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慶云一連問了數人,各個皆推說不知。
就在慶云準備放棄,打算獨自潛入城中打探消息的時候,有一名老者忽然上前問道,
“這位小哥打聽的那支車隊中,可是有兩名女娃兒,生相都是極俊俏的?”
慶云心念一動,急忙應是,“老丈可是有些印象?”
“有,有!那些人啊,并沒有進城。
而今國內城正值多事之秋,局面有些混亂,流言四起,阻隔了正常的消息傳遞,
以至于神醫駕臨這種大事,都不為人所知…”
神醫駕臨?慶云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但是他急著聽老人繼續講下去,便強行忍住,沒有打斷。
“前些日子,中原有一位神醫來到了國內城,為時局所困,只能在城南結廬,施粥義診。
戰亂起,疾病生,這位神醫的到來可謂是雪中送碳,著實挽救了不少生命。
那名神醫姓全,他身邊似乎還跟了一名姓崔的后生,城南百姓將二人尊為全菩薩崔童子,諱而不名。
你所提到的那支犬隊是沿著馬訾水冰面過來的,自城南登岸,那日小老兒恰好在城南問診,故而有些印象。
崔童子見路邊有車隊載了許多病人,以為是鬧了瘟疫,為了防止疫源入城,急忙將車隊攔下。
車隊里似乎是有一位中原來的爵爺和崔童子是舊識,兩人寒暄了幾句,車隊便在城南住下。
可是沒過多久,太子在近衛掩護下敗出國內,向城南撤退。
當時太子似乎中了毒箭,命在旦夕。
近衛中似乎有人聽說過城南的全菩薩,于是順路便將他與崔童子一同擄去。
全菩薩醫館中的病人,大多都被遺棄在原地,
只有那名中原爵爺和他身邊的人似乎也被太子一起請了過去。
按說應是隨太子一起退去了平壤城。”
當日崔叡為王韶明診病,說北方嚴寒可以壓制病情,但是要完全治愈,千年奇藥與蓋世名醫缺一不可,于是他主動修書嵩山,希望能說動全神醫北上。
如今看來,全神醫竟然真地來了。
只是不知道跟在他身邊的崔童子,究竟是崔彧文若還是崔叡男季(嗯,別懷疑,就是這個字LOL)。
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眼下已經有了魏使的線索。
慶云謝過老丈,與犬師直奔城南,證實了方才的傳聞。
于是他們星夜兼程,飛渡 馬訾水,直奔平壤城。
平壤是高麗新都,也是南征前線,盤查十分森嚴。
大白的司犬,向導都沒有正規路引,所以無法入城。
慶云雖然有大魏的文牒,但雪崩之后,也已遺失。
無奈之下他只能只身潛入,打探消息。
他有的放矢,打聽清楚太子府的位置,直接入府逐間查看。
倒懸房檐捅破窗戶紙這等勾當,他雖然是第一次做,但卻也早有見識,對此并不陌生。
全神醫果然被安置在太子府中,陪在他身邊的崔彧唯唯諾諾,神態恭謹,儼然已是正式弟子。
慶云尋遍了全府,仍然不見酈侯爺,于是只能趁入夜時分,現身與全神醫相見。
全神醫見慶云來了,卻也不如何吃驚,捻須微笑道,
“慶宗主終于來啦”
“神醫知道我會來?”
“嗨,我們打交道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我從酈爵爺那里聽說了你失蹤事情,我知你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當時我便猜想是宗主遇到了些麻煩,等到事情解決,便一定會來尋朋友的。
對了,崔南季在信中提到的那名女子,現在情況如何?”
慶云聽全神醫提起王韶明,也不免唏噓。
花季少女香消玉殞,總不是什么值得開心的事。
全神醫聽得連連搖頭,
“哎,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吶。
我終究還是晚來了一步。”
慶云連忙擺手,
“神醫怎能這樣說,起死回生本就是希望渺茫的事情。
倒是您,為了這樣渺茫的希望,巴巴地北上窮山惡水之地,遭這一趟罪,才是真正令人敬佩。”
“哎醫者父母心。
聽說有人陷入危難,些許勞動算不上什么。
也許你還不知道,蕭竟陵在數月之前已經坐化了。
老友一去,我這心里本來就空落落的,想找些事情做。
只是未料最后竟是慶小友幫了我的大忙,先是指點崔文若來到我身邊,讓我這老骨頭一生所學不至失傳。
隨后又勸我高麗一行…
來到這里,我一點都不后悔,
這里沒有像樣的醫者,卻有無盡的戰亂折磨,這才是我輩濟世者實現人生抱負的好地方。
雖然我是被高麗太子強擄在此,但我們之間有約法三章。
他需要在高麗國主身邊進言,建立太醫院,擇選漢文通達者隨我學醫。
與我而言是了卻畢生心愿,
與他而言也是一番德業可在國主面前邀功,
與高麗子民而言,更是澤被百代之善舉,
如此皆大歡喜,我又何樂而不為呢?
只是…只是文若他大好年華,是正經中原世家,仕途不可限量,
還要請慶宗主想辦法將他帶回中原。”
崔彧在老師面前一直表現的十分恭順,緊守禮數,不敢插話,直到這時才忍不住開口,
“老師,您這是什么意思?
陪在您身邊是弟子應盡的義務…”
全元起把老臉一沉,沉聲喝道,
“你這是要違逆師命嗎?”
“弟子不敢,可是…”
“沒有可是!我已經將這幾十年的筆記心得傳你。
以你的悟性,今后必有所成。
醫者,不能只以醫一人為念,更要胸懷天下。
高麗需要我,我可以留下。
但你則不同,在大魏有家族,有君上,怎可不盡忠孝之義?
你必須回去!”
“是!”,崔彧無奈,只能答應。
全神醫滿意地微笑著,隨后又轉向了慶云,
“慶宗主此來,其實是想打聽酈爵爺他們的消息吧?”
慶云知道全神醫肯定會主動回到這個話題,所以并沒有嘗試去控制對話的節奏。
他淡然地點了點頭,示意全神醫繼續說下去。
全神醫捋了捋須,沉吟片刻,理了理思路,這才開口,
“他們現在并不在這里。
慶宗主,你可聽說過覬覦七海,立志要做海賊王的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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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們要講的主要命題是半島三國的都城。
高麗國的都城在文中已有提及,舊都國內城,新都平壤城,其實在此之上,還有古桓都卒本城,又名紇升骨城。
卒本城,曾是卒本扶余的王城。前文我們講過,夫、余者吳也,都是上古箭矢圖騰的演變。
事實上,高句麗和百濟的前身,所謂卒本扶余,其中“卒本”二字也是取自中原語言,是“溯源”的意思,典出《絕越書》:問曰:然越專其功而有之,何不第一,而卒本吳太伯為?
“卒本吳太伯”,就是溯源吳太伯 的意思。前文筆者一再提到國日本,百濟皇族同源(出吳太伯)。扶余與吳的文化淵源再次得到證明。卒本這個就詞是古代吳越之地用語。
半島史所謂卒本川(今渾江),就是發源河。其最大支流沸流水(今響水河,又稱富爾江),用的也是中原命名法。
這座城的遺址,已經被考古學家確認,在遼寧省本溪市,桓仁滿族自治縣五女山。
本溪市在現代歷史上赫赫有名,其得名由來很少有人注意。中國的地名都不是瞎取的,處處都是歷史,處處都是文化。其實本溪市以水得名,本溪湖,本溪就是卒本溯源之溪。在滿語里,這個地方被稱為桓仁(音譯,與桓因同源),是半島神話中太陽神,亦既創世神的名字。
半島國家自絕于漢語文化,以至于無法順利閱讀本國原版史書。(譯版和原版內容是不同的,之前我們談過這個問題。譯版通常都是文化再吸收后的產物,所以《歐幾里得要術》會美化為《幾何原本》。)所以他們已經逐漸忘卻了,其文化本源之地明明白白就在中國,就寫在今日的地名里。
國內城,這也是一座古城。紀元前就已經存在。國這個字,在當時的意義與現在是不同的,只是一個類似村鎮的行政區劃。《禮記王制》:五國以為屬,十國以為連,二十國以為卒,二百一十國以爲州。《孟子》大國,地方百里,次國,地方七十里,小國,地方五十里。
國字古寫為國,或這個字在古代就是邦,國,域的意思。《說文》或,邦也。從口從戈以守一。一,地也。域,或又從土。
顧名思義,域有郭而為國。所謂國內,就是已經初具防御功能的領域概念了。
國內城的考古遺址,在遼寧省集安市。集安,本名輯安,取“陛下即位,存撫天下,輯安中國。”(《史記司馬相如列傳》)之意。一聽就是王城曾坐的地方。
關于平壤城的歷史,史學上還存在一些爭議。按《三國史記》,247年高麗東川王筑平壤城,427年長壽王遷都與此。而在《晉書》當中,至少在咸寧二年(276年),大晉對樂浪郡都有絕對控制,劃分郡縣,人口普查。當時樂浪郡的治所朝鮮就在大同江口,今日平壤城的位置。并且,長壽王的墓地發現于集安(國內城)。
基于以上兩點,史學界存在一種說法,247年東川王所筑平壤城是國內城的衛城,而586年高麗平原王再遷長安城,才是真正的平壤。所謂平壤,其實就是平原的意思,這樣的地名沒有其他參照,確實很難定性。
而《通典》所謂:(高句麗)自東晉以后,其王居平壤城,又名長安城。其說法混淆以上兩說,應是古代史料稀缺,信息不暢之故。孰真孰偽,仁者見仁。
雖然本書設定從長壽王遷都平壤說。但是筆者史觀更中意平原王始遷平壤說。無它,僅《三國史記》無法自圓其說,為何高麗王兩度遷都一城。
高(句)麗曾有三都,百濟也有三都。
建國者高朱蒙在慰禮城建十濟國。十濟國就是百濟國的前身。慰禮城,這個漢風名字就是漢城的前身,現在按照韓式發音,改稱首爾。有句話怎么說來著…數典也記不起…嗯,大家懂的。
475年,高麗長壽王拔漢城,百濟蓋鹵王戰死,南遷熊津。
所謂熊津,今之公州。《三國史記》(文周王)移都熊川,蓋是也。百濟,九州都有熊崇拜,這一點我們前文也說過。在半島上古神話中,創世神桓因生桓雄,桓雄與熊女生檀君王儉。扶余從吳,落穴熊從楚,僅為一注。
538年,百濟圣王再次南遷泗沘。所謂泗沘,就是今日韓國扶余郡。東北夷扶余部落在公元前2史記就見于史料,而百濟這一支南遷泗沘只是七百多年以后大扶余的一個分支。溯扶余于此,而不是吉林扶余,也是今日半島與華夏文化野蠻切割的一個表現。
但是想要完全切割是切割不開的。在百濟時期,熊津(今公州),泗沘(今扶余),青陽(今仍稱青陽)呈三足而立鎮熊川(今錦江)。當時雖然青陽(又名青正,春正也,亦漢俗)并非郡名,但是青陽古邑在當時已經存在了,居于熊川西。而熊津,泗沘皆在江左(江東)。案《禮記》天子臨青陽大廟,春祭青陽。故圣王時期始建的長谷寺居此,是韓國歷史最悠久的古寺廟之一,也是百濟古寺之最。
整個熊川格局皆有一定之規,合乎《禮》法。
至于新羅,其實就比較簡單了。筆者曾經說過,新羅的真實歷史比另外兩個國家要晚許多。他們從部落聯邦進入真正的文明,和本書所記載的歷史時代其實差不多是同期的。盛唐之所以選擇助新羅統一半島,也是因為其弱。弱,就需要依附強唐,弱,就不易生變。
新羅發跡于斯盧國,所謂徐羅伐,薛羅,皆音譯異同也。自樸(瓠)赫居世居西干立國以來,所謂斯盧國不過就在金城沃野附近活動。至于金城(今慶州)當時是否是個城,也很難衡量。古書記載,當時新羅是由六個村莊構成的,僅此而已。直到智證王(436生500王514卒)時期,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