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這是食夢樹,這不都枯死了么?”
墨梅用拳頭敲了敲枯黃的樹干,樹皮皸裂干燥,內部也沒有絲毫水分,壓根不符合植物的生命特征。
“這就是食夢樹,你們仔細看樹枝的頂端,有一層很淡的銀色粉末,夢之粉,一種很罕見的催眠材料。”
夜林爬上去捏了一點粉末嗅了嗅,頭腦一暈,立馬用了一份世界儀。
沒有人會想到,遍地死寂的荒漠,路邊隨便一顆歪七扭八的枯死樹木,就是傳說中有著奇妙效果的食夢樹。
“只要娜塔莉婭能睡著,食夢樹就會釋放出安眠物質,并主動汲取精神能量,捕獲做夢者的夢。”
在地上鋪了一層墊子,又弄來幾塊遮光板擋住飛舞的黃沙和灼烈的陽光,他示意娜塔莉婭可以進去睡覺了。
“我…有點緊張。”
娜塔莉婭手攥的很緊,咬著下唇,臉上寫滿了焦慮不安。
被食夢樹吞噬夢境,也就表示著她會再一次回憶起在德洛斯做奴隸時的日子。
饑餓,傷痛,血腥和殺戮變成了她眼中唯一的顏色。
盡管她加入了革命軍還組織了圣諭軍團反抗帝國,也出過不少惡氣,但那段血色的噩夢,經常讓她大半夜突然醒來,脊背上冷汗淋漓。
“別怕,這一次之后,以后都不會再痛苦了。”
希婭特小聲安慰著,雖然她和娜塔莉婭也有過不愉快的過往,但也算不打不相識,現在也是姐妹。
“我…我還是怕,要是食夢樹不管用怎么辦。”
她低著頭使勁搖,額頭已經冒出了一抹冷汗,往日玩世不恭的紅眸此刻盡顯慌亂不堪。
“娜塔莉婭,看著我。”夜林突然喊道。
“嗯?”
娜塔莉婭剛剛抬頭,夜林便把手掌捂了上去,不過幾個呼吸,可憐的假小子就身體一軟睡了過去。
“你這樣做,她醒過來會不會恨你。”谷雨挑了挑眉,這種手段她也經常用,不過用的是帕麗絲給的昏睡毒藥。
“不知道,但起碼現在她不睡,治療就不可能完成。”
他拍了拍手上的夢之粉,所有人都離得遠了一些,靜靜注視著娜塔莉婭的睡顏,尋找血蝴蝶的事得先擱一下。
娜塔莉婭的呼吸越來越均勻平穩,小臉恬靜,好像睡得很香。
但在一個小時之后,她的眉毛突然緊皺,小臉上浮現一抹恐慌,額頭冒出細密的冷汗,雙手攥緊衣角指節發白。
一旁看起來像是枯死的食夢樹,一根枝杈上忽然亮起一團近乎于透明色的火焰,脫離枝杈后,緩緩落在娜塔莉婭的額頭。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出,生怕不小心就吹跑了這一團來之不易的火焰。
等到食夢樹吞噬掉夢境,往后只要不是娜塔莉婭刻意去回憶曾經,基本上是不會再去做噩夢的。
原本近乎于無形無色的火焰,隨著時間推移,慢慢浸染了一縷紅色,似乎有了實體的模樣。
娜塔莉婭驚恐的情緒在放松,眉頭逐漸舒展,攥緊的拳頭也慢慢松開,火焰的顏色卻越來越濃。
整個吞噬過程持續了整整兩個小時,那一團鮮紅色的火焰才晃晃悠悠回到樹上。
下一瞬,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眾人猛然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
并不怎么高大的食夢樹,樹枝上居然各種不同顏色的火焰,林林總總起碼有二十多團。
每一團火焰就是一個人的夢境,也就是說這棵貌不驚奇的食夢樹,曾經吃掉了二十多個人的夢。
“你們好奇么,假小子的夢,她的過往,為什么這家伙有時候說話能氣死個人,我和希婭特也不責怪她。”
夜林掌心魔力涌動,從食夢樹的枝杈上,取下了娜塔莉婭那團火焰。
沒有觸感和溫度,但在魔力的滋養下可以緩慢移動。
“老板,這還能窺視別人的夢境?算不算侵犯隱私啊。”墨梅小聲問道。
“需要一點材料輔助,因為假小子夢境很清晰,而且曾經在角斗場待過,所以我想從那段噩夢之中,看看能不能找到點帝國正在研究的東西,這很必要,她醒來后我會去道歉。”
他看了希婭特一眼,后者微微搖頭表示沒關系,轉移實驗那一幕她早就習慣了,看不看無所謂。
“金色晶體,魔力精髓,夢之粉,以及…不會融化的死亡雪花。”
所有材料被粉碎成沫,慢慢投入娜塔莉婭的夢境火焰,死亡雪花是他路上撿的。
在沙漠中居然有冰冰涼涼不會融化的東西,特殊的元素異常被他給發現了。
而喚醒夢境的配方,則是艾麗絲給的。
德洛斯帝國一直在進行著各種可怕的實驗比如轉移實驗,魔槍實驗,而娜塔莉婭曾經卻在地下角斗場待過,那里是帝國常用來測試各種試驗品的地方。
仿佛剛剛投入的材料是汽油燃料一般,夜林掌心的火焰呼啦一下竄到老高,旺盛無比。
大家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給驚住了,下意識把眼神都放了過去,然后,一層濃厚的白霧從四面八方襲來,包圍了小隊所有人,甚至體表有了微涼的冷意。
沙漠之中,怎么會突然起濃霧?
“都別動,這是假小子的夢境再現,我們所有人都是第一視角,接下來無論發生什么都不要害怕,承受過的人是娜塔莉婭。”
夜林小聲吩咐后,慢慢閉上了眼睛,激發的夢境火焰會帶他去以第一視角,感受娜塔莉婭揮之不去的噩夢。
視野之中是裝有鐵刺的高大圍墻,院子里堆滿了鐵籠子,大部分都打開了變得很空,少部分還關著幾只瑟瑟發抖的動物。
周圍還有一些神色忐忑的人,其中有一部分身上還帶著沉重的鐐銬,應該是罪犯。
所有人都慢慢走向庭院角落的小出口,生了銹的鐵門,旁邊站著兩個面無表情的帝國士兵,看向他們的眼神像是看一塊腐爛的土豆和臭肉。
他自己,或者說當初的娜塔莉婭,也慢慢走向那扇門。
門后面還是一個很大的院子,四周同樣是高大到一般人絕對爬不上去的圍墻,但這個地方多了一些很大的玻璃器皿,里面盛放著一種惡心的綠顏色的藥劑。
氣味應該很刺鼻,因為有很多人包括自己,都捂住了鼻子。
穿著白色制服遮住臉的研究員,遞過來一根裝著綠色液體的試管,因為前面有人不喝遭到了帝國士兵警告,她只能強忍惡心喝了下去,然后趕往第三個庭院。
第三個庭院內擺放著很多奇怪的裝置,多了一個額外的出入口,看守的士兵比前兩個院子多了兩倍。
所有人都在靜坐,緊皺眉頭,可時不時從別的地方傳來一聲聲凄厲至極的哀嚎,有動物的,好像也有人的,讓人頭皮發麻。
娜塔莉婭的手掌動了動,不明白這綠油油的草地上,怎么會有凝固的褐色痕跡。
突然,第三個出入口走進來一位衣著華麗精致的女騎士,從其胸口的徽章來看,應該還是見習騎士,需要經過最后一道考核。
雖然模樣青澀稚嫩了很多,小臉上也滿是緊張之色,但夜林還是暗自笑了笑,這孩子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希婭特。
因為貴族很少會來這里,希婭特來其實是以騎士的身份參觀來著,但沒曾想被卷入了轉移實驗。
不過因為娜塔莉婭的視線只是一掃而過,當時不認識希婭特,所以根本沒有留心,他的目光也只能再次愣愣盯著草坪上的血跡出神。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突然傳來了一陣吵鬧聲,還夾雜著些許哭腔。
視線也隨之掃了一圈,那個青澀的見習騎士正在和人吵著什么,貌似是想要離開這里。
但不過兩秒,視線又轉了回來,他猜測娜塔莉婭現在的狀態應該是極為麻木的,連帶著夢境回憶也有些不清晰。
先前喝下的神秘藥劑,可能有少許思維麻醉的效果。
一直不知道過了多久…
轟隆隆~
突如其來的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讓娜塔莉婭麻木的眼神清晰了一些,可下一刻,視線就被無盡的白色光芒所吞噬,還有洶涌咆哮的氣流沖擊。
唯一還能辨別的,只有耳邊慌亂的求救聲。
當視線再一次重歸正常的時候,她看到是在一個陰暗還有些霉味的房間里面,左手的手背上多了一顆神秘的半圓珠子。
鬼伏珠。
轉移實驗最終以轉移裝置的驚天爆炸而結束,研究員和士兵也基本死傷殆盡,而幸存下來的人,手臂內涌入了一股非凡的力量。
為了探究這股力量的具體資料,帝國不斷對擁有魔手的人施加生存壓力,讓她們面對各種兇殘的魔獸和其它奴隸,以拼殺的方式,來壓迫魔手極限。
而進行實驗的最佳地點,自然就是貴族們樂趣無比的角斗場,希婭特和風櫻以及梅薇絲,全都在那里待過一段時間。
只有塞勒斯是個例外,她是主動申請參加的轉移實驗,而且因為和三皇女伊莎貝拉一起長大的緣故,她在被人發現幸存之后,很快就被人接走了。
因為一座角斗場不可能把所有魔手擁有者放在一起實驗,魔手聚集起來也太過危險,所以娜塔莉婭被轉移到了帝國最惡劣最血腥的地下角斗場。
隨后發生的事情,讓先前還在叮囑別人不要激動的夜林,差點沒忍住情緒崩潰。
血液,殘肢,冰冷的刀劍,人與人的搏命廝殺,人與魔獸的捕食,角斗場中發生的種種慘狀,反而成了圍觀貴族的采烈狂歡,那么刺耳生疼。
因為要觀察魔手的效果,帝國不會輕易讓她就這么死了,但是換一種壓迫方式,她打贏了,殺掉敵人,才有飯吃。
她的對手可能是其他奴隸,也可能是魔獸,每一次她都眼神木然,拼命用打完決斗就會被沒收的刀劍,去沐浴敵人的鮮血。
她不想這么簡單就死了,不想餓肚子,僅此而已。
她超絕的毅力和魔手的天賦引起了一部分貴族的注意,讓她學習了曾經只有貴族才能修行的禁忌劍術馭劍術。
當然,這都是為了讓她帶來更好的表演!
直到,夜林終于看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一只龍,一只明顯低劣半成品的龍形巨獸,渾身澎湃著綠色的毒氣,被魔法禁錮在角斗場中央。
這是娜塔莉婭的下一個對手,也是帝國徹底壓迫魔手能力的嘗試。
毛勒圖斯!
帝國仿照邪龍斯皮茲制造的低配版毒龍,擁有強悍的生命力和不俗的毒能力。
雙翼煽動可揮灑濃郁的毒云,若是突然降臨在戰場上,必然能給敵方帶來難以想象的災難。
最可怕的是,這種低配劣質品,不一定只有一只!
不知道是不是魔法師疏忽的緣故,毛勒圖斯的封印開了,毒霧肆意噴灑,整個角斗場陷入了慌亂,所有侍衛都被拉去制服這條劣質品,這也就給了娜塔莉婭逃跑的機會。
用魔手勉強擊潰了牢房的門,娜塔莉婭跑的很急促,呼吸劇烈,時不時往后去看。
果然作為重點關照對象,角斗場立刻發現并派遣了一支精兵追拿。
娜塔莉婭猶如無頭蒼蠅一般左竄右竄,還真就萬幸讓她甩開了追兵,但卻一頭絆倒在了小路上,昏了過去。
真得太虛弱了,魔手的使用對身體來說是巨大的消耗,但帝國方面從來不會讓她吃飽,一通亡命奔波更是把體力消耗的一干二凈。
因為娜塔莉婭的昏迷,夜林也自然結束了夢境,慢慢睜開了眼睛。
理論上逃亡的娜塔莉婭昏迷之后,只要帝國軍制服毛勒圖斯,稍微擴大搜索范圍就能再次抓到她。
但大概是喝完了苦澀的藥劑,終于迎來了一顆甜滋滋的糖果,路過的魯特船長把她給救了回去。
不過剛剛甩開追兵但體力耗盡,又不幸狠狠摔倒,那個說你無論是誰都會充滿絕望,悲哀死氣吧。
也難怪娜塔莉婭醒來的時候經常一身冷汗,因為后面被救的訊息,她壓根不知道,夢境的終點就是絕望一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