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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竹馬戲成凌波步 牡丹借作木蘭香(上)

  慶云的雙手,被象征性的反綁,但是他不敢掙脫。

  一旦他此時掙脫綁繩,那他與蟲二先生互助拜山的小把戲,可就全露餡了!

  他一路聽蟲二講解武理,逐漸明白了日常訓練對武學境界的重要性。

  西宗的高手一生苦練拔劍,才有鞘中藏鋒驚鬼神的威能。

  東宗弟子日日練習變招,才能在對敵之時萬變自生毫無滯澀。

  自己最缺乏的,就是對于招式的反復練習。

  慶云畢竟只有十四歲,他開始回想起兒時最常做的事,無非…

  與陳文贊共戲竹馬,隨陳書誦讀易經。

  這些都是已經在他的小腦刻下烙印,無需思考便可自生應對的本能。

  只是游戲道論并非武學,何以應敵?

  慶云雖然心中躊躇,但此時劍來急切,他卻手中無劍,也唯有冒險一搏。

  他將受傷的右腿向外挪了半步,膝蓋微曲,擺出了兒時騎竹馬的半馬步。

  劍自巽位來,我便踩無妄,踏中孚,雙足如房戲,半躍半蹈,左足踏實,右足踏虛,竟然輕輕松松避開了這一劍。

  (筆者案:房戲指小兒跳房子格的游戲,如有雷同稱呼,實屬巧合。)

  “咦?”,元純陀想來是不識得慶云這跳大神般的步法,見他如此悠哉游哉地避開了自己一劍,好勝心頓起,手下不停,刷刷刷又是三劍連環刺出。

  元氏劍法出檀宗,這一點慶云早就在元宏身上得到了答案。

  他參習蓋坤注釋的劍譜已經有段時日,對檀宗招式自然稔熟。

  元純陀方一動意,他便看了個真切,預判出方向,三步并兩步的跳開。

  三劍不過轉瞬,他腳下的小碎步卻也不慢,那劍不是擦身便是掠發,就是始終沾不得慶云分毫。

  “純陀!住手!”

  孟珺婷眼見女兒不是慶云對手,立即叫停。

  后者雖然不忿,但也不愿忤逆了母親,悻悻收劍退回,可那目光卻仍如利劍般直刺慶云。

  孟珺婷眉目一凝,面色無喜無悲,淡然向慶云道,

  “這位少俠果然好本事,

  右腿負傷,面對小女攻勢依然游刃有余。

  看來元悲在你手下敗得不冤。”

  慶云對元悲的死,一直存了些愧疚,于是便欲開口講出當日的全部經過。

  只是他眼角余光隱約瞥見一朵白云,冉冉飄落,忽然想到了些什么,警兆頓生。

  來人正是號稱長生不老的高橋尼,

  按照不知火麻衣的說法,高橋尼的年紀恐怕還在蟲二之上,輩分最長。

  果然,孟珺婷見高橋尼到了,也欠身行禮,甚是恭敬,

  “些許小事,竟然把前輩也驚動了?”

  高橋尼忙伸手攔住,搶先單膝跪地,將孟珺婷驚得連呼使不得。

  可是高橋尼還是不依不饒地拜了下去,

  “孟幢主,關于令郎的事情,貧道已經查清。

  兇手乃是貧道同鄉,倭國刺客不知火麻衣。

  她受了叛徒百變拔拔的蠱惑,先刺高貴人,又殺了跟蹤她的元悲。

  那不知火與貧道也算相熟,前日還曾在前觀盤桓,卻未曾想…”

  其實高橋尼早已得了高飛雀的消息,只是不曾向胡世玉詳細稟報。

  今日她聽說闖山的是慶云,便知道事情再遮不住,便先稟明胡世玉,匆匆下山解圍。

  孟珺婷聞言面色大變,最讓她吃驚的,并不是真兇的身份,

  “你說,誰反了?”

  “百變拔拔!”

  “三忍之首,皇族長孫家的那個百變拔拔?”

  “正是。”

  “為,為何?”

  “屬下不知,胡都督也頗為蹊蹺。

  他想見那名叫慶云的小子。

  不但他想見,渡情劫大士和風月主都想見見那小子。”

  蟲二捏著幾綹打結的胡子,斜眼睨著慶云,

  哎呦,沒想到這小家伙這么搶手?

  看來不需要我帶,憑他自己的機緣也足夠登山啊。

  眾人如眾星捧月一般圍攏著慶云一路上行,

  如高橋尼,蟲二,孟珺婷這般年紀的人自然礙于輩分沒有與他多加唇舌,可是小王妹元純陀就不同了。

  她雖然記恨慶云傷了乃兄,但畢竟識得大體,

  一來真兇已明,二來他現在已經是重要線人,

  這刁蠻王妹對他的態度自然有所轉變,反而是關注起他那套詭異的身法來了。

  元純陀一再追問那身法的來歷,慶云推脫不過,只能挖空心思,趁熱攢出一個名字。

  叫竹馬步?太俗。

  蹈房戲?似乎也有些不妥。

  他倏然省起自己這是要去見馮太后,想到了當日洛水河畔的報德寺,曹子建的名句便脫口而出:

  凌波微步!

  對!這名字好!

  “體迅飛鳧,飄忽若神,凌波微步,羅襪生塵?”

  元純陀隨口就吟出了慶云這臨時杜撰的典故出處,再瞅了瞅眼前這么一個半大小子,哪里有什么若鳧若神,羅襪生塵的感覺?頓時是一臉的嫌棄。

  慶云大囧,連忙辯解道,重點是后面兩句啊,后面,

  “動無常則,若危若安。進止難期,若往若還。這才是整套步伐的精要。”

  元純陀將小嘴一撅,

  “切,你怎么不再往后叨咕幾句呢?

  轉眄,光潤玉顏。含辭未吐,氣若幽蘭。華容婀娜,令我忘餐。

  那氣質,倒和你很般配啊!

  娘炮!”

  她見慶云已經被自己懟得語塞,心下大快,二人之間的隔閡也在潛移默化中,逐漸冰釋。

  望洛峰之所以名,自然是因為登臨絕頂,向西可望洛水,洛陽城邑也在天邊或隱或現。

  當然,這是以公元五世紀的無污染空氣能見度考量的,

  若換做是今日之望洛,視野一片蒼茫,天地悠悠,令人愴然涕下。

  上山的泥土小道并不能算作是路,想是來來往往運送物資的人流踩出來的,

  在一些落差較大的巖壁下,還配了攀巖繩與拉貨用的提籃。

  慶云斜倚山壁,望著地平線上依稀城郭,忽然想起了當日小龍王嘲弄胡世玉的話,

  像渡情劫大士這樣的人,無論藏到天涯海角,又怎么可能真正安心隱修呢?

  樹欲靜,而風始終不止啊。

  山頂的庵堂并不怎么氣派,比起蕭竟陵的故紙廟要小了許多,但是卻無處不透著精致。

  院墻是青石砌成,每一條縫隙都用同色的泥漿填實抹勻,若不湊近了仔細看,幾乎以為是渾然一體。

  屋檐都是普通木料,但根根圓木枕的間距直徑都近乎苛刻的統一。

  廟門是朱漆,門環也是普通的銅環,卻沒有一絲銅綠,

  沿門檻向內,一條步道用軟木橫格整齊的鋪向深處,已算是此處最奢侈的裝飾。

  禪房里三人席地而坐,

  除了幾個蒲團,三五本經書,別無長物。

  兩名老嫗,一位微胖中年男,此時都是便裝,面色和藹,毫無出奇之處。

  可是他們隨便一個人的名字拿出去,都能震得華北大地抖三抖。

  這三尊真佛,自然就是馮太后,木蘭將軍和胡保義。

  居中的馮太后微抬起頭,四下里橫望了一眼,孟珺婷等人便乖乖退了下去。

  蟲二一邊碎步后退,一邊望著木蘭,

  見她微微頷了頷首,這才在靠近門口的位置站定等候指示。

  慶云獨自站在屋中,最是扎眼,

  雖然周圍的人面色都非常和藹,但身份都與自己有天淵之別。

  他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卻又不敢隨便開口或是移動,只能像個犯了錯誤的孩子一樣垂首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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