，就如他所言，言比信，行必果。
吳淮抬手示意護衛過來攙扶，并且面對肅容，躬身行禮。
于耿臨“嗯”的一聲，由扮演護衛的演員扶著轉身走了幾步，突然又停住了腳步，怔怔地看了吳淮片刻，說道：“黎兄當年有個心愛的弟子，雖是將門之后，性情飛揚，但卻是難得的聰穎慧黠，讀書萬卷，若你彼時也在，你與他定會成為一時雙璧。”
江守源和烏瑞識都屏息看著監視屏，主鏡頭換成了吳淮的中景特寫。
之見他蒼白的膚色在寒氣中顯得如冰雪一般，那雙眸子微凝，深沉且內斂。
他唇邊浮起清冷的笑容，輕聲道：“承蒙老先生抬愛。如此人物，只恨晚輩無緣，未能親慕其風采。”
“好！眼神這個細節太到位了！”烏瑞識忍不住輕聲嘆道。
驟然聽到他人提起自己的過往，即便是心思如梅長蘇，也不禁有些悸動悲涼。
但那一絲悲涼卻又以極快的速度隱藏，吳淮的表演的確是令人驚嘆啊！
難怪他敢喊出收視率破三的豪言！有這樣的演技，的確是一定底氣啊！
于耿臨自然不會讓吳淮專美于前，他的眸中涌起一抹悲色，說道：“可惜啊，這個人…是再也見不到嘍…”
他的聲音不如之前平和，帶著一絲蒼涼和痛惜，一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在于耿臨轉身的那一刻，吳淮心中的凄苦和悲愴再也掩飾不住。
監視臺后，江守源眼眸微凝，拿起對講機急聲說道：“二號機…拉近，中景特寫！”
很快，吳淮的中景特寫便出現在監視屏中！
吳淮的眉頭凝重，仿佛就有無數苦難淤積其中，再也不見之前的清風朗月。
那深邃的眼睛略帶灰色，有一種凝重不可逼視的光。
筆挺的鼻子下一張緊閉的嘴，襯著棱角分明的下頦，描繪出堅忍無比的意志和決心。
他雙手揖禮，深深地鞠躬以示送別。
只是一眼，就讓人心生悲意，再一眼，陡生敬意！
江守源和烏瑞識怔怔地看著監視屏中的吳淮。
許久之后他們才喟然一嘆。
梅長蘇，莫不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